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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   残月当空,月光落在坑坑洼洼的雨后积水水面,被人一踩,零碎得不成样子。
      背着琴包的人步履匆匆,一身黑衣黑裤,眉眼隐在刘海垂下的阴影里。
      路过一家未关门的烟草店,他驻足,转弯进去。从老板了无生气的麻木动作下接过一盒ESSE,拿上啤酒付了钱,将烟盒装入口袋里。
      再拨开沉重发黄的塑料门帘,继续向前。

      *

      “卫昶序,你能联系得上辛克吗?”
      后台光线不算很好,卫昶序低头把弄着手机,耳边传来乐队主唱的声音。
      卫昶序答:“不能。”

      他今天打完工,赶来在这个名叫coldbeer的乐队做临时替补吉他手,原来的那位吉他手因为一些私事,来不了今日在这家名为“氧”的livehouse演出。
      结果哪知距离登台还有四十分钟的时候,名为辛克的贝斯手也不见了。整个乐队只剩下一个鼓手一个主唱,还有来替补的卫昶序。
      鼓手蹲在一旁,边摆弄手机边抽烟,时不时地低骂几句粗话。而主唱则在一旁步履匆匆地来回走动,举着手机打了无数电话却没人接听。

      按理说这事情其实轮不到卫昶序来管的,他不过是一个临时替补的外人罢了。
      但毕竟演出在即,他身临其境,没法做到事不关己。
      于是也低头在列表里帮忙翻找能够前来替补的贝斯手。

      连续发了几条消息,没有一个人给他回复。
      卫昶序闷头接着翻找,目光略过一串串ID,指尖在那备注为“宁钰慈”的头像上停留了一瞬。
      点进去,是完全没有任何记录的聊天窗口。
      想起来,这还是高中刚入学时候加的好友。
      他有一些出神,悬在半空的手指却迟迟不下落。

      如果消息发过去,宁钰慈会来吗?他会看吗,会回他吗?
      明明几个小时前才被拒绝过。
      卫昶序又想起宁钰慈离开时强作镇定,却仍流露出慌乱神情的脸。
      他还是将那聊天框划走了。

      因为coldbeer今天要表演的录音带里并没有提前预录好贝斯的垫音,因此若是贝斯手不在,将对整个演出产生很大的影响。
      “等我抓到那小子,我他妈非给他活剥了。”鼓手灭了一支烟,又点上一支,咬着烟嘴恶狠狠地咒骂。
      二手烟的味道对于卫昶序来说虽然可以忍受,但嗅久了会头晕。他看了一眼抽烟的鼓手,又看一眼主唱,开口淡淡道:“我去门口吹风,再打几个电话试试。”
      “喂,你可千万别逃了啊,”大约是被弄怕了,主唱一听他的话立刻横眉道,“你再逃,我不敢保证能拉住阿坤,明天不叫人去揍你。”
      阿坤就是那位暴脾气正抽着烟的鼓手。
      也是给他打电话求助的人。
      卫昶序点头:“我不会,放心吧。”

      现场摇滚乐迷们的欢呼声振聋发聩,连带着音乐的鼓点,卫昶序向外走,很清晰地能感受到自己沉重的心跳。
      推开livehouse的大门,混着烟酒和汗味的空气被夜晚下过雨后的轻风一扫而过。
      被二手烟熏久了的不适感慢慢褪去,卫昶序走到马路牙边,低头,准备继续在手机上帮忙联络能来救场的人。
      他随手翻到一个贝斯手的微信,正准备拨通电话,就听身后传来“咚、啪”的一声。
      听上去是空的易拉罐被丢进垃圾桶,却因为角度不对而弹开掉到地上的声音。

      卫昶序下意识循声回头看去,却在看清那人的身影后完完全全地怔愣在原地。
      他一度怀疑自己看错了。
      眼看着对方就要进入livehouse的窄门,卫昶序还是没忍住出声。

      “宁钰慈。”

