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鱼人盛宴（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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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贵古典的宴会厅中，红鱼喷洒如血雨。
人们非但不为这诡异的画面惊惶，反而笑颜逐开地端起碗盏盛装红鱼。
“伟大的霍索，我实在是太饿了，这些鱼儿是多么美味啊！”
“感恩霍索，如果没有霍索家族，我能想象，所有人都会饿死在洪水暴发后。”
“天啊，我竭力控制自己的食欲才不至于一口气吃掉这些可爱的小鱼，霍索公爵是如何从污染海中捕捞到这种纯净鱼儿的，实在是太鲜美太干净了！”
众人的溢美之词让霍索公爵犹如枯木紧皱的面皮略微舒展，露出贵族自矜的笑容：“大家请尽情享用，无需担忧鱼类被污染海侵染的隐患。因为这些鱼儿并不是直接从海中打捞上来的，诸位也可以看见这些红鱼的出处。”
他脸上恰到好处流露出几分悲伤几分骄傲：“实不相瞒，我从来不想宣扬霍索家族为人类作出的贡献，没人知道光荣背后是沉重的责任。现在方舟上的食物日益减少，实验员们却到现在都无法研制出适合方舟的种植与养禽方式。”
“作为霍索的家主，我深深感到重任在肩，常常忧心夜不能寐。而就在此时，我最疼爱的大女儿，哦，她真是个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孩子。她自愿吞食深海鱼种，以自己的身体作为器皿养殖红鱼，只为给方舟上的大家提供最纯净的食物！”
即使是掀开盖着人头的红布也依旧笑容完美的吉兹僵硬一瞬，目光呆愣地落到喷溅红鱼的头颅侧面。
他看到了那张脸，那张分外熟悉的甜美面孔，他的长姐。
那个为人类延续生育十个子女的长姐，那个因为生育过度子宫脱落导致无药可医的重病长姐，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宴会厅里，为什么她会成为菜人？
难道她此时不应该躺在香软温暖的床铺里，等待女奴为她伺候汤药治疗疾病吗？
少年完美的笑容像是一层假面，寸寸皲裂开来，但他并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怔愣地望着那颗头颅。
密密麻麻的红鱼像是一大滩鲜血占据视野，它们掉落在羊绒地毯上，扑腾扑腾跳进嗷嗷待哺的人群碗中。
霍索公爵发现了异样：“吉兹，你还站在那里干嘛？”
吉兹依旧是那样纯净的眸光：“父亲，我不懂，为什么今天的菜人要选长姐？后厨里不是有很多奴隶吗？我可以把他们的头颅都砍下来献给宾客！”
“果然还是个小孩子。”霍索公爵用包容的眼光望着他，“孩子，你的长姐是自愿为大家牺牲，你应该为她感到光荣，为什么要悲伤呢？你看看大家，都笑得多么开心啊，你再仔细听听，他们都在高呼‘伟大的霍索’！”
“孩子，你记住，适当的奉献能换来更珍贵的东西。”
吉兹低声喃喃：“奉献？”
霍索公爵像是抚摸猫狗一样，抚摸吉兹柔顺的黑发：“是啊，奉献。孩子，你记住，当需要你奉献的时候，不要犹豫，这是光荣伟大的。”
吉兹照旧跪在公爵脚边，将视线垂下，与一条跳到面前的红鱼对视。
他并未马上应答。
霍索公爵笑笑，俯身提起那尾还沾着血迹的红鱼，十分餍足地塞进嘴里，食用后不忘用餐巾优雅按压唇角：“孩子，我记得你是十分喜欢吃红鱼的，现在为什么不吃呢？这些红鱼是奴隶养出的，还是姐姐养出的，真的有这么重要吗？不过都是血肉之躯罢了，吃吧孩子，不要饿坏自己。”
吉兹有些作呕，面色寡白，梳理光洁的额头上垂下散乱碎发。
霍索公爵眼神陡然阴沉：“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丑陋不堪！别忘了你的可爱之处，就是好好打扮给别人欣赏，现在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死亡，你要将你引以为傲的美貌也抛之脑后吗？让我看到你的价值！”
“我错了，父亲。”吉兹手忙脚乱地用金梳把碎发梳整齐，给苍白的嘴唇敷上淡红口脂，“我会好好珍惜自己的美丽，让方舟的人们都欣赏到的！”
霍索公爵终于满意，他扶着蛇头权杖起身，淡淡嘱咐餐车后的厨师：“等宾客们都享用完，把人头扔进大海里，不要让红鱼在方舟上无止境繁殖。”
几名厨师战战兢兢：“好的，公爵！”
公爵的离开让宴会厅里氛围更加迷乱，宾客们肆意享用美酒与红鱼，酒精味和鱼腥气、血腥气难舍难分混杂成一团。
