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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狼烟起 ...


  •   衡安十七年冬月十二,霍少戈生日这天,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霍少戈坐在床上,膝上盖着藕荷色叠花蜀锦棉被,身上披着丁香色哆罗呢对襟毛褂,手上捧着燃了梅花冰片的铜胎掐丝珐琅瓜楞手炉,迟迟不肯下床。

      弦音打了个哈欠,将备着今日霍少戈要穿的衣裳递与旃儿,让其铺在熏笼上烘暖,自己则走到门口,揭开毛毡挂帘一角,顺着门缝向外看,就见漫天大雪仍搓绵扯絮般没有见停的架势。

      一时风起,吹着雪絮攘进门缝,直冰得弦音一激灵,不自觉打了两个喷嚏,连忙掩好毡帘,回身笑道:“这场雪也是,不早不晚的,怎么偏偏可着今儿下,主子最讨厌这些雪啊雨啊的。”

      “还不快进来,越大越没个成算,穿成这样就敢往门口凑,小心伤了风,自找苦吃。”檀茗说着,把放置在熏笼旁裹着兔绒罩面的汤婆子塞到弦音怀中,眼中暗含责备之色。

      弦音自小养尊处优,后被派到霍少戈身边也是陪伴为主,最多不过是针线上的活儿计,自认底子别旁人壮实,虽笑着接过汤婆子,口中仍小声辩白着:“哪里就这么娇气了……”

      檀茗不再理会弦音,也以为霍少戈是因为天气缘故犯了左性儿,转身走向守在床边待劝又不很劝稚翎,示意其先去和篆儿一起准备梳洗的东西,自己顺势坐到床沿边,好声劝道:“都这个时候了,也该下雪了,往年这时候两三场雪都有了,今年已是迟了好些日子。常言道‘瑞雪兆丰年’,主子何必跟老天爷置气?再者,今日到底是主子的生日宴,又有圣上的旨意在,看看这几日递上的拜帖,便知今日清闲不得。外院自然有国公爷撑着,内院这边主子好歹见几家亲戚官眷,也是个意思。”

      霍少戈原本是想着即将到来的“人祸”出神,经檀茗一提醒,又想起今日宴请的来由,顿觉烦闷非常。

      按理来说,十七岁的生日,不大不小,何至于大摆筵席。便是上一世霍少戈一直留居宫中,此时的生日也不过是循的皇后娘娘往年旧例,何曾如此兴师动众过。

      这一世倒好,刚刚进入冬月,便屡屡从万岁殿传出衡安帝专门要给霍少戈过生日的言论。霍少戈每每询问霍父,霍父也只是让霍少戈稍安勿躁,日后自见分晓。

      霍少戈倒是从不怀疑自家爹爹会对自己不利。

      可冬月初九日,衡安帝特下明旨,赐下寿礼活鹿二十头,活雁二十对,其后便是按抬算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糕点糖果,酒水茶叶,另有疆北上贡的各色毛皮一百张,界南进贡的原石整雕红、白玉如意各八柄,域西特供的十品鲜果五十篮、十品干果五十斛,海东将军今年万圣节进献的丈高红珊瑚盆景一对。又准了霍父一日休沐,特意嘱咐要给霍少戈热热闹闹过个生日。

      一时间,宫内宫外,登门拜寿送礼之人,络绎不绝。

      霍少戈其实有点意会衡安帝的意思,只是好奇自家爹爹的想法。思来想去不得要领,又见时间着实不早,只得先行起身洗漱,盘算着今日巳时那份八百里加急到来时自己应有的表现。

      “怎么把这件衣裳拿出来了?”霍少戈洗了脸,正要取牙粉擦牙,低头瞧见熏笼上的五彩缂丝银鼠披风,皱了皱眉。

      弦音忙放下汤婆子,快步绕到熏笼前,拎起披风朝霍少戈身上比了比,笑道:“这披风还是旧年里五殿下亲自打猎,认真攒了两三年得了这些皮毛,命人专门收拾出来给主子做的。奴婢记得,当时主子就喜欢得不得了,想穿又不舍得穿。还是先皇后说披风对当时主子的身量来说大了些,怕不合身容易摔跤,才命人收起来。前些日子主子归家,奴婢收拾旧物时恰巧翻了出来。奴婢想着,这披风颜色也喜庆,主子现今穿起来正合适,便自作主张拿出来备下了。主子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再找别的来?”

      霍少戈摸了摸披风上蓬绒绒的毛领,若有所思问道:“五殿下这几日可送了什么来?”

