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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大点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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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少戈备受瞩目的生日宴因域西八百里加急的到来,还未正式开席便理所当然的草草收场。
大亓朝野上下,全都陷入龟犁王反叛大亓的震惊之中。但是,很快,震惊被震怒取代,紧接着,便是朝臣们无休无止乐此不疲的口舌之争。
于公,相较于同样幅员辽阔却苦寒无比的疆北不毛之地,域西所立国家众多,虽大小不一、风俗各异,但胜在人口稳定、物产丰富,并且各具特色,可谓是大亓重要的陆上商道。除此之外,域西更是大亓与秃汩汗国间的天然屏障,偏向大亓的域西,可有效避免大亓陷入三面受敌的窘境。大亓从太祖皇帝开始,直到先帝,三代帝王的锲而不舍,才将域西三十二国勉强拉拢在大亓的控制范围内。龟犁王此番举动无异于是对当今圣上的颜面和大亓国威的双重挑衅。
于私,被龟犁王斩杀的大亓钦定的域西王正是淑妃娘娘的父亲,淑妃娘娘自得知消息后,整日以泪洗面,跪求衡安帝出兵救助被龟犁王囚禁的其他亲人。
可以肯定,域西一战,势在必行。而现在朝臣们争论的焦点在于,平定域西之乱,究竟该派谁作为出征统帅?
“姑娘,姑娘……仔细污了衣裳。”
霍少戈闻声回过神来,连忙将还在滴墨的笔放下,接过篆儿手中已经沾上墨汁的帕子擦拭起桌子上混乱的墨迹:“等一会儿你稚翎姐姐回来,让她把我收帕子的匣子拿出来,你去挑上几条喜欢的,这个只怕洗不出来,就扔了吧。”
篆儿正要说话,就见稚翎双颊通红,快步从屋外走进来,眉毛和头发上还挂着白霜。
篆儿连忙将铺在熏笼上的褥子叠开一侧,又倒了一碗热乎乎的姜茶递上去,笑嘻嘻道:“姑娘刚与我说起姐姐,姐姐就来了。”
稚翎将沾了霜雪的灰鼠褂子脱下来递给篆儿拿去一边挂好,将手塞进褥子叠起的夹缝里暖过劲儿来,才半坐在熏笼上,端过姜茶,小口喝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待身子暖和彻底没了寒气,才走近霍少戈,笑着问道:“姑娘说起我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过是我在给你描花样时,不小心让墨汁污了你篆儿妹妹的手帕子,便想着让你在我的那些绣帕里给篆儿找几条顺眼的,也算是你的一份心。”霍少戈将手贴在稚翎脸上,嗔怪道:“哪里知道,你还不如你篆儿妹妹懂事,这样冷的天,手炉也不拿,大氅也不披,这样就敢去前院传话,我看你也是成心给我找不痛快。”
“好姑娘,我错了,也是怪我心急怕耽误姑娘的正经事。不过义总管说了,老爷派人传话回来,今天中午,最迟晚上宫门落钥前,必定回来的。”稚翎拉着霍少戈的手,不住的笑着告罪讨饶,见霍少戈舒缓脸色,才继续轻声道:“仁总管又嘱咐一遍,若弦音姐姐这一两天吃过药见好还好,若是一直不大爽利还是挪出去为好。一来这个时节,年关将至,若带连上姑娘反倒不美;再者,弦音姐姐挪到外间,传徐大夫看病问药都方便些。徐大夫也说了,今年冬天生病的人比往年多上不少,症状也是有缓有急,且都不大易好,弦音姐姐挪出来后正经仔细瞧瞧,别再落下病根。”
霍少戈闻言低头不语。
弦音在生日宴那天吹了风,当天晚上就有些头昏耳沉,第二日便开始发热。如今也病了两三天了,一直不见大好。霍少戈心里明镜一般,除了风寒,只怕还有心病。如果想送走她,现在倒是个时机。
满室寂静之际,忽听得门口毡帘翻动,等了一会儿,方见檀茗迈步进来。
霍少戈见檀茗面色古怪,疑上心头,面上只如往常,笑着让道:“姑姑怎么来了?快往里头坐。弦音今天怎么样?姑姑若有什么吩咐,只管让旃儿来说一声就成,弦音那里还指望姑姑照看着,姑姑可千万保重自己才是。”
“主子……”檀茗站在原地,嗓音哑涩,低头说道:“弦音这病也折腾几天了,不如,请石太医前来看看?”
霍少戈眉头一挑,不知想起什么,笑意愈浓,上前拉着檀茗的手,一同坐在熏笼上,问道:“是弦音特意指名要找石太医的?”
檀茗看着霍少戈神色,叹了口气,勉强打起精神道:“她懂什么,只是记得原先在宫里时,主子但凡有些头疼脑热的时候,五殿下都是举荐石太医来瞧,便也记住这样个人……她也是怕总这样不上不下的拖着,万一让主子过了病气……”
“好啊,就请石太医吧。”霍少戈已经不想再听檀茗劳心费力搜刮理由,直接应下,另道:“我这儿事多,院子也远,总有顾不上的地方,就将弦音挪到靠近二门的垂花厅,有姑姑跟着照看,我很是放心。也不必急在今日,明日一早收拾利索就好。”
檀茗张了张嘴,到底没说什么,满腹心事的出了门。
篆儿看了看檀茗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小声嘀咕道:“稚翎姐姐,咱们府上的徐大夫也曾在太医院供奉过的,医术没得说,怎么就要另请个太医来瞧?听旃儿姐姐说,弦音姐姐生病这些天,除了徐大夫来的那日吃了一回药,往后这些日子熬好的药直到放凉碰也不碰,檀茗姑姑说也不听。这不吃药病怎么好?就是换了太医看病,不还是得靠吃药治病吗?”