慕娴目瞪口呆看着恨不得舔干净地毯的人们：“这群人是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了？好恶心啊！这些鱼真的能吃吗？简直比你还要奇葩啊！”
此处的奇葩指的是林嘉。她：“……别纠结这个了，分头打探打探污染海是怎么回事，还有方舟上目前的现状。”
被林嘉盯上的是个醉醺醺的年轻女孩。她一头红发，鼻梁两侧长着雀斑，正在一口口喝闷酒。
醉鬼的心理防线应该比较低吧？
“嗨，你好。”林嘉打招呼，“我是今天新来方舟的，可以和你交个朋友吗？”
红发女孩迷迷糊糊伸出手，和她握了握：“新来的？你有吃红鱼吗？没吃的话赶紧去抢一点吧，不然之后几天都没有吃的，会饿死。”
“人头里的那种鱼吗？说实话，我并不很想吃。”林嘉说，“我之前从来没有碰到过这种奇怪的事，人头里怎么会长出鱼呢？这让我不禁开始怀疑，登上方舟到底是不是正确之举。你知道，所有人都信服方舟对人类的拯救力，我也不清楚自己的质疑到底合不合理。”
红发女孩沉浸在酒精里的浑浊视线略微清明了点：“啧，你还是我上船后见到的第一个质疑霍索的人，胆量可敬啊。”
“人头红鱼可是方舟名菜，等你见识多了就会知道，这根本就不算什么。”她低声道，“宴会上好歹只是吃鱼，宴会结束后吃不饱的几天，吃人肉的也不少啊。”
林嘉问：“蓝海里不是有很多生物吗？难道方舟的船员不能捕捞来当做食物吗？”
红发女孩嗤笑：“污染海里的东西谁敢吃啊？你嫌活太久了？霍索家的说蓝海出现污染是因为魔物，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一群永远活在以自我为中心世界里的贵族烂人。”
“他们也不看看自己家族在本世纪扩张得有多严重，尤其是在工业革命之后，拼命建造各种大型机器与工厂，所有危害性废料都直接排进大海里，美其名曰大海的沉降能力绝佳，总能把这些有害物质代谢掉。其实就是不想额外花钱处理这些废料罢了……”
红发女孩边说边打量林嘉：“我的酒后胡话你也听得这么认真？这些都是我编的，让我们信奉伟大的霍索！”
林嘉：“你编得也有几分道理，我很想接着听下去。”
“好吧。”红发女孩端着酒杯摇头晃脑，“听到这里难道你还不清楚为什么会暴发洪灾吗？在极地过度的开采以及人类活动，工业的肆意滥用……总之，结果就是海水暴涨完全吞噬陆地，这是自然之神为人类的放肆降下的惩罚。”
“生活在这世界上，不停制造着垃圾的我们，都是罪人。而最大的罪人，霍索家族，他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人身份，甚至在洪水暴发的时候拼命搜集材料开采矿石建造这艘‘诺亚方舟’。”
“明明是罪人，却铆足劲要当救世主，你说可不可笑？建造方舟后，他们力图在方舟上打造人类乐土，但实际上只是一群人日日夜夜饮酒作乐，让所有人成为他们发泄私欲的工具。”
“粮食不愿生长，家禽无法活命，没有任何可以食用的正常食物！这是个烂到极致的世界，就让汪洋侵蚀你我，夺去所有人的烂命吧！”
红发女孩神秘地絮絮叨叨：“不要着急，这一天马上就要来临，污染海会提前祂的孵化，我已经在方舟的船影下见到过祂了。祂不是魔物，是掌管海洋的神祗，就让祂来对人类下达神罚吧！”
酒意让她双颊涨红，手舞足蹈的模样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林嘉还想再问几句，旁边走来一个麻布裙女人：“女士，非常抱歉，我代这位醉鬼向你致以真诚歉意。不管她说了什么，都希望女士你不要当真。”
“她是方舟上的研究员，但可惜的是，她没能在公爵规定的时间内完成种植任务。”麻布裙女人指指太阳穴，“按照方舟规定，无用的研究员会成为后厨的菜人用以提供食物，鉴于她在研究员身份之前，还是一个拥有生育价值的女性，所以她会被送去……她无法接受这个消息，所以有些失心疯。”
“非常抱歉女士，我会尽快把她送去她该去的地方，不会再让她打扰到宾客们，请见谅。”
林嘉拦住女人：“不好意思，我能问问，她该去的地方是哪儿吗？能带我也过去看看吗？”
女人状似难以启齿：“这个……女士，你不需要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也只是按照方舟规则办事，请不要阻拦我。”
女人的目光四处梭巡，像是找到了救星：“吉兹少爷，快来帮我劝劝这位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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