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枕》山诡

74、凛光2

　　所有人到齐，宋祈和颜熙坐在前方，公关部主任将事件投影在幕布上，简要说明现状。

　　问题出在林愈助力高考的插画上。这次的插画林愈以鱼跃龙门为主，以唐代烧尾宴为内涵完成作品。而她整体的画风灵感源自明代版画，再与现代画风结合加以创作，却被人说成画风是浮世绘，连鲤鱼形象也被说成是日本鲤鱼旗。

　　这些人这么说的缘由，是因为有人做了详细的文章，以专业角度来将林愈的画和浮世绘代表作品对比分析。但浮世绘本身作为一种常见画风并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出在运用环境不合适。

　　林愈的画是助力高考，宸州府又一向立足于传统文化，在这个时候用日本画风自然会让人感到不适。鲤鱼旗在日本是为庆祝男孩节，有人以“武士”“尚武”这些概念做出恶意引导，引人遐想。

　　而关键在于，宸州这个地方是抗战圣地。

　　种种因素加起来，在大家不了解具体情况的时候，难免引来众怒。

　　“浮世绘一开始就是受明代版画的影响，画风当然有共通之处。鲤鱼的尾巴是烧起来的，意味着烧尾。就算人们不了解，仅凭一张画就将作者夸大为精日主义，未免太过断章取义。”

　　一人看过后拧着眉道。另一人说：“背后的人就是为了让大家以小见大，点燃所有人的爱国情绪。现在人们都很愤怒，刚刚有直营店说已经有人在店外闹事了。”

　　林愈心下渐沉，她原先以为抄袭已经算是大事，可现在的事已经引发众怒，远非抄袭能比。她就算解释发声，只怕效果也不会太好。

　　“哦，这儿有篇转发量很高的新帖子。”

　　一个人对着手机道：“这个人举出不少浮世绘记载黑船事件后的军事行动的例子，什么备军、扩张……都带着军国主义色彩。可这也很牵强啊！都是江户时代以后的事了……”

　　“现在我们不是要讨论浮世绘与军国主义的关系。”颜熙沉声道，“没有人会深究这些，大家只看到林愈借高考之机宣扬日本文化，不是精日也是亲日；宸州府采用她的插画，和她是一派。根据宸州本身的性质，人们不怒才怪。”

　　正是这个道理，在座众人无不紧绷神色。宋祈瞧着幕布上飙升的热度，静默不语。

　　林愈出声：“回应肯定要做，既然背后的人说我的画风是浮世绘，那我就做一个明代版画与浮世绘关系的科普，包括创作理念解释。一个是本源，一个是衍生，如果背后的人继续坚持是浮世绘，那明显就是居心叵测。”

　　这是目前最重要的突破口，也是最该回应的内容，无人反对。

　　宋祈点头，“可以。”

　　事不宜迟，林愈开始查找资料，编辑微博。公关部众人也开始根据林愈的微博草拟声明，回应很快做出，所有人抱着手机关注舆论动向。

　　双方同时做出的回应起了作用，加上观点得以立足，一时间有不少转发，评论风向也有所改变，但恶评依旧不少。

　　“这个画师原先就是个抄袭狗，当时抄袭岚枫的作品，至今也没道歉。宸州府跟抄袭狗合作就算了，一个每天营销传统文化的品牌，居然亲日！真是恶心！”

　　“哼，这个时候想起用明代版画当盾牌了？那我还姓毛呢，我能不能说我是毛主席？你作为一个大画师，这个时候不体现你个人特色，偏要创新什么画风，哪个画师会这么做啊？我看你就是间谍吧！”

　　这条评论有不少人附和：“对！哪有画师在这种大单上创新画风的？宸州府的东西卖得也不便宜，吸着社会的血，干的是荼毒社会的事。”

　　“平常的画都没问题，偏赶在高考就出问题了，是想宣传些什么呢？宸州府和这个画师收了境外多少钱啊！”

　　“不管，反正以后不吃宸州府了。我一个宸州人，看到那样的包装都觉得对不起祖宗！”

　　“不吃不吃，让他们倒闭！”

　　众人放下手机，面色凝重。

　　“网上的人听风是雨，而且关于浮世绘的说法太多，可以说随便一篇说得像模像样点的帖子就能引人附和。人们只管吃瓜，并不会为了寻求真相查找资料。”颜熙道。

　　公关部主任关闭了投影，回到座位坐下，揉着眉心，“刚刚市场部来反映情况，说是热搜出了以后，所有门店客流量锐减，有几个位置偏点的加盟店甚至一下午才十来个顾客。不管站在哪一边，出了这样的事情，谁也不好再来消费。”

