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凤钗 (重生)》宵元

7、第七章

　　西市绿堂长街南头倒数第二家的隆昌布行今日的布价说是要便宜三十文钱，李春香起了个大早，着急忙慌蒸了几个馒头备着夫君当差的吃食，就拎着小竹篮，遥遥喊着隔壁的石大姐，

　　“喂，石大姐呐，你可起来了没有，再不走布都要被人抢完了哩。”

　　“来了来了，大妹子。”石大姐挎着同样的竹篮子，扭着脚步就过来了。

　　今日的西市热闹的不行，两人挤进了人山人海，旁边走贩小摊的吆喝一声强过一声，左边是鸡蛋两文！右边是西域新到的马鞍啊！走过路过都来瞧瞧的马鞍啊！叫得李香秀脑袋都要昏了，突然闻到一阵热气扑腾的香味，转头一看是路旁的面条摊子。

　　瘸腿的凳子，油亮乌垢的桌子上是普通的臊子面，色泽浓郁的臊子连带着酱汁扣在劲道的面条上，再来上一勺鲜辣的椒碎，撒点葱花，李香秀听见自己咽口水的声音，肚子也不争气的咕咕叫。

　　一碗臊子面要八文钱，一个鸡蛋只要两文钱，自己回家弄点面条煮煮也是一样的，还能管上一家人吃哩，心中这般想着，李香秀就强迫自己不去看那诱惑人的小摊。

　　好不容易挤到了布行前，人都傻了，队伍已经排得好长了，叹了口气想着也是没办法，乖乖排到了队伍后面。

　　头上的太阳渐渐大了起来，李香秀的心情也逐渐烦躁起来，却听见前头几个妇人在窃窃私语着前几天盛京发生的那件大事。

　　“你说太后娘娘不会真的要把长公主嫁给那小子吧。”一人问道。

　　“那还有假，当着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大老爷的面说的，就差没下道皇旨了，也不知道那长公主怎的得罪了太后娘娘。”

　　“我可听说，长公主的娇纵跋扈让太后娘娘不满很久了，柳小姐前些日子不是搞了个诗会嘛，长公主嫉妒柳小姐琴艺无双就当着众人的面把柳小姐的琴都砸了呢，还放话不允许柳小姐在她面前弹琴。”

　　“还有这种事呢？！也难怪太后娘娘不喜欢她，可怜司马公子被她缠了这么多年。”

　　“公主配乡农也是件稀罕事，要不说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哩，而且那人老家还是漠北那边的。”

　　“漠北？这种苦寒荒野之地出来的人怕是连大字都不识几个，只会打架了吧？”

　　“要不怎么跑去从军了呢，放在盛京城里给贵人看大门还差不多，而且那人刚到京城，太后娘娘可就迫不及待给长公主赐婚了。”

　　“这不是怕再晚点泥腿子知道咱们这位公主什么德行就不愿意了咧！”

　　......

　　李香秀也听说过这件事，这几天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着长公主赐婚的事，想不知道都难。

　　她是个平头百姓，没见识过这位长公主如何骄纵跋扈，想来定是人品不端，不然也不至于被这般下嫁，但她此刻心中只祈祷着快快排到自己，可不能耽误了午时做饭的时候。

　　明月楼上，花魁娘子看向窗子下面涌窜的人头排队去抢那几块破布，心中了无生趣，转身拨着木片挖了一片吃食去逗金丝笼中的雀儿，叽叽喳喳的清脆叫声比外面那些长舌妇人叫得好听多了。

　　心中越想越气，摔了那木片骂道，“狗娘养的小蹄子，旁的是什么都不会，嘴皮子一张一合说胡话的本领是一等一的强。”

　　院子里的小丫鬟当她是借此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连忙端过来一盏凉茶，“娘子消消气。”

　　前些年先帝还在世，街头巷尾都道公主娇俏不做作，如今不过两年就又换了风向，说起了蛮横无理，这京中的人情冷暖再看多少遍还是郁郁难平。

　　明月楼对面的李香秀可就没那么多愁善感，好不容易抢到了一匹布就兴高采烈的回家去了，什么公主赐婚，她还急着回家做饭哩。

　　到家急匆匆放下布匹就去生火做饭了，心道还好去得早，午时吃饭时就将后头几人的对话当笑料说给刚下差的夫君说。

　　没想到向来和和气气的夫君粗眉一竖，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可别出去乱嚼舌根，这是要掉脑袋的。”

　　李香秀懦懦道，“这几日不都在议论这事嘛，也没见哪家有事哩。”

　　“妇人之见！此事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走向，你可千万不能出去跟着瞎说，断我仕途。”李香秀的夫君大喝道。

　　“你那仕途还没石大姐家的公鸡下蛋有希望，还仕途。”李香秀嘟嘟囔囔道。

　　面前的男人顿时萎靡住了，苦笑阵阵。

　　外面都快吵翻了天，长乐宫里依旧平静安详，红绡跪坐在塌上剥着青红的荔枝，绿浮摇着团扇侍奉在旁，而江扶衡躺在贵妃椅上小憩。

　　江扶衡已经睡了好几天了，自中秋晚宴那天起，就紧闭长乐宫大门，闲杂人等一概不见，管你是太后身边的还是皇上跟前的，通通都吃了闭门羹。

　　宫里宫外都道说长公主怕是伤心欲绝，只有绿浮红绡知道她们这位长公主是实打实睡了好几天，不是在贵妃椅就是红木雕花床，她们也分不清长公主是伤心还是不伤心，连劝也不知道从何劝起。

