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十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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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灰色的天空缀了细密的雨丝与大地相连，把魔王城封在了这囚笼，空气沉闷而稀薄，被蒸腾而起的水分一点点挤走，连带着底下还活着的人的呼吸。
.....她好像快被闷死了。
身体的热量被集中抽调在头部散不出去，熊鱼整个人晕乎乎的，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太冷了。
冷到她瑟缩着肢体，仿佛赤身独自行走，裹挟着冰渣子的冻雪吹在她裸露的皮肤，也吹走她剩余不多的温度，湿漉漉的冰水钻入骨髓，她蜷成一团。
但又太热了，额头忍不住蹭着枕头上稍微凉快一些的地方，刚枕着的部位已经被她的温度烘烤地同样热乎乎了，思维也被热气融化了大半，平时跳跃的大脑单线程分析处理目前的局面。
抬手摸着自己滚烫的额头，冰凉的手，忍不住更紧地扒在头上，她迷迷糊糊中迟钝的想。
果然，她发烧了。
很正常，她营养不良缺乏摄入两个多月，加上情绪波动大，紧张焦虑，身体已经成了一个看着□□的气球，看着四肢俱全，身强体壮，但是身处的环境一点细微的变化都会刺破她虚张声势的健康。
所以淋了场雨，她发烧了。
她能够坚持到现在才开始发烧，已经是可以给身体大办宴席三天，感恩它手下留情，半格电池正常使用三个月。
对——很正常。
她慢吞吞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结论，开心地顺利理清这个逻辑，被埋在雪里的肢体安静地缩成一团，脖子上的圆球却像在哼着歌，煮着热情腾腾的火锅，她烧着，身体难受着，快乐却像云朵一样软绵绵地把她抱在怀里。
哇哦，她好开心啊～
她像在海滩上捡到心爱的贝壳的小美人鱼，鱼脑子对痛苦的记忆只有七秒，留在身体的习惯只有追逐快乐。
即使偶尔被手脚的痛苦打断莫名的快乐，熊鱼也很快莫名其妙地遗忘了这种深入骨髓的冷意，整个人融化在轻飘飘的快乐里。
但魔王不快乐。
魔王按照习惯在比饭点早很久的时间到了厨房，空旷的厨房只有他的影子倒在地上，冰冷的厨具干净地悬挂起来，或者放置在架子上。
没有人。
魔王慢吞吞，不知道在对谁说话，重复了句：“没有人。”
如果熊鱼看到他现在的样子 ，会觉得和她见到魔王之前预想中其中一款魔王的模样差不多。
暴躁易怒、骄奢享受、傲慢冷漠、纸迷金醉、励精图治，这些她都想过，但是魔王完美避开了所有选项。
——他是个拿着核武器的奶牛猫，熊鱼对鬼畜上司做了侧写，最终如此总结。
没有看到想要的场景，魔王懒得做表情，直接喊红果：“红果！”
红果正在打架，听到魔王的召唤，示意对方停手，用魔力撕了最快的空间裂缝，去到魔王身边。
这次打架的对象势均力敌，红色的恶魔心情很愉悦，尾巴老实地收到身边，弯着腰向魔王表示臣服：“魔王陛下。”
“厨子呢？”
红果对魔王的这个问题很诧异，他记得厨子对他说过请假的事，也说已经对魔王报备过了，他不觉得人类女孩会在这种事上撒谎，但是他没有表现出来质疑。
虽然即使他质疑，魔王的粗心也不会让他注意到这种细节。
他解释道：“早上下雨，她从魔王城外回来，就请假了——意思是没有办法做饭，她今天要休息。”
魔王想起来了，厨子递给他一碗姜汤之后，似乎是说了这些。
他烦躁地挥挥手，示意红果没事了。
想玩厨子，但是厨子不在。
想吃厨子做的饭，但是厨子不在。
在饿着还是把红果叫回来吃他做的乱七八糟五味俱全的料理之间。
魔王选择去看看厨子。
万一厨子改变主意，给他做饭呢？
哪怕做不了饭，厨子那里肯定有好吃的，也值得他去一趟。
厨子的房间是红果安排的，他还记得位置，魔王走到了厨子房间门口，打算直接开门。
然后他准备破开门时，几分钟前刚告别的红果出现在他身后，幽幽地说着敬语：
“魔王陛下，您在干什么？”
魔王的手停在那里，本来下一秒就要给门粉身碎骨了，听到红果的声音，自然地收了回去。
“红果你也来了，快开门！”
红果:"所以陛下，您来有事吗?"
