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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名字 ...

  •   恨这种情绪,似乎总比爱要来得猛烈。
      短短两个月,贺川的好感值就一路俯冲降到80,比他俩刚形婚的时候都低。
      乔余却只忙着教她亲自挑选的养女贺熙接触朝政,力求对方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成长起来,顺利继承她这些年攒下的家底,连个眼神都没给他。

      事实证明,她亲自挑选的女儿就是比男人靠谱。
      在乔余的授意下,依附于她的下属纷纷向平阳公主贺熙靠拢。
      心腹们的接受程度比她预想的要高一些。

      毕竟,敢在老迂腐牝鸡司晨的指责声中选择投靠她这个妒后的,思想开不开明很难说,能屈能伸识时务一定是基本功。
      而贺熙也不愧是优秀到差点当上太女的优秀人才,能力心性无不出众,在乔余的支持下,迅速成为了皇后党的核心人物,并于清泰十年加封镇国公主,正式入朝,获得了名正言顺的参政权。

      为了促成这件事,乔余又燃起了事业心,连跟贺川共处一室都不那么痛苦了。
      每次见面,她都忍不住幻视遥远记忆里那些已经感情破裂,却为了孩子的前途短暂言和,只等高考过后就去离婚的表面夫妻。

      不过她跟贺川的情况还要再复杂一些。
      除了夫妻,更是盟友。
      在乔余没有掀桌子的能力之前,他们应该还能将表面的和平维持很长一段时间。
      ……但也只是表面而已。

      得知乔余准备把手中的权利人脉逐步交给贺熙时,明明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共识,贺川却不像高兴的样子。
      他单手撑头,面无表情的扫着桌前摊开的计划书,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桌面,明显是在压抑着什么:“皇后终于舍得放权了?”
      乔余没心思揣摩他的情绪,但这话里的阴阳怪气实在太明显,她下意识想怼两句找回场子,张口时又觉得没意思,最终只沉了脸,平静地请他滚。

      但第二天,他俩便又就贺熙的教育方式和未来规划问题进行了一场推心置腹的深夜密谈。
      那晚,坤宁宫的灯燃了很久。
      最后乔余连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等她醒来时,贺川的好感值就莫名其妙地涨回到了90。

      按照系统的说法,90好感是喜欢与爱的分水岭。
      贺川又一次爱上了她。
      收到提示的乔余却感受不到丝毫喜悦。

      直到几天后,贺川板着张她欠他几百万的死人脸,邀请乔余出宫体察民情,又别别扭扭地让她在外面记得叫名字,别喊他“陛下”,乔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居然已经很久没有心平气和地叫过对方的名字了。

      爱意消退是件很突然,也很自然的事。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他的称呼从“贺川”变成了“陛下”,贺川又是何时没了耐心,也开始生分地叫她“皇后”。
      皇上皇后本是尊称,却在他们口中成了一种伤害对方的武器。

      在成为皇后之前,乔余有过许多称呼。
      待字闺中时,父亲给她取名乔安娘。
      外人有的唤她安娘,有的按排行叫她乔五娘子。
      乔余一个都欣赏不来,不甚喜欢,贺川便学兄长唤她小五。
      她出嫁后,假借兄长名义叫回了乔余,贺川又给她取字书微。

      但那些她喜欢的,不喜欢的称呼,在父亲走后,除了贺川,似乎就再没别的什么人叫过她。
      再后来,连最后一个叫她名字的人也没有了。

      二人出宫那天,正好是上元节。
      他脱下清泰帝的冠冕,换回年轻时的便服,牵着她漫步在人群中,仿佛一切都还是他们相爱时的模样。

      可当贺川再次像从前一样,连名带姓地唤她乔余时,她却愣在原地好半晌才想起来,乔余是她最初的名字。
      皇后娘娘做得太久,她忘了曾追着他跑的小五,也忘了一心为他打算的书微。
      到现在,她竟是差点连自己的来处都忘记了。

      这一刻,她才惊觉。
      原来,在这次攻略任务彻底失败之前,乔余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

      意识到这件事后,乔余突然觉得没劲透了。
      她不再关心贺川的动态,也懒得再管前朝风波,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教养贺熙的兴致都淡了些。

      穿越三十载,哪怕是在这个人均寿数不算太长的时代,三十岁也正是而立之年。
      乔余却总觉得,自己这一生似乎已经能望到头。

      大概人的精气神真的会作用到身体上。
      没多久,乔余就在换季时感染风寒,反复高烧,病了许久都不见好。

      烧得意识最模糊的时候,贺川三更半夜把太子抱到她床边,不仅让在宫外开府办差的贺熙连夜入宫,连她平日亲近的后辈也都喊了过来。
      睁眼瞧见一群小辈的那刻,她差点以为自己回光返照,活不到天亮了。

