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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意外 ...

  •   沉着冷静,擦去杂音,保持敏锐,专心思考取胜之道。

      江潮在心里默念着现役世界第一的韩国围棋名将在采访时说过的句子,深呼吸后睁开双眼锁定猎物,再一次抑制着不耐烦的躁动,试图让心跳安静下来。

      多场同时进行的淘汰赛,围栏外的观赛人群不由自主降低声量。除了落子的清脆敲击声,和拍钟时的略微声响,几乎听不见多余的噪音。意识到这,江潮的烦躁被抚平许多。

      眼前的棋盘上,白子在右上和右下的地都被切断连接、限制扩大,所有的试探被果断地反击,被逼迫、被夹攻,颓势尽显。进不可攻,退无可守,已经毫无招架之力的白子在读秒即将超时的时候在左下角落下一子守角,企图以此逃出困境。浪费时间的垂死挣扎,江潮心想,对手拍下计时钟的同时间,她落下指尖,黑子强势打入白子阵地。凌厉,迅速,像早已料到对手的动向,也是根本不在意。接下来,她只要持续施压,逼得白子不得不和她正面冲突就行。

      就这个时候,江潮的视野内出现了新的存在。对手的肩膀后的大门开了,崔翊站在那儿不知道冲谁招手。

      “啧。”听见自己不耐烦的声音脱口而出的瞬间,江潮的愈加心绪烦乱,专注集中的意识轰然倒塌。

      崔翊为什么在这里?来比赛还是来看比赛?他怎么穿着和工作人员一样的T恤?

      烦死了。

      再想也没有用。江潮不爽地撇开视线,调整呼吸,终于把棋盘另一边和自己相对而坐的人看进眼里。是一个一目了然,看第二眼都嫌多余的人。

      男生,看起来年纪和她差不多,额头渗出薄汗,目光游移不定在棋盘上扫来扫去,似乎还在寻找生路。不过,没有撞开黑子的封锁的勇气,棋盘上江潮越是进逼叫阵,对方越是仓皇逃离;棋盘外落子犹豫无力。水平也不怎么样,恶手频发,步调凌乱,溃不成军,毫无转换的能力。眼力更是差到不行,黑子实地遥遥领先,主导权紧握在她手里,白子早已无力回天他还赖着不投子认输。

      好难看,好丑陋,好浪费时间。这种人为什么能坐在她的对面?

      江潮屏息提气,微微蹙眉。

      对手差劲得实在让人受不了,她只好让他不得不投子放弃无谓的挣扎,尽快结束没有意义的垃圾时间。

      一声脆响,黑子忍无可忍般凌空一镇,将左下角白子扼住,宛如猎豹凶狠地撕碎对方扩张、连接的打算,干净利落地斩断对方的求生退路,仿佛一场肆无忌惮的扑杀的信号。对方被吓了一跳似地倒吸一口气,慌乱落子打吃,看起来想用这一手绊住她的攻势,以争取自己喘息的空间。但是太晚,也太慢了。利爪已经伸到面前。

      快得像没有经过思考,江潮无视那点劫材不足的恐吓,反手一扳,延续强硬的攻击打散白空,包围、截断白子进一步封死对方的活路,狠厉的撕咬毫不掩饰她一面压迫左边白子实地,一面瞄准中腹形成巨空的盘算。

      连续的威胁之下,棋盘上白子的不安定悄无声息地渗进空气,浸入棋罐,几下畏怯的棋子撞击声后,执棋人总算拈起子,颤颤巍巍地紧靠在刚放定的黑子旁边。静悄悄的一挡毫无气势,看起来像在凶兽身边行走,以为不发出声音就不会被注意到。

      徒劳无用。江潮不见迟疑,迅速着棋,她不屑收回线路特意去拦那颗棋,一手连扳将白子关进自己的地盘,从容地扩大外势,进一步破坏白棋本就残破不堪的棋形。一击不成,对方立刻露怯地向外拼力一跳,再度出逃。江潮面不改色地黏上,命令白子退回后没有无聊的威吓和多余的挑衅,冷冷一扑干脆地提起五子,彻底斩杀下方白棋。