　　不仅是顾客减少，有的门店还被人闹事，这是发自群体的抵制。哪怕是不参与抵制，不相信热搜，一则看着包装，心里膈应；二则真相未出，最好从众，故造成现在的局面。

　　林愈也知道现在的状况实在不好，造成的损失很大。这件事大抵是一场持久战，是舆论的拉锯，如果没有什么有力的推动，一时半会儿应该是风波难平。

　　而这场风波会造成多少损失，她没办法估计。

　　公关部主任看向林愈，“我说你啊，当初画图的时候怎么就想到突然改画风了呢？你的粉丝都是冲着你原先的画风来的，你改画风做什么？你实话告诉我，你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

　　林愈一僵，正要开口解释，却闻宋祈道：“好了老梁，先说正事。”

　　“宋总，我这就是在说正事。”公关部主任依旧盯着林愈，“你知不知道因为你闹出的事，会给公司带来多少损失？当初合同上怎么写的，若因……”

　　“老梁。”宋祈再次打断他，“画师的公关做不好，宸州府就会受影响，当务之急是先将此事澄清，扭转舆论。”

　　颜熙也道：“是这样，可以说我们在一条船上。”

　　公关部主任见状，就没再多说什么。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宋祈当然走不了，林愈先回了家，她便留在公司开会至晚上。

　　散会后，到大路上，公关部主任才追上她来，有事要说。

　　宋祈知道他要说什么。

　　“宋总，对于这件事，最好的公关就是赶紧跟林小玉解约，然后撤回所有已经投入门店的包装。我知道您想说林小玉的事不是真的，可事实就是没人管真的假的，她的画也确实带着浮世绘那味儿。消费者心里已经埋下这么个种子，就算不信，那纸盒端手里也难受。”

　　宋祈先是点头，然后才道：“老梁，我知道你是想替公司把损失降到最小。但这样做本质上并不是解决问题，而是撇清责任。就算解约，也依旧受人诟病。”

　　梁主任就道：“哎，说直白了，我们就是要撇清责任啊！这事谁也说不清，她是有什么办法能自证清白？我们约稿的又不懂画，这事就是个失误，改正道歉就没事了。平息了怒火，风波也就维持个几天的事，马上就过去了。”

　　“这个时候推一个无辜的画师出去挡刀，舍弃合作伙伴，这种作风在圈里传开，以后只怕没人敢跟我们合作。”

　　宋祈已经接收到了梁主任不解的目光，却还是继续道：“画师并没有做错，宸州府这个时候应该力挺画师，帮着公关，是会麻烦些，不过这是我们的企业信誉。”

　　“宋总，您是怎么了？”梁主任坚持道，“这本来就是画师自己闯出的乱子，跟公司没关系，任哪一家公司遇到这种事都是直接解约，跟作风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你也不能忘了，新包装刚投入门店，引起了多大一波热度，好多人都是外地慕名而来。这波热度的根源是因为林愈创新成功，可以说这段时间是她为宸州府创造了翻倍的销量。”

　　宋祈垂了垂眸，望着对方道：“我们不能在她如日中天的时候利用她的名气，现在她落难，却把她弃如敝履。老梁，你是知道的，宸州府一旦和她解约，相当于将谣言实锤，几乎是毁了她的事业。”

　　梁主任心里怎会不清楚？听宋祈说出来，他也叹了口气，却努力将纠结抛开。

　　“宋总，您是公司的掌舵人。运营一家这么大的公司，这种事无可避免，往往做不到两全。您不肯舍弃她，就能舍弃公司的利益吗？

　　您说要陪她打舆论战，也不是不可以，无非就是时间久，损失大。可万一舆论战到最后也没打赢呢？”

　　宸州府于宋祈，就像是一手养大的孩子。

　　宋祈却是望了望天色，道：“今天有些晚了，先回家吧。老梁，事情才刚出，我觉得我们可以先等等看，未尝不会没有转机。”

　　梁主任忧愁地抿了下嘴，点头道：“也对，也对。”

　　刚要走，宋祈却回头，对他道：“老梁，最初的发帖人还是要好好查一查，弄清楚这个人是林愈的对家还是我们的对家。”

　　梁主任一听这话，心中顿时闪过一个念头，“您是说，您有怀疑的对象？”

　　宋祈目光幽深，轻轻颔首，“我怀疑…是鹿泉的施方则。”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观，祝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