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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碍眼 ...

  •   清泰十年的冬天格外冷。
      三九过后,乔余的身体衰败得愈发厉害了,自然而然地没有熬过去。

      在晚辈和亲信难掩哽咽的告别中,乔余带着终于解脱的心闭上眼睛。
      下一秒,她的灵魂就被系统抽出身体,看到了跪在殿内嚎啕大哭的众人,和她床边仍保持冷静,不见丝毫悲伤的贺川。

      那些跪地大哭的人有几分真心,乔余不一定分辨得出来。
      反正贺川的冷静不像装的。

      甚至在她刚死的那几分钟里,系统面板代表好感下降的蓝光和代表上升的红光交替亮起,闪得她眼睛都快瞎了。
      当提示灯黯淡下去,贺川的好感值仍停留在99点。

      乔余也不失望。
      毕竟不做人后,她能当好久的阿飘,还不用再忍受狗男人,实在悲伤不起来。一点无关痛痒的小事,就没必要太计较了。

      在她咽气后,贺川谨遵遗言,不仅取消了她特意交代不让办的法事超度,还体恤大家守灵辛苦,丧礼的正常流程都没折腾完。

      皇后薨逝第三日,霸道皇帝灵堂清场,以怕惊扰了她为由,连洒扫宫人都没留一个。
      待日头偏西,人群散去。
      偌大的宫殿里,竟只剩一个被困在遗体十米内的离体生魂,和一只系统变的黑猫。

      就离谱。

      乔余听人哭了三天,确实被吵得有些头疼。
      但这会儿安静下来,又实在瘆得慌,只好抱着怀里的黑猫嘀咕:“真是世事易变,人心不古。”
      “我上次差点死的时候,他可是哭得嗓子都哑了。现在我真死了,怎么连表面功夫都不装一下?他再怎么怨我,好歹也做做样子,立了这么多年的人设不能功亏一篑吧?”

      系统一板一眼地回复:“经检测,攻略对象贺川当前对您的好感为99,并无……”

      “停。”
      乔余打断它:“才做鬼没几天,正新鲜呢,能不提糟心事吗?”
      系统接到指令,暂停播报。

      过了会儿,它又提醒道:“按照总部要求,宿主的灵魂最多只能离体七天,否则将无法再回到身体,只能以灵魂体的形式存在。”
      “宿主是否撤销申请,继续进行攻略任务?”

      不说还好,一提这个,乔余就来气。
      她冷笑一声,看着空荡荡的灵堂,嘲讽地勾了勾嘴角:“你知道在这个世界,死者没人守灵意味着什么吗?”

      系统自然知道,却没有念出信息库检索的答案,而是反问道:“宿主不是相信科学吗?”

      “我信什么,跟狗东西不安好心有冲突吗?”
      乔余扬手指了指案上摆放的贡品,越说越气。

      “屋里一个守着的人都没有,万一老鼠跑出来偷吃东西,毁我遗体,传出去我的脸往哪搁?”
      “十年贤后无人问,被老鼠啃天下知?”
      “他当皇帝名垂千古,为历史研究者送素材,我做笑话贻笑万年,给无良营销号冲业绩,我俩都有光明的未来是吧?”

      暮色昏昏,连最后一丝斜阳也快要隐没。
      乔余倚在窗边等了很久,没等到系统回应,只听见一阵脚步声。

      随着一声很明显的响动,有暖黄的光从门缝溢了进来。
      来人身量极高,乔余垂着眼,只能看到绣了大片金线的大红锦袍。

      须臾,对方动了。
      待那片红彻底消失在她的视野范围,乔余才抬起头,直直看向门外越发暗沉的暮色,和更远处像是快要被暗夜吞没的模糊微光。

      耳畔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慢慢走远,终于停了下来。
      乔余收回目光,稍稍偏头,看见了贺川。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印象里,贺川素来不喜红色,就连成亲时都特意选了玄色婚服,叫没能看到红衣新郎官的乔余暗自遗憾了好一阵子。
      眼前这个却穿着一身红袍,玉冠金钗甚是张扬,衬得人都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错误的时间遇到错误的人莫过于此。
      如果是十年前的乔余,或许会眼前一亮,为之惊艳。
      三十岁的乔余却只撇了撇嘴,就迅速移开目光,仿佛见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多看一秒都觉得眼疼。

      知道的是灵堂,不知道的还以为拜堂呢。

      贺川对乔余的怨念毫无察觉。
      他静静地站在棺木边,眉眼低垂,似乎是在打量她的遗体。

      想起传闻中神乎其神的帝王之气,头回做鬼的乔余难免有点心虚。
      她下意识地往后退,直至感受到那股莫名力量的拉扯,才认命地停下脚步。

      沉默良久,乔余站直身子,遥遥看了好一会儿,低头笑道:“你瞧他穿的那身衣裳。”
      怀中的猫配合地动了动脑袋。

      想起自己还有系统傍身,尽管记忆中系统除了提供崩得乱七八糟的剧情,就再没起过什么作用,乔余还是恢复了些胆气。
      她抱着猫,缓步朝殿中的人走去。

      灵堂里,贺川长身玉立,站得笔直。
      乔余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是一片冰冷,显得有几分诡谲。

      对面的人显然没意识到自己面前有一只鬼,只有系统听到她说:“红得可真碍眼啊。”

      如果灵魂有颜色,乔余的脸一定能比贺川身上穿的衣裳还要再红上几分。
      她沉着脸,语气不善:“老娘头七都还没过,这狗东西穿一身红膈应谁呢?”