魔王:“快开门!”
红果:"......"
"好的，您先让开。"红皮恶魔妥协，"我找下钥匙。"
生怕魔王耐心不够，他补充了句:“很快。”
人类找他请假时候神态就不对，红果本来打算在中午吃饭前去看下，但是在回答完魔王的问话后，对人类女孩的担忧压着恶魔的脚步，扭头就去去库房拿了钥匙，打算敲门得不到回应就直接开门。
但是要先敲门。
尾巴在地上啪啪地打了两下，对魔王很恭敬的恶魔管家，一个又一个地仔细核对手上的钥匙，敲门，示意里面的人有人来，然后拿着一个钥匙试钥匙孔。
失败了，再敲门，重复试钥匙。
魔王城的门锁是完全不重要的装饰品，恶魔不会老实走门，要么跳窗、要么撕空间裂缝，找人的话直接把门轰碎更省事，兽人不在乎门关不关，掩上门就当关了，剩下亡灵骑士的门一直关着，但是他可以直接穿墙。
需要门的只有矮人和人类，矮人又住在魔王城外自己的工房里。
所以需要钥匙开关门的只有人类，魔王简单的脑子每天都在吃喝玩乐，从未注意过这件事，所以红果理直气壮地拖延了几分钟的时间。
魔王的耐心用完了。
"红果！开门!"
"很快，陛下。"
"......"魔王感觉他亲自选的恶魔管家在糊弄他，张口就想说他来开门，红果就及时地解释:“就剩这几个钥匙了......我找到了。”
小人类一直没有反应，敲门和说话声都没有回应，他也反应过来熊鱼现在的情况不妙。
耐心的结果得到回报，钥匙及时出现。
魔王的话被堵在那里。
向日葵攻击了温馨和谐的童话世界。
层层叠叠顺着海滩爬上来的海浪声顺着风在她的耳边嬉笑，她弯腰拾贝壳，对着阳光看贝壳的纹路和形状，
一条叉着腰很嚣张的小胖蓝鸟，她刻薄地做出评价。
然后她为自己的尖酸刻薄笑了起来，僵硬冰冷的身体暖暖的，仿佛在三伏天暴晒了三天。
真好啊。
阳光，海岸，沙滩，海里鲨鱼在游，沙滩上的熊鱼的尸体在开沙滩派对。
她眯着眼固执地追着太阳看，太阳无法忍受她贪婪的眼神，不堪其扰地越躲越远。
尸体回到了冷冰冰的温度。
熊鱼伸着僵硬阴白的胳膊往天上爬，试图抓回逃跑的太阳——反正这是梦，高兴点嘛——
逼近的冷意冻得太阳一激灵，猛地回头看她，向日葵一样的大脸盘子黑压压的，狂暴地噗噗噗地往她身上突射瓜子。
疼……
高贵的哑光黑皮的拥有者，魔王城最尊贵的魔王大人，在恶魔管家的死亡注视下，悻悻然地放下捏着熊鱼脸颊的手。
打开门就看到小人类缩得像个球，脸还在枕头上蹭来蹭去，挤出来圆圆的肉感。
这谁忍得住？
反正魔王不能。
平时厨子对自己的脖子以上看得很严，他就捏了一次她的丸子头，然后她的丸子头就没了，根本没有机会捏厨子的脸。
截止到前一秒，魔王只揉过厨子头发五次，捏过丸子头一次，玩过她的手一次——就一次，厨子已经拿着刀往下剁，试图砍掉两个人相连的手。
死死拦住厨子往脖子砍的动作——砍他倒无所谓，他皮糙肉厚的，但厨子砍的人是厨子自己。
承诺了以后不会不经允许触碰厨子脖子以上，然后魔王就消停了。
黑色短发凌乱地铺在枕头上，几缕头发被冷汗黏在没有血色的脸，熊鱼恬静而幸福地笑着。
魔王的爪子捏上去，她皱着眉头往后躲，仿佛装了自动追踪系统，向日葵喷射的瓜子继续一个不落地往她脸上扎。
直到恶魔管家抓住魔王的胳膊，严肃着提醒地看着他，魔王才收回他不客气的爪子。
红果见魔王收回手，细细打量着人类的样子。
她看着很冷。
身上裹着厚厚的被子也不能阻挡她把自己紧紧地缩成一团，很冷的样子。
但是他的手摸上去，头明显比胳膊热很多。
红色恶魔的体温炙热，熊鱼头躲着不让碰，胳膊却紧紧地抱上去。
红果无奈地叹气，干脆把胳膊借给她抱一会儿，头疼地想着该怎么给她治。
