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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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手指划过屏幕，点开名为BAND的软件，软件里各个账号发布的视频被一一快速略过。
消息通知却在这时响了一声。
屏幕的正上方出现一行提醒。
“您特别关注的Mercifulness刚刚更新了。”
卫昶序毫不犹豫地将视频打开，第一时间点赞收藏。
屏幕上出现一个带着口罩低头弹贝斯的长发少年。
耳机里响起贝斯低沉的节奏。
视频播放结束，他因过分专注而一直低垂紧绷的脖颈隐隐发酸。
卫昶序抬起头。
有人坐在天台的边缘。
在很久之后的后来，卫昶序其实有想过。
如果当时选择就此离开，那么他和宁钰慈的故事是不是也就不再会有开头的可能。
他不会成为把宁钰慈带入深渊的罪人，而宁钰慈也不会遭受那些本可以避免的苦难。
但人并非上帝，没有预知能力。他只知道当时的宁钰慈坐在天台边缘，这很危险。
万一宁钰慈跳下来了呢。
因此，“离开”这个选项自宁钰慈的身影落入他眼底的那一刻，就压根不在卫昶序脑海的选项中。
空荡昏暗的教学楼道里。
吉他隔着吉他包撞在楼道里的栏杆上，发出沉闷的一声，敲得卫昶序肉疼了一瞬。
但眼下他顾不及去将身后的吉他包拆开检查，只牟足劲三步做两步地往楼顶上狂奔。
已经穿得有些旧了的板鞋随着每一步的蹬踩留下很深的褶皱。
“咚、咚。”
脚步声如雨点坠落。
快点，再快一点。
天台门被“砰”得一声撞开，夕阳瞬间席卷而来将他淹埋。
因剧烈奔跑而有些灼热的呼吸被突如其来的风卷乱了，卫昶序张口，收回有些僵硬抬起的手臂，目光所及之处却未能寻到方才在楼下时抬头看见的那人。
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吞下去，随后又在扭头看见身后人的时候险些没匀过气。
耳机早已脱落，垂在身侧，像两颗垂头丧气的白色药丸。
卫昶序将它们收进口袋，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两下，这才开口：“……万幸。”
这是入学以来，印象里，他对宁钰慈说的第一句话。
这时候已经放学了，周五，没有晚自习也没有社团活动，校园里安静得可以。若不是他在音乐教室独自呆到现在，恐怕没有人会发现孤零零坐在危险天台边缘的宁钰慈。
此刻，他气喘吁吁地站在宁钰慈面前，眯着被风吹得有些发干的眼睛，目光落在对方那白皙而平静的面孔上，有一种被耍了的错觉。
可是完全生不起气。
周围沉默了片刻，卫昶序才听见对方清了下嗓子开口，声音有些轻：“抱歉。”
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对方有些略长的头发看样子是许久没修剪了，在风中飞来飞去的。
宁钰慈抬手去捋，下一秒又被吹乱。
他于是扶着自己鬓角边上的发丝，微微低下头便打算要走。
“等等。”卫昶序深呼几口气，总算是调整过来呼吸的节奏，话音跟着沉下来，“别走。”
出口的话勾住了对方离开的脚步，宁钰慈停下来，回过头，脸上的表情很淡，看不出情绪。
也就让卫昶序无法揣测他此刻的心情。
那句挽留完全是下意识的，在看见对方冷着脸离开的那瞬间，不自觉便脱口而出了。
自然得让卫昶序说不清楚当时挽留的心情，到底是因为终于搭上话，单纯得想要有继续的对话和接触，还是出于更深的担心。
宁钰慈留是留下来了，却没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相顾无言地站在天台上。
你为什么在这里，在这里干什么，心情不好吗，为什么心情不好呢？
卫昶序想问这些。
但他知道即使问了，宁钰慈也不会对他说。
风吹着，周围聚拢的沉默的存在感便慢慢变得更大。
大到卫昶序的手心开始细微地泛湿，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为了说点什么，或做点什么，他想起自己的吉他。
于是将身后的吉他包拎到跟前，蹲下去将拉链打开，露出吉他的半个身子。
随即，他叹了口气。
果然是撞坏了。
指腹触及损坏了的琴身，卫昶序蹙起眉，心里头顿时翻上一阵烦闷。
他重新拉好拉链，将吉他背回背上，起身。
却在目光落在站在自己跟前那人的身上时，紧蹙的眉头又一点点松开。