      压倒性的优势,可江潮感觉不到一丝兴奋,只有枯燥,枯燥到她怒火中烧。这一局对战,下到第二十一手的时候,她就已经赢定了。四角实地被黑棋抢先占据后,面对意在中腹作战的一着飞压,对方没有应战冲断的勇气,又不愿相机弃子在三路爬,畏首畏尾地用靠试探她的应手。这拖泥带水的恶手一出,她不可能输。

      棋钟还在走。江潮没有继续围地吃子,不是因为她放松了攻势,相反的,她落子比之前更迅疾果断,随着黑棋连连落下,白棋的路被封死了,只剩几块死棋。

      没有落子的余地,没有一丝反击的希望,一边倒的局面,彻彻底底的失败。

      裁判员开始读秒。对面的人如同被按在水下无法呼吸,满脸通红,急于找一条出路。然而,他的面前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认输。

      无心求胜的人不会赢。

      ◆◆◆

      不到九十手取胜,算上贴目领先二十九目半,理所当然的结局。一句没有诚意的“多谢承让”后,江潮无心停留直接走出布置成赛场的会议室,就看见崔翊朝她抬了抬下巴算作招呼。

      “轻巧获胜,恭喜江潮三段。”

      江潮躲开几个精力有余的少儿棋手,找了个空地坐下喝水,从画了一只彩绘猎豹的背包里拿出本子和笔做死活题。她懒得费劲和崔翊搭话,何况那话一听就是讽刺她一个有段位的职业棋手出现在这里。

      “不过我说,你杀棋也太狠了,”崔翊仿佛没有发现江潮的无视,继续说下去,“一点不手软,杀得一片不留逼人认输,这么不痛快?”

      “你看得出来?”江潮放下本子,说。恐怕连那个投子的人都没觉得她把他杀到底,原因主要在她本人。

      “一探头就瞧见棋盘都快冒火星子了,还能看不出来?”

      “你过来是让我夸你眼力好?”

      “倒不是,这不是看见你这个熟人了吗,陪你随便聊两句。”

      “啧,你在这儿到底干吗的?”江潮忍着烦躁的语气听起来和骂人没什么区别。

      崔翊扯了一下挂在脖子上的吊牌证件,“来帮忙啊,主办方有熟人。”

      烦死了。江潮脸色一沉,差一点脱口而出。

      崔翊边朝四周张望几眼,边问道,“和你一起搭伙儿的呢,没别人了?”

      “就我一个,自己来的。”

      “跑这儿来,不打谱不做题了?”崔翊只困惑了几秒,想起了什么似的,略睁大眼睛,“对了,上礼拜你不是刚拿奖吗,我爸说给你意思意思,让我问问你有什么想要的。”

      江潮的忍耐顿时被刺破,不满昭然若揭,“能别提了吗?”

      崔翊一愣,半开玩笑地说,“乳虎赛青年组第二还不满意,这么上进?”

      “我还得满意?”

      “四年一届的世界级比赛拿到第二,相当了不起啊。”

      心烦意燥,江潮的眼睛向上翻了翻,嘴角因不爽往下垂,“没拿到冠军有什么用,更别提都决赛了还搞得莫名其妙的。”

      “怎么了,没听说有出什么事儿啊?”

      “我把话说在前头,虽然冠军不是我,但那场比赛不能算我输。”厌恶从江潮的声音里溢出,“决胜局一进中盘后,对方就不停自言自语,嘟嘟囔囔的,声音忽大忽小吵得要死,我瞅她一眼,她就告一次裁判我瞪她不尊重她。谁不尊重谁啊?”

      “裁判员怎么说?”崔翊疑惑地皱起眉头。

      “还能怎么说?”江潮没好气地冷哼一声,“就是警告呗,我个不尊重她的都没事,她能有什么事儿?”

      “所以,就这么完了?”

      “不然呢?你下棋的时候对面搁个吵吵不停的能静心?”江潮气得直咬牙,被怒意驱使着继续说,“早知道干脆再不尊重些喊她闭嘴算了,说不定还能舒坦点,太恶心人了。”

      “但要是你心定些,也不至于吧。”

      “是是是,是我不专注,到现在还斤斤计较也是我太小心眼了。”

      “也不是这意思,”崔翊拍了拍江潮的肩膀,想让她放松些,“人家用盘外招胜之不武,但规则内的事儿也没办法嘛。实在不爽咱就申诉,再差也不能剥夺你成绩,反正姑妈在棋协,你总不会多吃亏。”

      江潮恼怒地反问道,“这是我自己的事,跟我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没关系。所以你是觉得遇上盘外招太恶心,受不了,跑区围棋爱好者交流赛泄愤来了?”