      弦音顿了顿,复又笑道:“这我可不知,主子今年收的生日贺礼,只陛下那一处就够清点好一阵子的了,旁的人怕是顾不过来。”

      霍少戈心下有了主意,不再多言,转身安心擦牙漱口。直至梳洗完毕,才对抱着披风不知是收是放的弦音道:“原先年纪小,真心喜欢却不得穿,如今年纪上来经历得多了,却又觉得不合心意不耐穿了。这样,咱俩的身量相仿,你且拿去穿吧。”

      弦音急得变了脸色:“主子,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霍少戈从弦音怀中抽出披风,抖落开后,亲自给弦音披上,笑道:“你与我的心意,我都知道,不过一件衣裳罢了,难道还比不过咱们这些年的情分。”

      弦音一愣,待要说些什么,霍少戈却已走向一旁的大红酸枝兽足雕花衣柜,对着柜门上的玻璃镜子理着鬓角碎发,直接发话道:“另找其他的来吧,我也该去前院向爹爹请安了。”

      弦音知道霍少戈一定是对刘朔心生龃龉,却对因何而起百思不得其解,今日又见霍少戈回绝得如此干脆,且对自己所言所语皆是话里有话,一时惶恐非常,往日的伶牙俐齿全然不见。

      其余几人,或是等着霍少戈后话,或是选择明哲保身,或是年幼不明就里,皆不言语,倒是一直不声不响的旃儿突然开口道:“姑娘,要不要试试周王殿下昨日送来的大氅?”

      “周王殿下送来的大氅?”霍少戈闻言也是一愣。就见旃儿从衣柜下方的闷户橱中取出一件大红羽缎面白狐狸里的鹤氅,缎面上用孔雀金线绣着团花蝴蝶吉祥纹,另有与之配套的暖手筒、昭君套和风领各一件,珍贵精巧不消细说,不由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旃儿闻言一愣,动作局促看向稚翎。稚翎忙朝其摆了摆手,直言无事,红着脸对霍少戈解释道:“姑娘,原是我忘了。昨儿周王殿下派厉侍卫来送寿礼,除了这件大氅,还有八盒花神斋的点心,有咱们吃过的,也有他们新出的。我一时忙乱,交代旃儿先将东西收起来,本想晚间一起同姑娘说,谁知后来便混忘了。”

      稚翎一番话倒让室内原本紧张的气氛祥和不少。

      原是那日稚翎捧着四大攒盒糕点回府后,霍少戈见其高兴没说什么,稚翎便兴致冲冲找仁总管商量这些点心怎么各处分送的事儿。仁总管得知来龙去脉后,忍不住说了几句,稚翎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实诚闹了笑话,又羞又臊,分送点心的事儿不管了不说,连吃点心都不肯了。霍少戈是哄了又哄,劝了又劝,又吩咐其他人不许再提这茬,稚翎才慢慢好了些,只是一时半会儿听到花神斋相关仍觉不自在。

      眼看稚翎面色越来越红,霍少戈心下了然,只对旃儿道:“把昭君套和风领先收起来,只这氅衣便够用了。”

      “是。”

      霍少戈带着稚翎刚出院子,雪便住了。一路行至前院,所遇仆妇,无不穿戴齐整,按部就班,井然有序。

      待进了书房,霍少戈解开鹤氅交与稚翎,让其自去吃饭,遂笑吟吟上前拜道:“爹爹万安。”

      霍父坐在桌前不知想些什么,闻声抬头,就见霍少戈今日衣着装扮较之往日华丽许多,也成熟许多,不由感慨道:“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不知不觉,少戈也这么大了。”

      霍少戈将霍父跟前过了油的糟鹌鹑、蜜汁玫瑰鹅脯往两边移了移,将虾仁蛋羹放在中间,又就近把左右几道清爽小菜往霍父眼前推了推,才坐下身给自己添了一碗碧粳米粥,道:“爹爹休说这话,若我不是您的女儿,可有如今这番烦恼?与其说是‘求女’,倒不如换成‘结党营私’来得实在。”

      “你这张嘴啊!爹爹都要被你骂进去了。”霍父摇头苦笑,拿起勺子,先挖蛋羹上的虾仁吃了,勉强尝了一口蛋羹,皱着眉连扒几口碧粳米饭,就将筷子伸向糟鹌鹑,看了霍少戈一眼,又夹了一块鹅脯,眼见霍少戈又要起身移盘子,忙道:“陛下是铁了心要推咱们霍家和邬家打擂台,直说不用结亲,不过取个平衡之意,为父闻言哪还有推脱的道理,便先应下,你且放心。”

      霍少戈叹了口气,把蛋羹端回自己面前,换了筷子,将糟鹌鹑一一用一旁的白灼芥兰缠上,又将清炒五彩时蔬糜堆满鹅脯,便不再看着霍父,自顾喝了小半碗粥后道:“不用结亲?可您看看陛下赏下的‘寿礼’,较之邬贵妃给邬明珠准备的‘聘礼’,还差什么?只怕经陛下这一遭,不说邬贵妃恨我恨得牙痒痒,便是邬家都未必能相信咱们霍家无意储位争端只愿做个纯臣,估计还要暗骂咱家故作清高,待价而沽。圣上威武,圣上不愧是圣上!”

      霍父没有霍少戈看着,大嚼大咽吃了个痛快,撂了筷子道:“嘴长在别人身上,管他们怎么说,关键看圣上怎么说。圣上说不用结亲,那就是金口玉言‘不用结亲’,至于之后的事,自有之后的办法应对。就如沙场作战,危机和转机,哪里分得清楚。”

      正说着,忽见义总管快步走进来,肃声道:“将军,圣上急诏您入宫,域西八百里加急。”

      终于来了!

      上一世就是今天,域西传来八百里加急,龟犁王杀害大亓钦定的域西王,自立为域西之主,并向大亓宣战。

      域西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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