稚翎听了这话也是不解,又想到垂花厅的位置,正要开口,便见霍少戈俏皮的冲自己眨了眨眼,便也不再另作他想,哄得篆儿进里屋去选帕子,自己则留下侯在霍少戈左右等着吩咐。
霍少戈见稚翎乖觉,更是不着急解释这茬,带着稚翎一同换上厚实的氅衣,往前院去等霍父回家。
直至申时过半,霍父带着忠副将风尘仆仆回到府中。
待二人坐定,缓过寒意,霍少戈迫不及待问道:“爹爹,域西,陛下是怎样的章程?”
忠副将对霍少戈的表现有些纳罕,霍父却是揉了揉霍少戈的脑袋后,温声回道:“陛下有陛下的打算,不过为父还是举荐了周王殿下,至于周王殿下愿与不愿那就另说。四殿下请战,邬家主动请缨,想必陛下念着以后的打算,心中已有抉择。”
霍少戈接过稚翎端来的姜茶,分别放在霍父和忠副将面前,踟蹰问道:“陛下没有让爹爹您掺和进来的意思吧?”
霍父尚未开口,忠副将一拍脑袋,哈哈大笑道:“小姐原是担心这个,小姐只管放心,陛下好不容易找理由收了国公爷的兵权,哪里会再放回来。刚去了个‘名正言顺’的大将军王,再换上个‘实至名归’的镇北王,陛下的病还想好不想好了?”
“你和孩子浑说什么,越发为老不尊!”霍父笑骂一句,转头对霍少戈道:“别听你忠叔的话,不是那个道理。不过你且放心,域西之战,爹爹不主动提及,必不会被选为统帅。”
忠副将将姜茶一饮而尽,笑道:“小姐冰雪伶俐,这些事咱们不说,小姐过后也猜得到,不如直接跟小姐说了,省得小姐忧心,反倒坏了事。”
霍父笑笑,没再说话。
待从霍父书房出来,霍少戈虽然没有十分心定,却也有了六七成安心。
其实,单纯从平叛的角度出发,没有比曾跟随先帝御驾亲征域西,并不负所望一战成名的“大将军王”,先帝钦封的域西都护府大都护——周王刘昂更合适的人选。
可惜的是,朝堂的事,从没有“单纯”一说,尤其在储位之争日趋明显的当下。
龟犁王后是被霍父灭族的陌卜罕族的公主,自得知母国被灭,便撺掇其夫龟犁王反叛大亓,而龟犁王也没让她失望,不仅杀了大亓钦定的域西王,还扬言向大亓展开报复,并指名要与霍父一战。
上一世,霍少戈便是利用这点,强拉霍父入局,开始了这场即使赢了也只是为刘朔增光添色,而对霍父毫无益处的战争。
刘朔因为这场战争的胜利,从此有军功傍身,可以与背后站着邬家的四皇子刘腾对抗,而霍父却为了照顾第一次上战场的刘朔,落下暗伤无数,更是让一向以纯臣示人的霍家彻底烙下刘朔的烙印。
这一世,她休想!
岂知,第二日一早,刚刚送别霍父上朝,义总管亲自前来回话——五殿下带着石太医前来拜访,言毕,递上密信一封。
霍少戈疑惑的接过密信,看向义总管:“这是?”
“五殿下,动了。”义总管鹰眼中精光闪过,回话一如既往的意简言赅。
霍少戈心中似有所感,打开密信,快速扫过。
然而不过还未铺满半页纸的短短几行,仿佛字字千金,直压得霍少戈喘不过气。
就在此时,稚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姑娘,檀茗姑姑来了。”
“让她进来。”霍少戈抬手止住想要告退的义总管,单从声音,听不出喜怒。
檀茗进屋后,见义总管也在,虽不知两人说了什么,只凭察言观色也知霍少戈此时心情不佳,便只低头轻声道:“主子,弦音已经搬到二门外的垂花厅了。”
面对檀茗,霍少戈其实很想装作万事尽在掌握中的游刃有余,可最后,也只是揉着眉心对义总管说道:“义叔,您先带着五殿下和石太医去垂花厅看望弦音,我和檀茗姑姑说几句话就过去。”
义总管领命前去,屋外有稚翎守着,屋内只剩霍少戈和檀茗二人。
霍少戈并未有意遮挡,就在檀茗面前,将看过的密信投掷进火舌窜动的炭盆内,看着白纸黑字化成片片灰烬,苦笑道:“姑姑,你可知五殿下来霍府之前,去了哪儿?”
“奴婢不知。”檀茗回话又快又稳,仿佛在心中排练过上百次。
霍少戈并不在乎,一字一顿提醒道:“是广慈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