      “两码事好吧!”江潮立刻反驳,“单纯下棋我还不能来了?”

      “你是职业三段啊。”

      “那又怎么样?这又不是正规比赛,再说了赛事规章没说职业棋手不能参加,还写着不限段位、年龄和性别友好交流,我也是来交流交流。”

      “是交流了,但和友好没关系吧。”

      “棋盘就是战场,只有死活,对对方拿出实力才是友好,你少乱说。”江潮语气强硬,拿起本子对着崔翊的比划了一下。

      隔着栏杆,崔翊还是配合着做出几下害怕躲闪的样子,“干吗这么凶,你悄悄跑来虐菜可是被我知道了,说点好听的我不告诉别人。”

      “那你就别想了,五番棋,赢了再说。”江潮微微仰起头,那是一张挑衅又傲慢的脸孔。

      “我好歹是你哥,我俩都退一步算了。”

      即使江潮几乎不会叫崔翊哥哥,但他的爸爸和她的妈妈是亲兄妹,他确实是她的表哥。他们岁数只差三岁,从小一起长大,家住楼上楼下,从幼儿园开始就是校友。如果不出意外,开学后江潮还是会去崔翊的高中报到。

      “不知道战场无父子吗?”江潮拍开崔翊伸出来想敲她的头的手,“更何况是表哥。”

      崔翊用鼻音笑道,“中二期也太久了,快高中了还没完?”

      正好,裁判喊出了江潮的选手和编号。他冲着那边歪了一下头,“先把今天拿下。”

      江潮扬起眉毛,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表示不想回答废话。

      ◆◆◆

      原本打算在走到棋盘边之前让心情平和下来,不过眼看裁判员丝毫没有为一场战斗认证的严肃,不紧不慢地找着笔和登记册,一边和摆台的工作人员轻声闲聊,一副悠闲的样子,江潮就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实上,她很快就不耐烦了,深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呼出,强迫自己静心专注于数呼吸的秒数。偏偏不知道为什么,场内的零碎声响在她耳中越来越吵,她垂落的手指不自觉在腿上敲打着,越来越快,越来越焦躁。

      很好,江潮在在心里对自己说。上周她还在新加坡过关斩将,现在跑到这个从大部分棋手到裁判员都毫无水准的快棋赛受折磨来了。还是自找苦吃。

      “……城南外国语初中的江潮,是吗?”

      城南外国语初中的江潮,听着真新鲜。她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和总算找见纸笔的裁判员点点头。用学校的名义参加比赛,对江潮来说是头一回。从她第一场正式比赛起,每个需要填写单位的比赛,在她名字前的都是千里围棋道场或者个人。今天是个例外,至于理由,没什么值得特别说的。

      “这边的是燕大附中初中的高寒吗?”

      这一轮的对手好像人缘不错,门口还有站着帮她拿背包和水壶的同伴,和对她低声叮嘱的老师。

      不过,燕大附中啊……

      虽然江潮从不关心不够格当对手的人,更对没有一点觉悟,只为了能通过特招降分方便升学才拈起棋子的人嗤之以鼻,但也对燕大附中校队有所耳闻。他们围棋队成立时间不长,高中部还算有点实力,今年包揽了中学围棋锦标赛北区预赛高中组的男、女团体赛的冠军,个人赛理所当然有几个备受瞩目的选手,比如已经拿下世界冠军奖杯的那个赵雪明。

      至于赵雪明的初中部学弟学妹们,与其说是不够看,不如说是连被看的资格都没有。他们弱得惨不忍睹,必须要用高倍显微镜才能观测到稀薄的棋力究竟如何。也许说是无能更贴切吧,死皮赖脸地坐在棋盘边,虽然还没到让人想叫他们去死的程度,可也希望他们走开。棋盘为天地,众生为棋子,棋局即是战局,不该被他们毫无意义地使用。

      “请大家保持安静,棋手入座,现在开始比赛。”