      在这种地方听见自己的名字,宁钰慈恶狠狠地打了个颤。
      他猛地回头,以为是他哥宁江跟上来了。不知是否是酒精的作用,他吓得后背几乎已经冒起冷汗。
      定睛一看,那紧巴巴哽在胸口的气又顿时一松。

      卫昶序看着宁钰慈的身体动作从紧绷再到放松,但始终一动不动,垂在身侧的拳握紧了,被捏进去的衣角正遭遇着不断的蹂躏。
      他于是抬脚走过去。

      “你怎么在这?”十几岁的少年心气到底稚嫩,一紧张,宁钰慈就先发制人地提出质问。
      他语气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充满了戒备与攻击性。

      被如此质问的人表情却始终平静,目光淡淡地扫了一眼掉在“氧”门口垃圾桶旁边的那罐啤酒,最后越过宁钰慈泛红的脸,定定落在他身后的琴包上。
      风移影动,那月下绿化树影的斑驳却正好落于卫昶序的脸上,令他的表情忽明忽暗的。
      短暂的沉默过后他才开口,不是回答而是请求:“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时分了。
      被雨洗刷过的月光湿漉漉的,挂在卫昶序的肩头。
      周围没有路灯,身后是livehouse里传来的欢呼声。
      隔着门板,厚重、含糊,却有着狂野的热情与极强的穿透力。

      如果拒绝一件事,就应该拒绝到底的,就像一开始就因为不喜欢而拒绝,最后却又在一起的一段感情,或拒绝过却还是因为种种而答应下来帮的忙。
      那犹豫酿成的妥协不能叫做承诺,造成的麻烦与后果却要自己承担。
      那之后过了很久,宁钰慈才终于明白这个道理。

      “什么忙?”他直白地盯着卫昶序的脸,问。
      “你擅长的,”卫昶序简明扼要地道,“弹琴。”

      喝过酒的人总是迟钝的。
      何况宁钰慈不胜酒力。
      接收到对方的话语里的信息,他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唯独嘴角抿着。
      几秒的沉默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空气中轻飘飘地响起:“好。”

      *

      推开livehouse厚重的门,里面包裹着欢呼声的音乐便势不可挡地侵袭而来。
      卫昶序带着宁钰慈,穿过人头攒动的前厅,来到后台。
      他从阿坤手里拿过琴谱,递过去。
      宁钰慈记谱的速度快得惊人,对音调也十分敏感。这是卫昶序在图雅见识过那段solo后得出的结论。
      他看着宁钰慈一目十行后放下琴谱,戴上从口袋里拿出来的口罩,抱着贝斯,将自己的眉眼藏于刘海的阴影下。
      上台。

      “接下来为我们带来表演的乐队是——coldbeer!”
      听众的欢呼声如汹涌的浪,脚步踏上舞台的瞬间就仿佛被猛地抬起。
      然后身体随着那巨浪,摇摆,起伏。

      主唱拿着话筒,做了大约两分钟的开场白,而后随着底鼓猛烈的节奏,贝斯有条不紊地跟进。
      卫昶序手速飞快地拨弦,却忍不住分神向舞台的另一侧看去。
      从这个角度过去,他只能看见宁钰慈忙碌翻飞的指尖,和看不清表情、下巴尖尖的侧脸。
      那把黄昏色的贝斯被灯光照得很亮。
      琴面干净得可以反光。

      表演结束后,一直到下台,宁钰慈都能感觉到自己两只手的颤抖。
      这是他第一次上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演奏。
      其实因为紧张他有弹错好几个音,但都利用临场反应混淆过关了。
      似乎没有人发现。
      台下的欢呼热烈而汹涌,那陌生的主唱与鼓手也都对他竖起大拇指并笑。

      “可以啊,卫昶序,哪里找来的贝斯手,挺厉害的。”下台之后,那位被称作阿坤的鼓手拍了拍卫昶序的肩膀,看起来因为最后的演出顺利而心情不错,“临时发挥能这么出色,比我们队那个弹得好多了。他有加入哪个乐队吗?没有的话干脆来我们这吧。”