      死亡将近的感觉,乔余并不是第一次体验。
      上辈子被诊出绝症后,乔余调整了很久才慢慢释然,心底却总有些不甘。
      于是系统出现时,哪怕对方来路不清,目的不明,她也还是死死抓住了系统给的那一丝生机。

      那时她已经接受了必死的结局,想着只要没死就是赚到,对复生并无什么期待。
      重活的二十年,却让她再次升起了胆怯。

      明明她以回到原世界为目的,可真正要脱离世界的那刻,乔余还是害怕了。
      她不知道系统是否会真正履约送她回去,索性选择了她以为更稳妥的冒险,在这个地方又多活了十年。

      现在,她好像又快要死了。
      乔余心底却意外的平静,并没有她原以为的那么放不下,甚至感觉松快了不少。
      发现自己暂时还死不掉的时候,她甚至还有些遗憾。

      她想,自己应该是真的病了。

      一场虚惊后,贺川的好感值再次飙升,重回99点,距离攻略成功仅有一步之遥。
      系统提议她抓住机会,假装重病刺激贺川,激发他的爱意,获取最后一点好感值。

      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正端着药膳做心理建设的乔余差点没拿住碗。
      她深呼吸,集中精神回应系统:“什么叫假装重病刺激他?”
      “那你告诉我,狗东西大半夜地喊人来是什么意思?”
      “是我病得还不够严重,叫他们来哭死我吗?”

      系统识趣闭嘴,没敢吱声。
      乔余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或许你能给我整颗假死药吗?”
      系统秒拒:“不能。”
      “没有么?那来个金蝉脱壳,借尸还魂什么的也行啊,小说里不都这么写?”

      脑中安静了很久,她才听见系统回复:“我们是正规机构,不提供这种服务。”
      “哦,这样啊。”
      得到否定答案的乔余应了声,沉默地接受现实。

      但有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很难再压下去。
      几日后,她又问系统:“假死行不通,那真死一下总可以吧?”
      系统不理解,且大为震撼。
      但乔余坚持,系统劝说无果,反被她说服,向总部报备之后,为它找死的宿主争取到了七天的反悔期限。

      乔余边听系统科普失去身体做阿飘的后果,一边在心里想。
      如果她没理解错,这大概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离婚冷静期吧。
      要不是她签过一个“任务对象对宿主的好感度降至60以下,将会强行脱离”的霸王条款,她差点就要相信它们真是什么厚道的良心组织了。

      得到批准的当天晚上,乔余尚未痊愈的风寒陡然加重,很快就病得难以起身。
      太医一走,她便开始嘱咐心腹,召皇后一党的臣子下属入宫,冷静地安排自己的后事。

      贺熙人前是稳重靠谱的镇国公主,迅速稳住了因乔余病重惶恐不安的人心,成为皇后一派势力的支柱,人后哭得眼睛都肿了。
      但在乔余问她能不能在自己死后守住她在朝堂上的势力时,面容还略显几分稚气的小姑娘红着眼眶,声音哽咽,却仍不失坚定,重重地点了头。
      她哭着向乔余承诺,自己一定能护住皇弟,辅佐朝纲,绝不会辜负娘娘的心血,求她安心养病,勿要劳心。
      乔余看着她,张口欲言,斟酌再三,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托她这个善妒妖后的福,贺川在位十年,膝下仅有一儿一女,且都记在乔余名下。
      比起中宫婢女所出,后交给贵妃照顾的太子,乔余显然更偏爱养女。

      分配遗产时,乔余把她经营的势力都交给了贺熙,财富小部分不好变现的字画藏品留给了年幼的太子,大部分金银则交给了她的心腹宫女兰秋。
      等她死后,兰秋就会带着她留下的资产和培养的人手离开皇宫,成为只听命于贺熙一人的下属,而非只是暂时听命于公主府的东宫属臣。

      乔余做这些的时候,没有瞒着贺川。
      她知道自己不够聪明,做不成什么大事。
      但她养大的女儿是个有才华的孩子,以后一定能比她要走得远。

      乔余无法预见贺熙的未来,只能尽可能地给她留下更多资源,好让这个寄托了她全部期望的公主能走得再顺利些。
      如此,她才不算白来一场。

      -

      时间飞快,转眼就入了秋。
      天气渐渐冷了下来,乔余的身体也愈发不好了。

      贺川不知是良心尚存,还是故意作对。
      他分明看得出她不想活了,一心等死,仍为乔余下旨求医。

      应召入京的民间神医换了几波人,乔余的病情却持续恶化,没有丝毫好转的迹象。
      每次吃药,她都恨不能自我了断,直接归西。

      可后妃自戕乃是大罪。
      父母兄长虽已亡故,乔氏宗族还有不少族人姻亲在朝为官。
      乔余不怕死,却不敢拿无辜的族亲性命跟前途去赌贺川的良心,只好继续喝药续命,成全他的帝王深情。