      没有交谈,握手点头,各自落座。

      江潮上手猜先,随手在棋罐里抓了几颗白子,打量着坐在对面的赵雪明的学妹。个子和她差不多,身上的校服宽宽垮垮。似乎生着病,口罩遮住大半张脸,只看得见眼光不锐利,没什么气势。好像特别乖,即使咳嗽着也认真端坐,江潮猜她的老师必定教过要特别重视围棋礼仪,才让她在尽力压低咳嗽的同时也不垮下挺直的背。

      下棋的话,太乖不算是优点。

      摊开手掌放下棋子,棋盘上白子五颗,黑子两颗。江潮执黑先行。她深吸了一口气,右胳膊的肌肉适当绷了起来。如果说她的状态完全没有被心情影响,那是骗人的。但是不要紧,江潮想,她会赢,会是压倒性的胜利。

      拈子落子,江潮没有将第一手置于所谓敬手的右上,也没有抢占其他角部,她不假思索地把黑子点在棋盘最中央的天元。

      这手棋讽刺和寻衅的意味过浓。她知道,依然选择这么做,即使她和对手是初次交手,对对方一无所知,她还是跳过试探、剔除礼让,看起来傲慢到无法只用傲慢一词形容,压迫之意尽出。她一言不发地看着对手,等待着她的反应,并希望她记得围棋老师说过,初手不要落在天元,因为围空效率低,而且也不尊重对手。她希望这手棋有一记耳光的效果。

      可对手一点反应都没有。她没有抬头对江潮投以不满的视线,一动不动地坐着,目光没有落在棋盘的任何位置,江潮没法确定她的眼里是否有天元上的那颗黑棋,她看着像是连轮到自己落子都没有意识到。过了大概十秒,一颗白棋出现在左上角的星位。

      她的初手天元没被理睬,至少看起来是这样,对方没看见那颗棋子一样,平静地出着,在棋盘的左边摆出星小目后,自顾自地继续在左下布成无忧,做出守角的姿态。对方的做法没什么问题,对付可以全盘引征的天元,把局面打散是最常考虑到的选择。可她是有意如此,还是无知之下的误打误撞?江潮对此没能找到一丝能够佐证的蛛丝马迹,她的对手眉间神色只有沉静,没有一点警惕紧张的影子,落子也很从容,就像这只是一局无关胜负的练习。

      不爽。江潮暗暗咂舌,瞄准对方的无忧角下出一着尖冲,上前发出叫阵邀战的信号。可这一次还是没如江潮所愿,白棋不仅再次不应,而且不紧不慢地脱先,点到左上大飞守角。

      跑得也太干脆太奇怪了吧?江潮的眼睛眯了眯。尖冲对无忧角来说虽然麻烦,但已经是套路,之后以爬或者贴应对早成定式,何况白棋联络太远完全可以守。再不然也能反手到她的两角挂角,露出威胁以牵制。而对方哪个都不选,直接跑路。

      莫名其妙啊。江潮在心中生疑,出着却很快下出一手高挂,而白棋没有继续经营左上,淡定飞出,她不信邪似地再拍出一扳,白棋毫不迟疑地长了一手,仿佛早已决定对她的应对方式。

      行棋交替几手,江潮明目张胆地为自己建立起优势,布局兼顾外势与实地,企图以此压迫和吸引对方主动来攻。可是——

      见到白棋再一次落定,在左上角立了一手,江潮微蹙的眉头愈发靠近,不停捻弄着抓在手里的那颗棋子。她有点搞不清她的对手,从开局起走来走去步调无理,棋势散乱,下得那里一点这里一横,像是才刚学棋,对布局一无所知的新手。要真是如此,江潮也不必在意她,可对方偶尔也有几手有价值有味道的行棋。例如这一手立。不仅能防止被断,也为继续抄掠角地提供了方便。

      要是刻意如此,就太恶心了。恶又不恶个彻底,一副点到为止,自走自的样子真是目中无人过头,耍谁呢?把她当成什么了?

      心绪杂乱的时候视野会变得狭窄,对弈时应当保持冷静沉着。江潮清楚。三十秒一手的行棋时间,没有让她整理心神的余裕,反倒令她更急于消退烦躁。江潮选择打入,气势汹汹地要将棋盘早早拉进中盘搏杀,一探对方深浅。

      可是对方依然不应。

      “什么玩意儿。”江潮按捺不住小声骂了一句。这家伙哪儿来的,什么路数,会不会下棋的?

