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前换几度游人》澄沙团子

6、卖女儿

　　元宵节一过，这年也算是彻底过完了。

　　林瑛发现锦红自打那次回了趟家后就一直心神不宁。
　　今儿早上服侍她洗漱时，眼睛红红的，分明是哭过了。林瑛偷偷问了朝青，朝青也不清楚只说仿佛和锦红姐姐的婚事有关。

　　没办法，她只能私下里旁敲侧击地问锦红姐姐的婚事是什么时候，她好准备一份贺礼送去。
　　林瑛这几句话刚说完，锦红的眼泪就落了下来。

　　林瑛这才知道锦红为何心事重重的。

　　锦红的姐姐小时候生了场病，之后耳朵就听不见了，渐渐地，就连话也不会说了。
　　前段时间，有人上他们家给她姐姐说了门亲事，是关厢处的一个傻子，父母老来得了这么一个儿子，怕自己哪天撒手人寰了，儿子没人照顾，就急着给他说亲事。

　　锦红的姐姐虽说聋哑，但长得也标致，干活也利落，人也良善，不会说话将来也不会出去乱嚼舌根，对方父母很是满意。
　　那傻子家里有些祖传的田地和园子，还是有些底子的，就出了份相当不错的彩礼。
　　双方父母就把这件婚事给定了下来。

　　锦红的姐姐自是不愿的，且不说做活养家，对方连穿衣吃饭都不会，所以她才更加不满这门亲事。
　　可她的父母已经收了彩礼，拿着彩礼这份，又贴上了不少锦红寄回家的月钱，在关厢处给她们的弟弟买了间小宅子，留着等他日后结婚用。

　　如今她的姐姐是再不愿意，也没办法了，彩礼也退不回去了。

　　锦红的父母把锦红的姐姐锁在了家里，姐姐伤心极了，一连好几日都不吃也不喝。

　　这还是五日前锦红的妹妹三丫头托了进城卖菜的农户给递的消息，这又几日过去了，再没有消息传来，她不知道姐姐如今怎样了，很是担心。

　　林瑛一听就明白了，这不就是卖女儿吗？
　　她气急了，一个人思索了一个晚上。

　　翌日，林瑛一大早就让锦红去菜市找那个农户打听消息。
　　她自己跑去了林瑜院子里，求她帮忙。林瑛想找个合适的由头能带上几个小厮出城，她要去趟锦红家里。

　　林瑜坐在梳妆台前，内心直犯嘀咕，她的妹妹可是最不爱管闲事的啊。可今日这是怎么了，再怎么转了性子本性应该不会变的吧？
　　林瑜想了一会儿，就请人告知母亲，成衣铺子里面该上春装了，自己今日要去城外的绣娘手里收货，想带林瑛一起去，还需要带上几个小厮。

　　玉行兰也疑惑，每次都是铺子里的掌柜出去收的，怎么这次是瑜儿自己去呢？瑛儿竟也肯跟着去了，以往别说出城了，就是出门，她也总有理由给推了。
　　但疑惑归疑惑，她还是特意把父亲安排的镖师给了她们。

　　玉行兰回娘家路途遥远，每年她的父亲都会提前安排几位镖师来接女儿回去。今年也已经早早地派了来，几个镖师在外院厢房住着。

　　菜场里，锦红找了许久也没发现那位农户，只得匆匆赶回府里，跟着林瑛一起出城去自己家。

　　出了城门，林瑛和林瑜就分开了。
　　林瑜还是得去绣娘那里收些货，不然回去不好交代，她只带了两位镖师走。
　　林瑛看着马车两边林瑜留下来的四位壮汉，着实发愁，这该怎么收买他们不把今日之事告知母亲呢，若是府中小厮还能用主子的身份威逼利诱一下，现下这副情形，她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办？