卫昶序捏紧了吉他包的肩带，问出一句：“陪我去个地方，行吗？”
事实上，在班级中，卫昶序是出了名的孤僻。
没有同学与他讲话，也很少有他主动找人搭话的情况。
因此眼下这邀请的语气因为不熟练而显得生涩，他在说完后还不自觉地咽了咽发紧的喉咙。
对方那喉结细微的滚动，被宁钰慈尽收眼底。
他其实并没有任何想要轻生的意思，卫昶序似乎是误会了，但没有追问，于是他也懒得解释太多。
不过是因为这次月考成绩稍有退步，一想到回家后要面临的种种而心烦意乱，来天台丨独自静静，不愿意回家罢了。
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少年背着吉他包，对他发出邀请。
宁钰慈抿着嘴，几秒的沉默后，点了点头。
他说不清自己是因为单纯想散心，还是因为卫昶序背着吉他，吉他包上贴着一些已经有些褪色了的贴纸，看起来是一个爱听摇滚乐的人。
卫昶序紧握着肩带的手，在看见宁钰慈幅度微小的点头动作后松开一些。
他转身，率先走在前面下了天台。
身后平稳地响起跟随的脚步声。
*
二人来到楼底，一前一后走出校门。
最后在公交车站前驻足。
放学已经很久了，因此公交车站此刻等候的人并不多。
“……我没零钱。”
眼看着车就要进站，卫昶序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慢而平淡的一句话。
他回头，措不及防就撞进正抬起下巴看着他的少年眼底。
宁钰慈的个子稍矮他半个脑袋，人瘦瘦的，校服罩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肥大。
此刻虽然说着这样的话，脸上却依然如天台上时一般，没有什么表情。
“我有。”卫昶序躲开与宁钰慈的对视，同样言简意赅地回答。
那人便不再继续说话。
校门口已经没什么人了，因此这班公交上虽然人不少，但依旧有两个位置。卫昶序走过去坐下，怀里抱着吉他，看着宁钰慈向自己走来，在自己的身边落座。
落座时带起一小阵气流，拂过卫昶序的耳廓。
他拿余光偷偷地往边上瞥。
那些没有问出口的问题此刻仍在心中踌躇着，翻来覆去地斟酌。
“你……”
“我……”
周围安静了两秒，公交车在沉重的油门声中再次上路，两人异口同声，又同时停顿。
“你先说。”卫昶序看着宁钰慈，道。
宁钰慈偏着脸，目光落在另一侧的窗外，眼睫半垂着，令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我赔给你吧。”
说这话时，他那垂在腿上的手一下一下地捻着校服外套的一角。
因为看不见身边人脸上的表情，卫昶序只能从宁钰慈平淡的语气中琢磨他此时的心情。
斟酌着，他将目光偷偷落在对方的侧脸上，道：“不用，你陪我去把它修好就行。”
宁钰慈又不说话了。
也始终没有转过脸颊。
而卫昶序被打断的话未被回应，他便缄口，也自觉地不再贸然提起。
或许对方根本不想说呢。
毕竟他们今天才第一次说上话。
宁钰慈也是一个寡言的人，卫昶序知道。因此沉默不显得奇怪。
只是看着对方的侧脸，宁钰慈似乎在闭目养神，那眼下的两片乌黑因为皮肤的白皙而显得特别明显。
也让他看起来特别疲惫。
司机在这时候忽然踩了一个紧急刹车，车厢内响起乘客们惊呼的声音。
这一下实在是令人猝不及防，卫昶序眼疾手快地稳住，余光却见身旁那位已经打起瞌睡的家伙毫无防备，一下往前面狠狠地栽去。
这一瞬间发生得很快，卫昶序几乎是本能地立刻伸手垫在宁钰慈前方的椅背上。
宁钰慈脑袋砸在他的手臂上，他听见对方轻轻的一声闷哼。
逆着车窗外残阳的光，宁钰慈皱着眉将脑袋从卫昶序的胳膊上抬起。
“没事吧？”卫昶序开口。
“没事，”宁钰慈重新坐稳了身子，垂眸道了一句，“谢谢你。”
卫昶序从那张平静的脸上读出一丝抱歉。
“不客气。”他清了清嗓子，又舔舔唇，调整了坐姿，淡淡道，“没事就好。”
车在这时候到站了，广播的声音响起来。
卫昶序起身，背起吉他包，低头对同样准备起身的宁钰慈说：“到了，下车吧。”
宁钰慈则后退一步，让卫昶序先出。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公交，卫昶序放慢脚步，回头等宁钰慈走上来与自己并肩。
面对面时，宁钰慈的目光总是直白地落在他的脸上。
卫昶序躲开，将目光垂落，瞥见宁钰慈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不自觉地搓揉着外套下摆。
*