      这个问题,贺川显然不会给她答案。
      拥有庞大信息库的系统检索了半天,才不确定地给出一个“传闻红衣在夜晚更容易招鬼”的猜测。

      疑似当事鬼的乔余鬼脸一白,霎时没了声音。

      夜渐渐深了。

      -

      灵柩前方,蜡烛已经快要燃尽。

      像个木头一样站了半天的贺川终于动了。
      他缓步走至桌前,盯着上方刻着乔余名字的牌位看了会儿,才微微弯腰,将点燃的香烛置于案上,遂抬起头,向灵柩另一边望去。
      乔余似有所察觉,猛地转身,正好对上他的眼睛。

      烛光明明暗暗地笼罩着,更添几分危险的气息。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贺川看见她了。

      恰好这时有风刮过,吹起了悬挂的丧幡。

      室外月黑风高,屋内白幡飘荡。
      怎么看都很像是闹鬼现场。

      人害不害怕不知道,反正鬼觉得怪阴森的。

      贺川倒是气定神闲,毫无惧色。
      看着怪叫人……叫鬼生气的。

      别人晚上穿红衣招不招鬼她是不清楚。
      这家伙算是招惹到她了。

      看在他这么有诚意的份上,乔余觉得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就有点不礼貌了。
      于是,她眨眨眼睛,突然向前走了一步。

      贺川还是没有动。
      他就那么站在原地,目光始终落在她先前站的地方,没有丝毫偏移。

      见状,乔余忍不住回头,顺着他的视线朝上看去,却什么都没发现,只好低头求助系统。
      黑猫纵身一跃,落在了她肩头。遂摆摆脑袋,示意周围并无异常。
      乔余心中稍稍安定了些,又继续往前走。

      这段路并不长。
      乔余却觉得自己好像走了很久,才来到贺川身前。

      仗着对方没发现自己,她抱着胳膊,将他上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个遍,才抬起头,直直看向他眼底。

      记忆中的贺川生着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是清水洗过的琉璃。
      他似乎也知道这一点,总爱哄着她看自己的眼睛,和他眼中装着的乔余。

      但在他俩的感情出现裂痕后,他们就几乎再没有对视过。
      不纯粹的爱和不彻底的恨在眼里纠缠交织,丑陋的模样连乔余自己都不敢细看,遑论叫别人看去会是何等难堪。

      直到此刻,他们的视线再次交汇。
      但或许是殿内太昏暗,乔余只从他眼中看见那双黝黑的眸映着跳跃的火,再看不真切其他。

      他们之间的距离还是有些远了。
      光也太暗了。

      于是乔余又走近了些,想看得再清楚一点。

      贺川的脸半隐在阴影中,黑润的眼睛毫无情绪,宛如一片了无生机的湖。
      他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她的存在了。

      乔余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
      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

      她如释重负,轻轻拍了拍胸口,重新露出放松的笑容:“还好是虚惊一场,刚给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话刚出口,乔余又忍不住思考了下,灵魂体究竟有没有心脏肺腑这种东西,怎么感觉跟还活着的时候想差不多。

      显然,她思考不出个所以然来。
      乔余也不为难自己,迅速将那些超出她理解范畴的深奥疑问抛到脑后。

      她越过贺川,径直往外走。
      做鬼的这三天,乔余已经把她能活动的这块区域跑遍了,对活动范围相当熟悉。
      在无形的束缚将她往回拽之前,乔余就依照经验,在记忆中的极限位置停下脚步。

      月亮不知何时出来了,洒在雪地上,辉映出柔和的白光。
      乔余站在殿内,欣赏不到外面的夜景,只能看到被风吹得乱晃的丧幡。

      她默默看了好一会儿,才略带遗憾地说:“月下赏雪一定很好看。”
      “可惜我现在出不去,这样好的景色,以后估计就再也看不到了吧。”

      她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异响,像是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乔余没有回头。

      她垂下目光,一边揉猫脑袋,一边问道:“既然当真有灵魂存在,那人死之后,灵魂真的会在生前的地方吗?”
      不等系统回答,乔余又问:“算起来,我要是真能跟他们说的一样回魂,应该就是今天吧?”

      “是。”系统肯定道,“按照这个世界的传统观念,宿主显形属于人们能理解的现象。”
      乔余心一动:“那我岂不是能显灵吓唬他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碍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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