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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聚天伦 ...


  •   霍少戈没有等到稚翎关于娘亲的后话,也没想着继续追问,只是靠在榻上,把书翻得哗哗作响。

      稚翎看着一言不发的霍少戈,悄声退出门外,关门的瞬间,轻叹一口气,转过身后,打起精神对等在门口的小丫鬟笑着说道:“去回仁总管,姑娘今日车马劳顿,倦乏得厉害,不方便见客。姜家的人也好,东西也罢,仁总管照着老爷当初吩咐的旧例安排就是。”说罢,从随身荷包里拿出几块油纸包着的精巧点心递与小丫鬟,看着小丫鬟欢天喜地走远后,才转身进屋,继续坐在霍少戈旁打络子。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书页翻动的声音仍在继续,但声音明显轻上许多。

      霍少戈捧着书,视线却不由自主瞟向稚翎的方向。刚刚稚翎和小丫鬟在门口的对话自己听了个七七八八,眼见被自己迁怒还要替自己善后的稚翎,霍少戈心疼却又不知所措。事关那个女人,自己总是不愿低头的。

      稚翎似有所察觉,放下手中刚刚打好的络子,转过身看向霍少戈,仍是梨涡浅浅:“姑娘,可要添些茶水?”

      “啊?哦……要!”

      一口气喝了半杯秋果茶,霍少戈捧着茶盏,看着绣墩旁单独挂出来的络子,问道:“这是什么新鲜花样?和往日里的都不太像,看着都觉得啰嗦。”

      “这是我刚学的样式,叫团锦云莲结,中间的‘莲心’处可以放香丸或香坠。”稚翎接过霍少戈手中的茶盏,细心的用手帕为其擦了手,方从丝线笸箩中翻出一个三寸见方的漆木锦盒,连带刚刚编好的络子一同递给霍少戈,腼腆笑道:“姑娘上次回家,总是半夜惊醒睡不安稳,被接进宫的前一日拢共才睡不到两个时辰。姑娘不让请医问药,我除了准备些汤汤水水也不知能做些什么,便去广慈寺求了颗开过光的玉舍利。这团锦云莲结也是广慈寺的姑子教的,说是配着玉舍利正合适,姑娘带在身边,只当是个安慰吧。”

      打开锦盒,圆润通透的玉舍利由内而外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倒真有些灵物的模样。霍少戈并未错过稚翎期待的目光,利落的把玉舍利塞进络子的“莲心”,站起身后,将团锦云莲结系在腰间,俏皮的转了一圈,冲着稚翎眨眨眼:“好看吗?”

      “嗯!”稚翎眉眼弯弯,整张脸红扑扑的,甚是可爱。

      稚翎的全心全意总是让霍少戈手足无措,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担心词不达意吓到稚翎,最后,只说道:“稚翎,谢谢你。”

      “啊?”稚翎对霍少戈的态度确是有些疑惑,试探着回问道:“玉舍利?还是团锦云莲结?本就是为姑娘准备的,姑娘喜欢就好!”

      霍少戈摇了摇头,抚摸着精巧的绳结,温润的玉舍利,喃喃道:“不仅仅是这些,还有很多,谢谢你,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稚翎疑惑更深,但明显感受到霍少戈情绪低落,便也不多做探究,只是拉起霍少戈的双手贴上自己的面颊,语气坚定且温柔:“姑娘放心,稚翎会一直陪在姑娘身边。”

      一宿无话。

      第二日一早,霍少戈用过早饭,本想挑几本字帖出来练练字,却在书架上翻出一本已经泛黄且没有署名的《鸟虫花卉集》,索性挑了几个可爱模样的出来,描成花样子,想着一会儿送给稚翎。

      霍少戈记得,小时候,稚翎很喜欢缠着别人给她描花样。

      兴致勃勃画了好几张,霍少戈才停下笔,一张张对比着看,誓要挑选最满意的一副。

      门外脚步声响起,霍少戈连忙重新拿起笔,装作漫不经心随意作画的样子。一抬眼,却见稚翎行色匆匆走进来,并带回来两条消息:一条不算好的好消息和一条不算坏的坏消息。

      “班师回朝的大军已于今日寅时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处,老爷奉旨独自一人入宫面圣。”

      “圣上病情突然严重,下旨罢朝三日,并设城禁,整个京城上至达官显贵下至贩夫走卒,不得随意出城。”

      几滴残墨,毁了描了一上午的花样。

      明明圣上的病情发展与上一世大差不差,惟独与爹爹相关的一切充满变数,这让霍少戈不安,而且不解。

      整个霍府,从上至下,心急如焚等着宫中的消息。家丁和小厮不知派出去多少,可也只能在宫墙外打转,往日说得上话的宫人们今日都仿佛是锯了嘴的葫芦,连银钱也不收。

      直至申时过半,终于传来霍父回府的消息。

      霍少戈脑中一片空白,整个人疯了一般冲出外院,看见霍父的那一瞬间,千言万语,如鲠在喉,回过神时,早已泪流满面。

      霍父着实被霍少戈的模样吓了一跳,战场上面对敌方千军万马不动如山的大将军,此时此刻却也只是位手忙脚乱的父亲,一边向仁、义二人求助,一边翻来覆去干巴巴的问着:“怎么了?”

