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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温冬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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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稍沉寂下来,林愈打开窗子通风,冷冽的风吹进室内,带着冬日特有的枯木与冻土气息。这栋楼与其它两栋成犄角之势,视野不好,能晒到太阳已是万幸。枯叶簌簌,宣告萧条。
室内温度略降,空气淘换一遍,她才将窗关上。
不再想繁杂之事,静下心来,坐在桌前打开电脑,将充电线接到屋子正中的插线板上。
刚要工作,手机却响,林愈不得不先接电话。本以为是宋祈,结果却是许郅。
她这才想起来,虽是删除了许郅的微信,但她忘记将电话也拉黑。眼下不知道他打来做什么,林愈直接挂了电话,将他拉黑。谁想过了一会儿门口传来敲门声,一开门发现是许郅。
不等她关门,许郅抢身进来。
她们工作室的地点是公开的,许郅能找来并不奇怪。他的外伤瞧着是全好了,既然能走路,内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他穿着一件黑色棉服,将整个人都罩住,脚踝边上的裤管空荡,露着一截黑色袜子。
“你来干什么?”周子言语气不善。
许郅并不回答,站在玄关处打量着小小的室内,扫视着四方小屋的各个角落,林愈和周子言轮番叫他滚。许郅不滚,还找了个地方坐。
林愈指了指天花板,示意他屋里有摄像头,遂坐回座位,做自己的事。两人懒得费时间赶他,就拿他当空气。
“你们不用这么如临大敌。”许郅弯着腰,翘着二郎腿,“我就来看看你们的工作室,顺便为周子言给我叫救护车的事道个谢。”
没人理他,只有鼠标点击的声音。
“你们那天也看到了,姚真带人围殴我。林愈,你不认得他么。”
林愈戴上耳机。
许郅兀自笑笑,“姚真在宸大里面,见人就散播有关你的谣言,说你被包养,说你傍上了七十岁老头,说看见老头带你开房,说你捧着老头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亲。语言下流污秽,无所不用其极。”
周子言唤林愈:“你来看一下这个,这里我不太会弄……”
林愈摘下耳机过去,拉了把椅子坐在周子言旁边指点:“你先把这个选中……”
许郅看了看二人,浑不在意,“姚真那人嘛,既是个傻子,也是个疯子。我们的事你也知道了,姓白的老太婆先是甩掉了我,然后新收了一个外地小网红,小网红长得好看,能歌善舞,老太婆就看姚真越发碍眼。
一次趁老太婆把他带到宸州来,姚真以同样的方式对付那小网红,没想到被老太婆撞见。小网红哭得梨花带雨,老太婆当场把小网红扶走,把他一个人撂那儿。
后来,老太婆彻底与他断了联系,他根本寻不到老太婆。”
林愈说完,就坐回座位,这次两人同时戴上耳机。
“所以啊林愈,姚真在老太婆那吃了瘪,自己的名声在宸大又不好,找不下情人,又舍不得花钱□□,就将视线锁定在你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身上。他太需要年轻的身体来激发他的欲望了,以此来掩盖他身上腌入味儿的老太婆的腐臭。
你可能不会理解,尤其是不能理解我,觉得我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许郅走到饮水机前,用纸杯接了杯水喝,又坐回座位,继续着他的长篇大论。
“我不疯,我只是…太能看透这个社会的本质了。”
他的目光变得幽深,“我是留守儿童,从小在山里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爷爷奶奶给我吃什么?玉米面窝头,咸菜,固定的时令蔬菜。过年会杀只鸡,除此之外,我没吃过其它。爷爷奶奶给我穿什么?长到拖地的旧衣服。
上初中我在镇上亲戚家住,我第一次知道有种水果叫菠萝,第一次吃虾,第一次吃炒熟的五香味瓜子——不再是直接从向日葵上抠长着绒毛的生瓜子吃。虽然接受这些东西时,也要接受别人目光中的鄙夷。
高中是在我父母工作的城市读的,也是一线。我能清楚地感受到我的父母瞧不起我,对,他们瞧不起自己的孩子。我甚至能忍过三年别人的鄙夷,却独独忍不了来自自己亲生父母的。”
除了许郅在说话,房中再也没别的声音,鼠标的细微声响在人言面前可以忽略不计。
“进了画室,以成绩构成的金字塔被彻底推翻,我毫无悬念地掉到底层。我的父母不缺钱,也给我钱,可我不懂如何去花,从小养成的吃饭穿衣的习惯已经刻入骨髓,无论是审美还是阅历,我一败涂地,为人所轻视。
我开始将自己打碎重塑,从里到外。我从头优雅到脚,我的内心腐烂透顶,可我发现,当我足够优雅时,我就已经拥有了为非作歹的资本——别人对我的滤镜成为我出入别人内心的护照。
老祖宗的话,先敬罗衣后敬人,永远适用。用华美的外表,掩住恶臭的勾当,就是已经能将大多数人玩弄于鼓掌的生存手段。哪一个伟大的政治家所展现出的政绩不是光鲜亮丽的呢?”