　　算了，林瑛心一横，大不了受点罚。
　　上了几年班，这点抗压能力她还是有的。

　　在马车上不知颠簸了多久，终于到了锦红的家里。

　　锦红父母见来的人是自己女儿的主子，态度自然恭恭敬敬的。
　　再者，锦红的父亲牛春心里也有小算盘。
　　日后要想法子让女儿把儿子弄进府里找份差事，少不得要指望这位官宦人家的小娘子说句话的。
　　想到这里，他表现得越发殷勤。

　　锦红问姐姐在哪里，牛春忙不迭指了指西边一间小卧房，房门上赫然挂着一把大锁。
　　打开门之后，林瑛见到了锦红的姐姐大丫头，异常清瘦，着深色布衣在凳子上坐着绣花。
　　屋子里寒气森森，她绣花的手被冻得又红又肿，实在受不了了，就将眼前的膏灯燃起来，伸出手烤一会儿。

　　她是个哑巴。
　　用手比划和别人交流，彼此还需要互相猜对方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很多还猜得不准确。
　　大多数时候她只能把要说的写下来，下了大功夫靠着锦红带回来的书识了些基本的字用来交流。

　　家里只有锦红和妹妹三丫头可以跟她交流。
　　父母不识字，自然是交流不了。
　　她那弟弟倒是也识字，但处在猪狗都嫌的年纪，只会跟其他小孩一起嘲笑她是个哑巴，必是不会同她交流的。

　　林瑛看她写道，自己刺绣挣钱还对方彩礼钱，问父母能不能退了这桩婚事。
　　林瑛看了她手里的那一方帕子，上面绣了一枝桃，可能因为没有见过上好的绣样儿，也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绣工，虽然绣得生动可爱，但是并不算精细，这样的一方帕子在城中是卖不出几个钱的。

　　锦红的父母把对方送来的二十两现银以及聘礼卖的十五两银子全花了，又拿了锦红这几年寄回家的月钱，锦红姐姐刺绣卖得的钱，加上家里所有的积蓄在关厢为儿子置办了一间房，要留着以后结婚用。

　　花了六十两，儿子才六岁。

　　林瑛哑然失笑，走了两步，坐在了主位上。
　　“你们现如今是因为还不起对方的银子才不得已罔顾女儿的心意，还是养女儿只是为了把她们当作可交易可换钱的物件儿呢？”

　　“我们当然是不得已啊，我们大丫头平日可听话了，从来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说一她绝对不会说二的。”

　　“她倒是想说啊！她不是不能说么？”林瑛无语地闭上了眼睛。

　　“她一个姑娘家，又聋又哑的，我们做父母的也只能替她多打算着，那李家虽说是个傻子，可家底不错，家里还有下人，她嫁过去也能享享福呢。”

　　“然后你们家有什么事，她还能伸把手出点钱帮一下，是吗？”

　　“正是呢……”牛春一想，觉得自己这话接得太快了，立刻闭起了嘴巴。

　　“再说了，这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说了算的，哪能由得了她一个丫头自己的想法啊？”
　　“谁能知道她这次这么犟，跟头牛似的，她长这么大都没违过我的心意呢。” 那妇人边说边抹泪，彷佛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林瑛实在懒得看他们演戏，只幽幽一句，“只要对方能同意退婚，你们就能不把女儿嫁过去，是吗？”

　　“可我们实在没银钱了。”

　　“房子再卖了呗。”林瑛怫然而怒。

　　“就算把房子卖了，把彩礼钱退回去。那李家也不会答应退了这门亲事的，他家儿子是个傻子，连吃饭穿衣都不会的傻子，那个李家媒婆说她忙活了好几年才给他们家订下了这桩亲事，你们想想，他能退么。”一说让卖房子，牛春也不再沉默了。

　　“我自有法子，只要你们同意退婚，对方家里我可以去走一趟。”

　　“但这房子我是不卖的，你要是让我卖房子，我现在就把她嫁过去。”那个胡子拉碴，头发蓬乱的男人急得跳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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