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换几度游人》澄沙团子

7、江湖术士

　　林瑛懒得理他，转头就上了马车去了关厢李家。

　　李氏家里的看门小厮一听对方来意，就破口大骂，气势汹汹地把前去敲门的林瑛一行人赶了出去。

　　林瑛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她也不想利用父亲的官职，以免日后给旁人落了话柄。
　　这下可好，且不说没见到人，连门都进不了。
　　几个人站在李家门口面面相觑。

　　可眼看着就到了午时了，林瑛决定先在附近找间馆子坐着，边吃午饭边想办法。

　　看林瑛愁得饭也吃不下，年轻一些的胡镖师提议直接砸开门，好好地将那家人揍上一顿，看他们应不应。

　　“不可，这样把事情闹大了对瑛儿名声不好。”王镖头没有同意。

　　林瑛倒不觉得名声有无所谓，她只害怕自己没有把事情处理好，还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一来愧对锦红和她姐姐对她的信任，二来日后自己还能不能这么轻易地出门得另说了……

　　在想破脑袋前，林瑛看见了楼下有一位举着招牌正在吃面的术士，忽然一个想法在她脑袋里闪现，她让朝青去向附近居民打听了一番。

　　“姑娘，说是他们家且信呢，算命看相的请的且多了。”

　　朝青打听来的消息正遂了林瑛的心意，林瑛就将那个术士的招牌和行头买了回来，乔装了一番当起了术士，她又在附近的农户家买了套衣裳让胡镖师换上，跟在后面扮作她的随从。

　　她决定采用现代“商战”中最有用的营销方式之一，利用人类的好奇心让他们对自己的商品感兴趣——即出钱请人在自己的摊子前排长队，以营造自己的商品很好（他这个术士算得好、看得准）的一种现象，成功打响自己的招牌，等着客人上门。
　　这一招果然奏效，没多久，那李氏就亲自拿着十两银子步履匆匆地出门来请他们到家里帮自己的儿子看上一看，算上一算。

　　林瑛笑嘻嘻地收了银子就跟着李氏去了，一路上各种胡诌，净捡些人爱听的话来说，还没到家，就已经把李氏喜得脚底轻飘飘的了。
　　见到了李氏的儿子，林瑛更是用尽毕生所学，各种奉承之言吹捧之语，说得她自己都听不下去。

　　“您家这小郎君一脸贵相，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享福命啊。”
　　“心智单纯，这一辈子都遇不着一点烦心事儿。”林瑛绞尽脑汁，想出了“心智单纯”这么一个委婉的词语。

　　“这小郎君是来历练修行的，那以后可是要往高处去的。”话毕，她还神秘兮兮地指了指上面。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李氏的笑容戛然而止。

　　身后的胡镖师清了一下嗓子，伸出了手掂了掂，李氏恍然大悟，又赶忙奉上二十两银子。

　　“只不过我见着小郎君桃花宫隐隐有乌云之色，不太妙啊，这位小郎君可成亲了？”

　　“已经定了亲，就在下个月……”

　　“不可。”
　　“万万不可。”
　　“这小郎君是来人世间历练修行的，行这些常人之事只怕是不妥啊。”
　　林瑛冷着脸皱着眉打断李氏的话，一脸严肃道。

　　“大师，可有什么说法？”李氏的脸上愁容尽显。

　　“历练修行本就是一人之事。”
　　“可若是成了亲……”
　　“俗话说‘夫妻一体’，他若是成了亲，那他修行的一半就得归妻子了，修行历练本就是苦行，本来苦行四十年他就修成了，成亲之后，为了妻子还不知他得多苦行几十年呢，对他终究是不利呀。”
　　林瑛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

　　“真如大师所说？”
　　“可若我和夫人故去，我儿独自一人怎么生活啊。”
　　这些林瑛忽悠人的话，那李氏竟也听了进去。

　　“您家这位小郎君只是心智单纯了些，我瞧着他行动倒是不受阻的。您和您夫人不若多下些功夫，将穿衣吃饭这些教与他，再加上你们的这分家业，也不难寻几个忠心效命的，如若这样，他在这世间定是能生存下去的。”

　　李氏思考片刻觉得也在理，本来儿子生下来就心窍不通，自己又是老来得子，对他自然是娇惯，凡事都亲自打点好。加上李氏其实也不敢确定给儿子娶回来的妻子不会苛待他，倒不如像今天这位大师说的一样，狠狠心把基本的生存本事教给他。

　　他送走了这位术士，就赶着去退亲了。

　　刚到那里还没说明来意，就得知了牛家的父母把彩礼给花光了的消息，李氏勃然大怒，和牛春争执了好一会。
　　直到一位带着帏帽的小娘子来了这里。
　　那小娘子一来，就接过了大局，她提议牛家给李家写一张欠条，一年内还清欠下的彩礼钱。倘若一年过去了这些钱还未还清，就按市场规定收取利息。

　　李氏虽说听大师说了那番话决定要退婚，可他到底也是不痛快的。
　　儿子是个傻子，家里的亲戚本就难免会在成亲、后代这些事上揶揄一番。
　　如今好不容易订了个亲，他本想着好好地显摆一番的。
　　这下好了，亲戚都通知了，却又退了婚，他那刻薄的大哥还不知会怎么挖苦他呢。
　　想到这些，李氏自然不悦。

