16、人间道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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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人何处，玉人何处?近墓西风老绿芜……”
“杜鹃声啼过锦江无?一窖愁残，三生梦余。”
墓室昏暗的长明灯火摇曳，青年怀中抱着心上人，低垂了眉眼。
口中哀戚哼着《牡丹亭还魂记》，可惜心爱的姑娘却不能如杜丽娘一样死而复生。
往日俏丽活泼的她已死去多时，面色灰白，脖颈开满了淤紫血花朵朵。
棺材板上布满了棺中人临死前的抓痕。
没有关系，既做得一夜夫妻，自当生同衾死同穴。
青年面上扬起艳丽诡异的微笑，嘴角流淌出乌黑血迹。
手指眷恋地轻抚过她灰白无一丝生气的面容，抱着她缓慢闭眼，一齐倒下棺材之中。
既然世俗容不得这等离经叛道之情，那就在地下再续来世缘分吧。
再睁眼时，藏玉已被掀出花轿摔在地上，头晕目眩间，抬头便见鬼夫妇正双脚飘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瞅着她的狼狈模样。
“三次机会用完了哦，天师想到什么主持婚礼的好办法了吗？”
见她还未缓过神来，李桃娘甚至找了张凳子坐下，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看着藏玉，好整以暇。
“对了，补充一下。其实天师你不论以什么方法主持婚礼，都会以各种方式被吃哦~”
明明嘴上说吃了很多人，身上却一点业障气没有。
藏玉之前看得真切，二鬼吃同类时吃的都是穷凶极恶之辈。
而他们这么做的目的也好猜，就是要搅得全世界天翻地覆，然后借有缘人之口向天下人证明，他们的感情没有错。
真是自卑又别扭的两只鬼。
藏玉无奈摇头叹了口气，从地上爬起身向二鬼伸出手。
“其实……现在的世界已经不一样了。”
她定定看着二鬼，眸子里盛满诚恳与温情。
“就算是女子之间相爱也是很平常的事。不嫌弃的话随我下山看看吧桃娘，和——阿杏？”
钟子期的漆黑瞳孔肉眼可见紧缩了缩，良久，又放松下来轻轻点头。
她们只是生错了时候，活在那个男娶女嫁理所当然，人吃人再寻常不过的时代。
上等人吃穷苦人，男人吃女人，父母吃子女。人人都没有错，却又都是错。
大帅夫妇手上不惜折人命也要给病死的儿子娶个黄花闺女，全得地下圆满；
知县夫人宁愿把女儿活生生送去配冥婚，也要保住儿子，保住锦衣玉食的生活。
闻言，李桃娘却摇头拒绝了藏玉，眼神悲凉中带着怀念。
她靠在钟子期的肩膀，目光仿佛透过藏玉投射到遥远的时空之外。
“其实百年前，也曾有位天师和你说过类似的话。”
她和子期随着那位天师下了山，可是却见得世间对女子苛刻依旧。
无非是换了身新时代独立女性的皮，把女子困在以“人生完整”和万家灯火幻梦编织的牢笼之中。
女子既要独立又要兼顾家庭，又要怀孕生子工作做家务，还要容忍丈夫出轨算计和平分所有花销。
怎不见得十月怀胎也分一半肚皮呢？
甚至最后那位意气风发的年青人，也死在她心之所向想要守护的世人手下，自此以后她和子期就躲进深山，再不问世事。
李桃娘温柔地瞧着藏玉，眼前这位小天师对凡人的热忱和天真的信任，甚至心怀苍生的坦然，都让她和子期恍然觉得，似是故人来。
“若有机会的话，会的。等我们……”她笑着和藏玉允诺。
等我们把那些杂碎收拾干净，世间对女人不再苛刻，我们就……
“大仙，他们在这儿！”
随着一道熟悉声音响起，李桃娘还未说完，就被一道巨大吸力带着钟子期，同被装进瓶中。
藏玉惊怒转过身，赫然是去而复返的道系青年王若志。他身后还带着个墨镜的老头，身着错卦黄色天师袍，手里掂着镇魂瓶笑得张扬得意。
“不错不错，不枉贫道教你开天眼打探到了这对大鬼所在，等贫道炼化好了就让她两做你的炉鼎。”
王若志兴奋地搓搓手点头，想起刚才听到的爱情故事嗤之以鼻，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呸，什么真爱，同性恋就是有病！没有男人的女人怎么会完整？”
还百年大鬼，还不是乖乖被大仙收了，以后只能臣服在他身下。
等这对女鬼鸳鸯尝过男人就知道男人的好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不干不净的，被气红了眼的藏玉一拳加飞踹，摔倒在地。
而后抓起衣领将他狠狠往墙上一掼，当撞得头破血流，血沿着额头顺流而下。