　　一小盘的荔枝剥完了皮，透白的果肉放在盛满碎冰的玉盘子里，红绡朝绿浮打了个眼，绿浮心领神会地放下了团扇，随红绡出去。

　　“红绡姐姐，殿下这样睡着不会身体出问题吧。”绿浮担忧道。

　　红绡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那天司马公子同殿下都说了些什么，回来便这样了。”又道，“你那天都在撺掇些什么，明明知道深夜出宫不妥，还好没出什么大乱子。”

　　绿浮满不在乎道，“殿下既然想出宫，我们阻拦什么。”

　　红绡还要再教训些什么，一个小宫女脚步匆匆走了过来，“红绡姐姐，柳小姐又来了。”

　　红绡微微蹙眉，刚想替长公主回绝了，这几日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结果柳小姐还上赶着来同殿下吵嘴。

　　“你等着啊，我去禀报公主。”绿浮抢着回答道。

　　红绡连忙拉住绿浮的衣袖，“你这是做什么？”

　　“殿下实在是不能继续睡下去了，跟柳小姐吵吵也精神些。”说罢甩开红绡的手，一边小跑一边大喊着“公主公主，柳小姐又来找你啦！”

　　红绡气得直发抖，这丫头边跑边喊是要让整个宫里都听见吗？嬷嬷教导的礼仪规矩真的都叫狗吃了，也就是殿下一直纵容着她。

　　江扶衡睡眼朦胧间就被绿浮给摇醒了，绿浮趴在她的耳旁小声道，“殿下，柳小姐又来找你了。”

　　揉了揉眼睛，意识还未回过神，迷迷糊糊回道，“那叫她进来吧。”

　　绿浮欢欢喜喜地回话去了，路过红绡时还得意又俏皮的朝她做了个鬼脸，红绡很是无奈，只得扶着长公主重新梳妆。

　　柳宛怡刚进来时就看到江扶衡斜歪在塌上，端着剥了皮的荔枝正吃的起劲，半点不见伤心的模样，一肚子的火气更大了。

　　“公主表姐真是好胃口，外面都快把你说成什么样了，我当你是躲在长乐宫里捂着脑袋哭，没想到日子过得比神仙还逍遥。”

　　红绡见柳宛怡这些天来越说越不像话，忍不住道，“我们殿下惦记着柳氏血亲这层干系不与柳小姐计较君臣尊卑，柳小姐可不能也同样不计较起来了。”

　　柳宛怡心知刚刚有所失态，虽不情愿但也低下头规规矩矩行礼道，“民女柳宛怡参见长公主，公主万福金安。”

　　江扶衡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你今日来是做什么。”

　　“听闻长公主伤心过度，民女深感殿下不易，前来觐见，为殿下分忧。”柳宛怡咬牙切齿道。

　　江扶衡忍不住笑了起来，于是支开了绿浮红绡，凉凉道，“你一天恨不得跑三次长乐宫，就这么等不及来幸灾乐祸吗？”

　　“你究竟知不知道外面都在说些什么？”柳宛怡气道。

　　江扶衡又朝嘴里喂了颗荔枝，“不知道，但可以猜到。”

　　“那你就不做些什么吗？你往日的嚣张焰气呢？”柳宛怡质问道。

　　“太后亲口说的婚事我又能做什么？平日你不是最恨我么，如今我落魄了你不找个戏班子奏乐三日，过来替我抱不平些什么？”江扶衡懒懒道。

　　提起这个柳宛怡冷笑一声，眼中俱是嘲弄，“昔日你作画一滴墨团误洇纸张都能被人称赞别出心裁，两滴墨团是神来之笔，三滴四滴是顾贺子在世，一个连笔都控不好的人，都能拔得头魁，而我自记事起，琴棋书画诗酒花茶，样样不敢荒废，样样都是精通，到最后竟然沦落到跟你相提并论的地步，当真是会侮辱人。”

　　江扶衡十分认真道，“那次，是我的狼毫它不吸墨。”

　　柳宛怡怒火中烧，“江扶衡你还要点脸吗？倘若你还有点气性就跪去延祥宫求一求太后将这婚事作废，若太后不允，你就差人去把那泥腿子杀了，人都没了看谁还敢让你去嫁，堂堂天郜的长公主怎么能下嫁给他。”

　　江扶衡震惊了，忍不住好心提醒道，“吴慈玠刚刚晋升成了禁军副头领又是准驸马，现在若是死了，不出一日，大理寺就会找上门来。”

　　柳宛怡满不在乎道，“大理寺找上门来又能怎么样？那人初来盛京，既无根基也无人脉，死了便死了。”

　　见柳宛怡越说越认真，江扶衡打断了她，“就算没有吴慈玠也会有其他人，这是行不通的。”

　　但江扶衡心里还是佩服的，她前世最偏激的时候都没想到还有杀了吴慈玠这条路，还是宛怡表妹厉害些，不过她们柳氏怎么尽是出疯女人？

　　“那你便认命了吗？你若真嫁了，什么声名威望就都不剩了，现在京中都已经有人四处造谣你与那泥腿子相配，假以时日人们再提到你就不会是最尊贵的长公主，而是天郜有史以来第一个下嫁乡农的王室女！”柳宛怡道。

　　江扶衡叹了口气，“他叫吴慈玠。”

　　什么盛京第一才女？左一个泥腿子，右一个乡农，还愤愤不平京中人拿她相提并论，宛怡表妹这做派又比她好到哪去。

　　盛京里的人，连眼瞎都是那么的别具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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