      她想,大概这就是自己太过贪心的报应吧。
      不过这样也好。
      生前疼久点,等她习惯了,日后要是真的魂飞魄散,也就没那么痛苦了。

      但贺川显然不如她这么想得开。
      她缠绵病榻以来,太医院用尽了法子,到底是没能控制住她的病情。
      贺川大发雷霆,几次气得要砍无用庸医。
      乔余很是过意不去,难得收敛脾气跟贺川低头,求他别强人所难,做无用功。
      贺川当场黑脸,丢下一句“不识好歹”,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乔余也不惯着他。
      左一句滥杀无辜会遭报应,右一句暴君残暴必有大祸,颇有明天就不在这个世界活了的洒脱。
      可到了晚上,她看着仅自己可见的系统面板,代表好感下降的蓝光忽明忽灭,木木地在黑夜中坐到天明。

      翌日,调整好情绪的贺川到底还是把话听了进去,依她所言遣散群医。
      乔余刚松了口气,又听闻他召僧人入宫,为皇后祈福。

      身边人无不为帝后爱情动容,连她最信任的心腹都红着眼框说胡话。
      可相伴多年,乔余如何不知道贺川对神佛僧道的态度?

      大赵开国之初,太祖皇帝推崇佛教,只是因为佛教教义有助于安抚百姓,巩固统治,当时也确实有僧人于乱世中救济百姓,颇有善名。
      但几代下来,曾被太祖优待的寺院已不再是穷苦灾民走投无路时的救命稻草,反倒滋生贪腐,成了侵占社会资源的蛀虫。

      不论是出于个人对老秃驴的厌恶,还是帝王与寺院的利益冲突,贺川但凡还有一丝理智,都不可能信和尚的鬼话。
      但得知老和尚妄图借她病重的由头,忽悠贺川修佛建庙时,乔余还是不太淡定。

      在所谓佛教大师进宫的那一刻,乔余就把后头的剧本都编好了。
      皇帝为救挚爱错信僧人,等她死后才意识到自己被骗,然后在清算骗子时发现更多祸国殃民的不法之事,遂对寺院重拳出击。
      多合理,多感人。
      如果她不是那个会被当成借口的工具人皇后的话。

      乔余其实不介意发挥余热,在她本就不算多好听的名声上再添一笔灭佛的债,也认可抑制佛道发展的必要性,但对皇帝的道德水平,她实在没什么信心。
      以贺川的性子,为了完全占据舆论高地,没准真能干出征发劳役去修佛寺的“好事”。
      至于役夫付出的辛苦,和修建寺庙耗费的民力,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都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代价。

      没有人问她愿不愿意成为贺川立人设,造舆论的工具。
      也没有人问要承担徭役,白白辛苦的百姓愿不愿意成为帝王表演的代价。

      一想到后世人看到这段记载,可能会将打压佛道的政治行动编排成当事人都不知道的爱情故事,甚至让她闯进妖后赛道,平白背上红颜祸水祸害百姓的污名,乔余就觉得她这辈子算是白干了。

      为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后世名,也为了不让无辜百姓白费功夫,乔余不得不强撑着重病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来,cos了一把虐文女主。

      清泰十年秋,皇后病重,帝召高僧,欲修佛寺为其祈福。
      然皇后怜惜百姓,以血为墨,以指为笔,留下最后一道懿旨。

      “生死有命,勿信神佛。生者为大,莫要劳民。”

      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乔余难得大胆一回,肆意输出“求佛不如求己”的朴素观念,以七年王妃,十年皇后积累下来的人心作为资本,促使帝王抑佛重民,引导僧尼还俗。

      于是,远道而来的高僧连祈福法事都没做完,就包袱款款地回了老家。
      贺川则在看到谏言的当晚,再次搬进了坤宁宫,像是过去某些时刻的重演。

      他会在她病得起不了身时,带回许多小玩意儿给她解闷,也会在她苦得皱眉时递上一小块糖。
      可乔余贵为皇后,身边从来不缺贴心的人。
      当爱消失后,这些曾让她感动不已,乃至成为她求生动力的东西,就都变得无甚轻重。
      以至于当贺川发现许多物件不翼而飞时,只得到一句轻飘飘的“大概是当垃圾处理掉了吧”。

      那晚,贺川直愣愣地望着她看了许久,几次张唇,都没发出声音。
      乔余知道,自己应该是伤到他了。
      她却只面无表情地看着,没有丝毫关心。

      好感值回升后,他又变得有点像是她熟悉的贺川了。
      可她早已想不起,乔余应该是什么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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