      霍少戈哭得更厉害了。

      两位总管一时也摸不着头脑,只好先一起哄着劝着,让父女二人先进屋再说。最后,还是不放心的稚翎一路找来前院书房,霍少戈看见稚翎,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霍少戈擦干眼泪,又在稚翎的服侍下洗了脸。而霍父与仁、义两位总管就等在一旁,眼中忧心忡忡,行动小心翼翼,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

      霍少戈见状,心下戚戚,又悔又恼:为什么上一世的自己会固执的认为没有人真心爱自己呢?思及此处,霍少戈几乎是脱口而出:“爹爹,我不想再进宫了。”

      “好。”霍父的回答干脆利落。

      忠、义二人闻言皆是一愣,互相使个眼色,退出门外守着。稚翎虽然懵懂,但也有样学样,跟在忠、义两位总管身后。

      一时间,屋内只有父女二人。

      霍少戈此时也被霍父毫不迟疑且斩钉截铁的回答镇住,反倒生出几分难以置信:“爹爹,真的可以吗?”

      霍父见霍少戈不哭了,略微放心,便也恢复往常气定神闲的模样,笑着安慰道:“本来就是一场交易,你且不用放在心上。”

      “交易?”霍少戈瞪大双眼,下意识贴近霍父。

      许是感受到女儿久违的依赖,霍父耐心解释道:“爹爹知道你不喜欢老宅的人,也不喜欢外祖家,但是爹爹常年征战在外,亦没有另娶的心思,你当时年纪尚小,家中上无长辈亲眷教养,下无兄弟姐妹陪伴,爹爹这辈子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能不为你多做打算?如今你也是在先皇后身边教养过的,老宅也好,姜家也罢,若不介意就正常来往,若是介意直接不用理他们,我看谁敢挑你的规矩!”

      所以,从来没有什么天家垂怜,由始至终,全是一片慈父心肠。

      霍少戈鼻子一酸,又想哭了。

      霍父见状骤然紧张了神色,手足无措欲言又止的模样引得霍少戈越发愧疚难当,强忍泪水,哽咽道:“爹爹,皇上封你为镇国公,还加封太子太保,我们该怎么办?”

      “少戈原是担心这个。”霍父揉了揉霍少戈脑袋,语气倒是轻松些许:“雷霆雨露皆君恩。不过,眼下也不是什么说不得大事。圣上身子不好,这次尤为凶险,几乎起不得身,周王和几位皇子全都候在万岁殿。如今的东宫储位,早已不是皇家的家事,而是事关社稷千秋的国事。咱们这位皇上啊,心软,儒善,先帝也是看在这一点上,才舍了废长立幼的心思,只不过,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陛下心事重,想找个人分担,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不正是为人臣者应尽的本分。”

      霍父的手掌宽厚粗糙却温暖可靠,霍少戈拉着霍父已经放下的手,重新放回自己头上,主动蹭了蹭,才继续抱怨道:“话虽这么说,可生杀大权终归在他们一家子的手上,总不能用别人家的身家性命成全自家的‘兄友弟恭’,哪里来的道理?”

      霍少戈难得的孩子气行为让霍父大为受用,兼之听到话里行间透露出的政治嗅觉,一双大手用力揉了揉霍少戈的脑袋,大笑道:“没想到,少戈小小年纪竟然还有这样的见识,看来爹爹当初跟圣上做的交易不亏。以后,你不必进宫,爹爹亲自教你。”

      听着爹爹中气十足的笑声,霍少戈即便自知自己不占理,却也忍不住暗暗腹诽:爹爹,你的交易亏死了,真的是全家都被亏“死”了!

      脑袋被揉得七荤八素,霍少戈一时没站稳,撞到一旁的桌子,传出一声脆响。

      霍少戈低头看去,原来是磕到了被网在“莲心”处的玉舍利。稚翎的手很巧,团锦云莲结编得精致细密,虽说声音不算小,但玉舍利安然无恙。

      霍少戈抚摸着团锦云莲结,终是问出了那个总是下意识逃避却在内心深处早已问上千百遍的问题——“爹爹,那个女人……我是说……娘亲……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霍父收起粗犷的笑容,难得斯文起来,眼中浮现出霍少戈印象中几乎完全未曾见过的柔情,似回忆,似憧憬:“你娘亲她,很好。”

      霍少戈相信霍父,尊重霍父,所以更加无法理解:“可是,可是所有人都说她是个自私自利不守妇道的坏女人!霍家老宅的人这么说,宫里京中的人也是这么传,就连姜家本家都与她恩断义绝不要她了,不是吗?”

      “少戈。”霍父顿了顿,似乎并不想与情绪激动的霍少戈争辩,但仍有条不紊道:“你现在还小,还无法理解大人之间发生的事。但爹爹敢用自己的性命担保,你娘亲她从来没有做过一件错事。甚至,单纯从‘人父’的角度来说,爹爹更希望你能像你娘亲那样活着。”

      霍少戈这回更糊涂了,想要继续追问,叩门声响起,紧接着便是义叔低沉的声音——“将军,周王殿下来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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