要找的琴行藏在一条巷子里，从公交车上下来后，走到公交车站后面的街上，往右大约五百米后左拐，就能看见“图雅琴行”那有些锈迹斑斑的牌匾。
卫昶序推门进去，随之响起一阵清脆的风铃声，老板娘的声音便从店铺里面热情地传出来：“欢迎光临——”
“慧姐。”卫昶序扬声简单打了一句招呼，向琴行内走去。
到底修琴心切，进了琴行后他便径直去找慧姐。
也就没注意到身后跟着他进门的宁钰慈，随着琳琅满目吉他贝斯的入眼，逐渐放慢了脚步，甚至默默地向与他相反的方向走去。
被称作是“慧姐”的女人是这家乐行的老板，年龄三十有八，身材算不上曼妙，但依旧有一番风韵。总是穿着红色的衣裳，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卫昶序手里的这把吉他就是在她这里买的。
检查过一遍吉他的损伤情况，慧姐笑眯眯地对卫昶序说：“小问题，包在我身上。”
“麻烦了。”卫昶序双手合并，表情认真，语气诚恳。
“这是你妈妈买给你的第一把吉他吧，”慧姐说着，手上动作麻利地开始干活，灵巧的手指握着工具在吉他身上“动刀”，嘴里不忘和卫昶序唠嗑，“宝贝那么久，怎么给弄坏了？你都好久没来我这了，我前阵子进货还看见一把特别适合你的吉他，给你留着了，你一会儿看看要不要。”
“不小心的。”卫昶序顺着她的话，垂眼看着吉他上磕坏的疤，脑海里却回想起天台上的情形，他有些心不在焉道，“好，谢谢慧姐。”
也是这时候，卫昶序才想起来和自己一块儿来的宁钰慈。
他于是转头去找，却没能一眼在自己身后找到原本应该在的身影。
卫昶序对慧姐说了句“我走开一会，找人”，便扭头离开慧姐所在的工作台。
“怎么今天还带人来了？”慧姐见卫昶序风风火火就走不见了，嘀咕道，“真是十年里头一遭啊。”
*
卫昶序找到宁钰慈的时候，那人正站在乐行摆在角落里的一台液晶显示器前，目不转睛地看着荧幕里的人各种摆弄自己手中的琴，飞舞着手指，弹出一段又一段令人耳目一新的旋律。
似乎是看得几近入迷，宁钰慈甚至没听见卫昶序靠近的脚步。
于是在卫昶序开口说话的下一秒，他肩膀一抖，微微蹙着眉回过头看了来者一眼。
“Victor Wooten。很厉害的贝斯手。”卫昶序看了一眼宁钰慈，又向电视看去，说道。
但身旁的人并没有什么反应。
卫昶序便将目光落在宁钰慈的侧脸上，只见眼前人的表情痴迷而专注。
让他忽然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看见电视上的人秀吉他时的模样。
一旁的玻璃窗外，有骑着自行车路过的少年，摇铃的声音从巷子头开始传到了巷子尾。
随之而过的还有风吹动树叶发出的“簌簌”声。
“你喜欢贝斯吗？”卫昶序看向窗外一瞬，很快收回目光，手插着校裤的裤兜，再次开口。
这次宁钰慈终于有反应了。
他淡淡掀起眼皮看过来一眼，又很快重新集中于荧幕里的视频，回答得也很简短， “嗯。”
卫昶序便接着明知故问：“会弹吗？”
“嗯。”
随着宁钰慈第二声干脆简短的回答，卫昶序看过去一眼，“但是好像没听人说起过。”
“我没跟人说过。弹的也不怎么好。”宁钰慈说。
周围又沉默下来，两人并肩站着，在电视机前，一起无声地看完了电视机里乐手的表演。
震撼的音符落下，颤动数秒，荧幕上的光一闪，又切换到下一个乐手。
“能弹给我听听吗？”卫昶序再次出声，语气是礼貌而平和的请求。
宁钰慈一点一点地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他收回目光，也不再看电视里播放的视频，将头撇开，看向室内挂在他身旁满墙五颜六色的贝斯。
几秒过后，才回答：“……不了。”
语气却是犹豫的。
卫昶序闻言，垂下眸，余光偷偷地打量身旁人的表情。
宁钰慈话说完，目光却一刻也没有从贝斯上离开。
身旁的人不再说话，沉默过后似乎是离开了。
这几秒钟的时间里，宁钰慈脑海中闪过无数歇斯底里的画面。
有85分的试卷，有被撕碎的做了一半的练习册，有掉在地上破碎的瓷碗，有父亲与母亲望着他愤怒而失望的脸。
他垂在身侧捏紧的拳愈发地用劲，指关节泛起白色。
宁钰慈转身想走。
却猛地撞到一个人的怀里。
他垂下的眼只能看见来者的校裤与白色板鞋，往后退的一步、僵在身前的手，还有一把被拿在身侧的薄荷色贝斯。
卫昶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小心。”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