许郅沉浸在对过去的总结升华中,双目熠熠,近乎沸腾。林愈扭头问周子言:“小宁给我发消息了,叫我出去看稿,你要来吗?”
周子言合上电脑,“好啊,一起讨论一下。”
许郅望向林愈,“你有在听么?”
林愈起身,穿上外套,顺便对他道:“如果你是想借我的手对付姚真,我们按你的那套理论来就可以了。四十万,你能拿出来。”
许郅愣住,半张着口。
“无论是卖惨,还是转嫁仇恨,都是你口中华美的外表。而我只喜欢你腐烂的内心,高端的人用钱说话。”林愈看着他,“四十万,今晚前能给我吗?”
许郅不吭声。
林愈打开门,“那就滚。”
许郅滚了。
关上门后,林愈对周子言笑笑,“你看吧,只有他觉得有利用价值的人,才会浪费时间说这么多话。”
周子言对此人已经是无语到底,连一个字都不愿多谈论,稍等了等,估摸许郅应该彻底离开后,才和林愈出门。
等电梯时,她才道:“许郅凭什么觉得,你能收拾姚真?”
林愈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当初因为抄袭风波,她被许郅掣肘,进退两难。也正因如此,许郅才敢在见了一次面后,越发猖狂地威胁她,发表一些极度自负的言论。
后来事件有所转机,网上风评奇迹般扭转,带着些童话色彩。餐厅偶遇,许郅说了一些奇怪的话。林愈好像已经明白了,这种明白在当时转机之时就已冒出苗头,不过被她决然掐断。
一些想法也在周子言心中懵然发芽,林愈不说,她便也不说。
和人谈事的地点依旧约在银杏大道那家咖啡馆,离她们租房的地方也近。谈完事,二人分道,宋祈在路边等林愈。
林愈加快脚步。
“林愈!”
林愈本能性回头,看到姚真那张脸,头脑一阵刺痛,胃里翻江倒海。偏偏姚真追上来,她眼前更是一黑,只想跑路。
“你不要过来!”
对他大喊一句,扭过头继续跑。宋祈从车上下来,林愈像看见救命稻草,一头扎进她怀里,抱着她号啕大哭。
而姚真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是宋祈,便形同雕塑,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当然是认得宋祈的,见林愈躲在宋祈身后,他也不敢再上前。
宋祈看到林愈,又岂能不明白他是谁。
“林、林愈,你什么时候和……”
宋祈走上前,给了他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让姚真骤醒,这一巴掌力度足够,带着十足的恼意,他被打得像棵细软的树一样歪向一旁,面颊上的火辣刺激着他麻痹已久的神经。
姚真颤着手,不知搁在何处,插兜不是,捂脸不是。目光闪躲如鼠,不敢视人。
“我打了你,你要是不高兴,欢迎以任何方式打击报复。”
宋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湿巾,撕开包装袋,慢条斯理地拿湿巾擦手,“但要是再让我看到因为你做的事,林愈受委屈,就不止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像姚真这种人,是惯于欺软怕硬的。对于与自己同样是学生的同学敢吆五喝六,在强于自己的人面前却要么胁肩谄笑,要么噤若寒蝉。他不敢再造次,甚至连句狠话也不敢放,抱头而逃。
林愈坐在副驾,眼泪止不住地流。其实也不全是因为看见姚真,准确来说,姚真只是一个契机,让她将平常攒着没哭的眼泪一次性哭出来,却让宋祈手足无措。
“你别、别哭了……”
她给她递了张纸。
“没事,你开你的车,不用管我。”林愈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
宋祈岂能真不管她,“马上放寒假了,要不,我们考虑一下过年去哪玩?”
“也好,我们去哪?”
宋祈想了想,“去冷的地方还是去暖和的地方?”
“去暖和的地方吧,在宸州都冷习惯了。”
“好,我回家看看。”宋祈看她,“那你开心一些。”
“我挺开心的。”林愈收住眼泪,翻了翻手机,给她看上面的内容,“之前给一个小说画漫画,刚更几章,漫画就火了。虽然小说本身就很多粉丝,但我这也算是爆火了吧?”
“那你是为什么哭……”
“没事。”林愈思绪复杂而烦乱,并不同她讲,只道:“上次抄袭的事,谢谢你。”
宋祈短暂思考了一下,就反应过来,刚要说什么,就有人给她打电话来。
是她妈妈的护工阿姨,宋祈心中一紧,赶紧接起。
“小宋啊!你快过来,你妈妈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