打得他嘴巴和眼睛迅速青紫肿起，毕竟可是用了她十成十力气。
“管好你的贱嘴，否则你就不单是今天这样了。”
以飞快速度解决了一切，她揉揉手腕走向一旁悠哉悠哉看戏的老头。
这邪师倒是胆子很大，也省得她追了。
“把那两个姑娘放出来，我也懒得走流程上表告你。”
她会选择正义处决。
那老头却满不在乎一笑，“我知道你是景安那老牛鼻子的弟子，也只有你们门派的人才会这么圣母。”
什么福生无量天尊，好生之德。王若志这种蠢笨之人，他看都不看一眼，还巴巴得救。
“不过也多亏了你的隐身符，小姑娘，看在你助我的份上，贫道景与留你一个全尸。”
老道自身后掏出一道招魂幡，随着他手举手落，口中念念有词。
附近的妖精鬼怪被尽数卷进幡中，带着无边煞气把所有鬼怪搅碎炼化。
霎时间，山谷内飞沙走石，妖哭鬼嚎声阵阵响彻天地间。
“乾坤无极，天地借法。以我血元，唤得妖将鬼兵显形，驱使神魂，听我号令！”
一个汇集了百千妖鬼，身若小山的傀儡从幡中钻出，嘶吼着扑向藏玉。
那傀儡浑身漆黑，口牙如剑，吐火驰逐。
身骑高大骨马，拿叉戟。每踏一步便激起阵大地震颤，地动山摇。
就景安门下一个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纵使天纵奇才，怎么比得他招魂幡下炼化的傀儡？
老道景与抱臂邪笑着，站在山坡高处，居高临下看着藏玉做困兽之斗。
本来只想抓对大鬼做傀儡，没想到今日还有意外之喜。
等这女娃娃死了，他就掏空神魂做成飞尸在景安面前转悠。
可恶，这家伙体型太大了，速度又极快。
这样根本来不及请神力上身。
藏玉狼狈躲闪之时，那傀儡不断吞吐火球，火球在头上如流星雨般划过，落地之处赫然是一个个大坑。
风澪能架起剑在空中，手下符箓翻飞间掐诀引雷劈它，却只引来几道不痛不痒的电光。
恍然抬头看到那道红色结界，她痛苦扶额。
想来李桃娘和钟子期是为了防止妖鬼们逃跑才设置的结界，如今竟成了她引天雷的阻碍。
木澪能唤出枝条藤蔓编织牢笼捆住那厮，须臾便被其挣脱。
本命剑使用万剑归来，数道剑影带着煞气冲傀儡面门而去，哪知那傀儡面孔触及剑影如雾散开，复又合拢，根本没有实体。
在如此数番反复交锋之下，藏玉的体力渐渐消减，原本处境狼狈，现在更是连躲闪都有些费劲。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眼角余光瞥见在高处看戏的邪师老头，她擦了把汗水。
擒贼先擒王，怎么把这忘了。
指尖一朵火色莲花烈烈燃烧，火焰以铺天盖地之势冲着邪师扑去。
老头一时躲闪不及，所站立之地立即燃起绵延火海，招来傀儡抵挡，巨大的傀儡竟也在这异火灼烧之下身形开始消散，虚弱。
“景安门下的，你高兴的未免太早。”
老头踏起天罡步，唤五雷诀，咒语和步数却被他改了几处，招来的阴雷透过结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藏玉。
看着她猝不及防被劈个正着，短暂地半跪在地捂着心脏。
景与就着傀儡下了山腰，拿起镇魂瓶在她面前晃悠，满意地看着藏玉愤恨的眼神。
“你若能跪下来求我，我倒是能把你和这对鬼鸳鸯炼成傀儡做个伴。”
看藏玉无动于衷，他又试着说服。
“小姑娘，左右你已无路可走，不如投降，我还能给你个痛快死法！”
藏玉咬牙啐了他一口，今日是她技不如人，死了也算死得其所。
下跪求饶？下辈子吧！
见她骨头和嘴一样硬。景与冷哼一声，指挥傀儡抓住藏玉，让它掐死了，等他抽空神魂。
“别搞坏了躯壳，我可有大用。”
傀儡听令提起藏玉，扼住她的脖子渐收渐紧。
好痛……严重缺氧让她眼前开始泛起电视雪花般的光斑。
绝不能让她的身躯被完整留下制成傀儡为虎作伥，使出最后一丝意念呼唤了本命剑划破指尖。
手臂颤抖就着指尖血涂上眉间画咒，以我血元，自弃身形，归于天地……
可终究是没能画完，她陷入了无意识的昏迷。
手臂无力垂下，血沿着额头缓慢滴落在手腕铃铛，没入缝隙不见。
一道金光划破天际，穿透结界与黑夜，将荒山野岭彻底点亮如白昼。
巨大金光虚影赫然显现空中，来者身披金甲，手执龙剑。
声音冰冷飘渺，带着威压有如雷霆万钧之势。
“吾乃南澹众山之神。”
“何方妖邪，在我治下生事？”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人间道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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