      她咬着牙长长挤出一口气。算了,既然对方自己下自己的,那她也随便好了。江潮按住火气,对左上谈不上安定的白棋阵地连出杀着,同时也不禁好奇对面那个怪人会怎么做,是被逼到面前无法忽视只得应战,还是等全盘定型发现全是弱棋孤棋后投子认输。

      黑棋一手接一手,不留余地地侵入、封锁、切断,消掉左上白棋的优势,将其大本营变为死地。对方依旧镇静,落子的速度丝毫未变。

      可能是根本不在意这盘棋,所以无动于衷到就算整块被杀死,人也无所谓吧。江潮不禁啧了一声。眼下她明明占尽上风,但就是不爽,那个被她死死压制的人反而镇定非常。为什么,凭什么?

      如果江潮足够冷静,会意识到她的对手并未对她的出着视若无睹而是闪避,能做到必定有些眼力,需要耐心对待。可她已经失去耐心,只想着打击到对方再赢下来。她放弃围中央的打算,突然转到左下意在压迫,对方不慌不忙在二线打出小尖应对。

      这不进不退的算什么?

      不管了,与她无关,只要最后赢下的是她就行。江潮直接厚实地粘上,提吃一子。在她打算仗着优势穷追猛打之时,对面忽然往中腹飞了一手。

      江潮拈子的动作稍顿。她清楚看到,这一手落定后白棋在右下有了实地,中央居然也快要形成实空。她拿起黑棋果断一跳,联络起中央天元干扰对方围空。白棋虚晃一枪似的,下一手又点回下方,那些散在一线二线和三线的白棋残子被联络成片,从底下溜过活了过来,一下走厚了。

      霎时间,盘面上黑棋的优势被轻轻落下的白棋撬动了。

      江潮犹豫了。她盯着棋盘,一丝没把握的感觉混着疑惑涌上心头。对方到底是怎么想,怎么做,又打算做什么?

      幽灵。一作思考,这个词语立刻钻进江潮的脑子里。即使追上也抓不住,一碰就散,不会主动靠近,看不出行动的意图,连拿取放下棋子的声音也轻得像脱离重力。对面的人真的存在吗?江潮忍不住抬起眼睛看了一眼,正好斜照进窗的日光下她的轮廓模糊。

      好诡异的人。

      她感到一阵不舒服,很复杂,不止是单纯的不痛快,虽说她确实不喜欢意外,可眼下她更困惑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意外。她想要看穿执白棋的人,却把周遭的细碎声响听得更清楚,大楼外车流的穿行声、门外人群的窃窃私语、巡场裁判员的脚步,甚至是棋钟秒针的走动。

      不行,这样不行。江潮靠回靠背上,深吸了一口气。她必须做点什么,快一点杀死比赛。继续进逼吧,把微微晃动的局势拉到自己这边,不要给对方留下任何机会。黑子又一次露出利刃强行打入白子阵地,她要搜刮地盘,她要肃清对手,她要强杀白棋。

      白棋依旧不疾不徐,从容自如地连出几手毫无味道的棋,最顽强的抵抗居然是顺势自补,不见对抗之意看起来只想离开火线。江潮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行棋步骤上,不要去想,不要迟疑,开劫提子吃掉白棋的筋棋,为自己争取最大的胜利。

      就在这个时候,白棋应劫了。不仅如此,还就地反提。本被黑棋围追堵截,被压制住的白棋竟然活了过来,还对黑棋隐隐形成包围。

      江潮瞪着棋盘,好像上面的不是棋子,而是一盘恶心的虫子,急需被杀灭被清理。她被牵制了,无法接受。那阵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深刻,催促她深入敌阵制造劫材,点燃战火烧遍全盘。

      直至148手收秤。

      冰凉的指尖微微颤抖着,隐隐作痛。江潮忍耐着,就那样浑身僵硬地坐在座椅里,她没有看棋盘也没有看自己的对手,老实说她不知道自己要看哪里。

      监督和作证的裁判员出于规则确认终局和数子无误后,轻声宣布结果。

      “本次比赛执行中国规则。”

      黑棋贴三又四分之三子。

      “本盘黑棋一百八十四子。”

      还差四分之一子,是她输了。

      “白棋胜。”

      她在一个选手乱七八糟,还不如打谱有意义的不入流的比赛里,没头没脑地输给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

      “多谢承认。”

      这怎么可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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