      对于阿坤这就开始挖墙脚的行为,卫昶序有些无奈。
      “那是我的人。”他睨了阿坤一眼,眼神冷冷淡淡的,把阿坤看得一愣。
      回头,卫昶序想要顺着阿坤的话音去看宁钰慈一眼,却在身后找不到了那个从台上下来就一直乖乖跟着的人影。
      阿坤回神,顺着他的目光也扭头,讶异道:“诶,那位小贝斯手呢?怎么转眼就不见了,我还想加他微信呢!”
      “我去找。”卫昶序抖掉阿坤搭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抬手扶了一下吉他包的肩带,丢下一句话,大步流星地离开。

      coldbeer的演出顺序本就排在十分后面的压轴位置,这会表演完后,livehouse里已经是半散场的状态。人走掉不少,留下的都到吧台喝酒去了,厅内的音响放起摇滚乐队的专辑。
      卫昶序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来到livehouse的门口,四下张望,绕着场地走了一圈,在散场的人群里却找不到宁钰慈的身影。
      宁钰慈出现得突然,离开得也突然。

      天上又开始下起小雨,卫昶序暗暗叹了口气,将吉他从背后卸下抱进怀里,埋头准备赶路回家。
      门口有乐迷认出了他是方才上台演奏过的吉他手,有打扮艳丽的女生甚至来要他的微信,卫昶序借急着回家的理由拒绝了。

      步履匆匆,身旁马路上时常闪过出租车与他擦肩的车灯灯光,雨水打湿了他的肩膀。
      卫昶序又想起宁钰慈在听完自己的请求后点头的模样。
      因为喝了酒,脸颊红扑扑的,却抿着嘴角绷着脸,似乎并不愿意让人看出来他的憨态。强装严肃,从头到尾都没有开口讲过话。
      弹琴时候的手法却毫不含糊。
      他想着想着,就有些心猿意马。

      到家后,卫昶序将阿坤转过来的临时替补工资收下,再将宁钰慈的那一份私聊转过去。
      但一直等他再次洗完澡,宁钰慈也没有回复。
      直到第二天睡醒,卫昶序拿起手机才看见宁钰慈的收款消息。
      以及一句“谢谢”。

      *

      再回到学校,早自习的课前,班里充斥着同学们交流周末生活的聊天声、讨论题目的话音,以及自律的好学生早早开始早读的读书声。
      卫昶序窝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同桌与前桌的同学打闹,板着一张脸,低头地在草稿纸上写来划去。

      现在愿意和我组乐队了吗?(划去)
      我弹的吉他不错吧。(划去)
      我很喜欢(涂黑)
      我很欣赏你弹的贝斯,真的。(划去)
      宁钰慈(涂黑)
      周末过得怎么样?(划去)
      交个朋友吧。

      写完最后一句,看了几秒,卫昶序抬笔想再次划去,眼前却突然伸过来一只手。
      下一秒,周围便有人小声议论。

      “他俩怎么玩一起去了?”
      “卫昶序平时对人爱答不理的,居然跟宁钰慈有交集?”
      “原来宁钰慈也会主动找人讲话啊……”
      “这气势怎么跟约战似的。”

      卫昶序的视线落在那只手上,宁钰慈白皙的手背上有一道浅浅的乌青,因为瘦,稍稍用力手背上便会隆起筋骨的形状。
      那只手在他的英语课本上拍下一张纸条。
      而后宁钰慈转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卫昶序一直目送着宁钰慈重新坐下,却因此发现对方下巴上一道暗色的伤。
      似乎才被划破不久,结痂的颜色很新鲜,宁钰慈还忍不住伸手用指腹一下一下地摸。
      不难判断是因为痒。
      卫昶序蹙了眉,又仔细打量了一遍低头开始读书的宁钰慈的背影。
      确认其他地方没有异样后,他缓慢地收回视线,低头,手指有些僵硬地翻开那张纸条。
      上面是一串清秀工整的字迹。

      “我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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