　　再者他见那位带着帏帽的小娘子，虽然看不清长相，但看她穿着的粉缎裹绒披风，伸手露出的翠玉镯子，想来身家定是不凡。
　　他动了歪心思，张口就要六十两。
　　反正刚才大师的话，在场的只有他自己知道，眼看着牛家也是着急退婚的，想来是一定会答应的。

　　李氏态度坚硬，要是牛家答应给他六十两，他就答应把婚给退了。

　　林瑛听到李氏张口就要六十两，气急了。
　　可她又不能露馅儿，也不好拿李氏傻儿子“历练修行”一事来敲打他，也只能由得他狮子大开口。

　　好在她扮作术士从李家离开时，李氏又奉上了十两银子，这前前后后从李家得了四十两，倘若再给锦红的姐姐找份差事，节令时她再给发个红包，一年肯定能还完。

　　一听六十两，锦红的父母死活不肯签字，说这是给牛大丫头的彩礼，理应她来还。

　　锦红实在替姐姐难过，眼看着父母定是不会把宅子卖了的，可姐姐这个样子也寻不到差事，她能拿什么来还啊？
　　锦红捡起被父母扔在地上的毛笔准备签字替姐姐还债，她觉得自己好歹还有这份在林府里头的差事，一年不行，那就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六十两银子总能还得完的。

　　锦红的姐姐虽说听不见，可她看了这么久了，也大概看出来是个什么局面了，她怎么能让自己的妹妹背上这么重的担子呢？
　　就伸手将锦红拦了下来，从她的手里拿过毛笔签了字，又摁了手印。

　　林瑜收货后也匆匆赶来找林瑛了，正好看到锦红父母死活不肯签字的场景，也不禁感慨。

　　她想到林瑛曾经问过她为什么成衣铺子没有女伙计的事情。
　　“你为什么希望有女伙计来招待顾客呢？”

　　“女子在这世间过着手心向上的生活不容易，若是自己有了挣钱的机会，哪怕是在铺子里做个伙计也能让她们的生活稍稍地轻松些。”
　　“而且，有些女顾客看见了女伙计会更亲切更放松一些。”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林瑛补充道。

　　……

　　“二姐姐……”林瑛掀起帏帽，朝她讨好一笑。

　　“瑛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她……她要怎么和顾客交流呢？”

　　林瑛眉心微动，心中一颤。
　　难道……
　　可眼下还是差事最要紧，林瑛思索片刻。

　　“她会刺绣，没有人教过，虽说不精细，但也还算生动，倘若找人提点着，或许可行。”

　　“我们今天先把她带回去吧。她父母这个样子我也着实不放心，其他的回去再说。”
　　林瑜尚未做好决定，但她确实知道，不能留她在家里了，只能先带走了再说。

　　事情解决后，牛春知道给儿子备下的宅子不用卖了，他自然是开心的。
　　至于女儿之后如何过活，他才不想管。他只知道这个哑巴跟着林家走也行，万一也能找个好活计，以后家里面有什么事儿了，她还能贴补一番。

　　反倒是锦红的妹妹三丫头，来到林瑛身边，请求林瑛好好照顾自己的姐姐。
　　她两颗圆圆的眼睛闪闪亮亮地盯着林瑛，“姐姐，等我长大了，你也可以带我走么？”
　　林瑛蹲下身子，把手上的镯子摘了下来，偷偷塞给她，“当然，这是我们的信物。”

　　牛春的儿子外出回来，看见家里这么多人，也没个顾及，指着锦红的姐姐就开始大喊，“她是个哑巴。”

　　林瑛招了招手，“小孩儿，你过来，姐姐给你看个好玩的。”

　　牛春的儿子就屁颠颠地跑了过来。

　　林瑛指着王镖头，“这位伯伯力气可大了，能把石头锤成两半呢。”

　　“我才不信呢。”

　　“去，给姐姐捡块石头过来。”

　　一旁的王镖头，“瑛儿，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还有这功夫呢。”

　　林瑛对着他把眼睛眨了又眨，似乎在说，“王伯，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还好小孩力气不大，捡来的是薄薄的一片。
　　可这样也能震慑住他。

　　他正盯着碎成两片的石头拍手叫好的时候，林瑛又对着他招了招手。

　　牛春的儿子就把耳朵凑了过去。

　　“你要是再敢欺负你的姐姐，我就让他把你的舌头薅下来。”林瑛皮笑肉不笑地指了指旁边。

　　小孩抬起头就对上了王镖头一双凌厉的眼睛，王镖头顺势把手指头掰得卡卡直响。

　　“哇……”牛春的儿子咧着嘴大哭起来，吵得人心烦。

　　林瑛捂着耳朵，沉着嗓子让他闭嘴。
　　还挺管用，确实吓得他哭也不敢哭了。
　　人都走完了，他还站在那里被吓得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从今日起，你有名字了，你叫嫣红。”
　　林瑛希望她以后能盛开能绽放，有像花一样姹紫嫣红的美丽的生命。

　　在离开家的马车上，牛大丫头有了属于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