库房的药中人类可以用的部分，他只能辨认出来伤药，兽人那边有人类可以用的药吗？
或者弗雷德里克.邓肯那里，他生前也是人类。
魔王眼馋地看着人类亲密地贴着红色的恶魔，把自己的胳膊也递了过去塞到熊鱼怀里。
瓜子枪雨停了，熊鱼松了口气，太阳发过脾气之后心情又恢复过来，懒洋洋地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发光发热。
暖和。
好幸福。
然后海浪一个翻滚，涌到她的怀里，好不容易暖和起来的尸体僵硬着低头。
不暖和了。
太阳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又走了，这次走的很远，生活彻底暗无天日。
熊鱼的尸体悲伤地哭起来，没有眼泪——僵尸是没有眼泪的。
难道僵尸和向日葵是注定不能在一起吗？
她已经没有脑子了，也不要脑子了。
向日葵，别抛弃我。
红果暂时离开了，去找兽人或者亡灵骑士，问下人类这种情况他们觉得应该怎么处理。
他真的是个三百多岁的涉世不深的年轻恶魔，对人类这种少见的物种毫无经验。
考虑到种族的原因，曾经是人类的邓肯骑士更值得信任，所以他急匆匆地去找亡灵骑士了。
……
亡灵骑士又一次被破门而入，熟悉的恶魔管家，也是熟悉的因为人类。
被现任魔王继承的前魔王班子成员看着被毫不客气砸破的门，他在上个魔王城住了几十年，这个门始终禁闭着，他像个幽灵一样毫无阻碍地穿来穿去。
现在新魔王上任近三个月，他的门碎了两次。
碎碎平安。
空荡荡的记忆里突然冒出来这四个字，好像有个瘦削的身影也是这样安慰打碎东西的年幼的孩子。
但是他不记得了。
亡灵骑士呢喃着：“碎碎平安。”
红果：“？”
他打开门之后亡灵骑士就定住一样看着四分五裂的门，犹豫着，他回过去把门扶了起来，试图拼回去。
“抱歉，我下次会注意敲门。”
从毫无由来的悲伤中惊醒，根本没注意恶魔管家说了什么，亡灵骑士迷茫地回到：“谢谢。”
红果：“……”
“管家先生，请问是您有什么需要帮助吗？”
红果犹豫着问：“你知道人类生病怎么治吗？”
弗雷德里克.邓肯好像又被这个问题定住了。
人类来到魔王城之后，他就总会有点泛着白光的碎片晃过脑子，大多与日常有关，比如做饭的柴火需要一直燃着。
虽然很快就会忘记，但他再次看到柴火，又会重新想起来。
但是生病只会让他想到瘟疫。
带来瘟疫的恶魔大笑着，一些人慌张着逃跑却被抓了回来。
被洗劫的干干净净的村子，倒下的扭曲的肢体，滚到地上的头朝他们露出面目狰狞的脸，还带着热气的腥甜味的鲜血喷洒到他们身上。
然后呢？
亡灵骑士茫然地从空空的脑子里只抓出点残影，只记得一片白茫茫的光，然后村子里好像就只有欢声笑语了。
他还记得一段话，好像刻骨铭心地念过无数次。
光明照耀在人间，这里是塔玛人的圣所，我在此免受黑暗和污秽的侵袭，我逃脱疫病的视线，我赞美仁慈的光明，我愿献上我的所有，用一生去保持光明前的台阶常净。
他茫然了，他是谁？是光明的人类弗雷德里克.邓肯，还是魔王的亡灵弗雷德里克.邓肯。
他还记得光明侧人类的祷告词。
但是他现在属于魔王城。
那些残影飞速地掠过，然后他又忘了，空空的脑子就像他空空的盔甲一样。
最后他只是温和地回应了恶魔管家的问题：“我会一些。”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十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