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枕》山诡

53、威云2

　　他们不是吃土豆的人，他们吃的是肉。她也不是兜售赎罪券的教士，相反他们才是，而她连马丁路德都做不了。

　　如果不救自己出去，她连人都做不了。

　　宋祈强撑着抵抗席卷而来的困意，这种药物作用的困意是一头怒兽，撕咬着她的头脑。她能察觉到自己的听觉、视觉、嗅觉都在慢慢减退，运转的思绪逐渐被黑暗湮没。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威风凛凛的外衣，她从一开始，在他们眼中就是一只弱不禁风，偏又生得肥硕的白兔。

　　宋祈幼时跟着大人们看了不少电视上播放的古早爱情剧，这些爱情剧里最爱出现的桥段莫过于女主被人下药，男主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然后用威慑的眼神一扫，周边的牛鬼蛇神不攻自破。她那时对此深为唾弃，哪有这种事？

　　可现在，她开始盼着天神显灵。如果有一武功盖世的英雄能把她从戏剧里救出来，她以后一定对此类爱情剧满怀敬畏，带着看抗日神剧一样的激奋心情将这些剧挨个刷个遍。

　　只是不信神，自不会有神相助；不信爱情剧，自不会有爱情剧女主一样的际遇。

　　宋祈撑着桌案，一拳挥向来人。她从小到大练的功夫放在哪都是硬通货，就算中了迷药，这一拳也不是闹着玩。前来抓她的人嘴角当即流出血来，只是吆喝着剩下的人将她按住。宋祈管不了那么多，抄起桌上的玻璃杯就砸。

　　在她眼中，他们已不成人形，只剩鬼影。黑黑红红的鬼影，张着血盆大口，口周还沾着油渍，如铺天盖地蝗虫过境，挤压着她呼吸的空间。天光被一点一点掩埋，神佛也阻挡不了的凶戾恶鬼层层叠叠包围上来。

　　她低估了他们的胆，低估了他们的贪，低估了他们的恶。

　　她看过电影《盲山》，里面的乡村是群山之间，几乎与外界断了联系的。她以为只有那样的地方才能生出这种未经教化的胆来，但凡是与高度现代化的地方多一丝联系、能全然识字，都不会有这种原始的、卑劣的、不计后果的手段。

　　更何况，这群人是与她沾着血缘关系的亲戚。屠刀再怎么样，都不会先挥向自己人。

　　他们不懂法律、不畏法律，不会因法律的惩处而怖栗吗？

　　宋祈口袋里的手机被人抢夺而出，她不知道他们具体想干什么，这是最令人抓狂的地方。在深渊必将到来前，人最想知道的就是渊有多深，渊下面是潭还是地。

　　迷药的力量渐渐渐渐挥发出来，宋祈深感畏惧，这畏惧源于力不从心，身体一刻不如一刻有力，以为拳的力度是铁，实则是棉花。

　　“叫国栋来！快叫国栋来！”

　　宋祈用意志强撑，不肯闭眼。她已陷入脱力的境地，任人搀扶着拖拽到屋子里去。她能闻到屋子里的霉味，还有陈久的灰尘，她倒在木桌下，眼前是一个土炕。

　　门重重关上，有落锁的声音。

　　她从裤子口袋里摸出另一部备用机，指纹解锁。这是她上学时用的手机，她一般出远门都是带两部手机以防万一的。

　　其实她的思维已经无法像平时一样清晰运转，一系列动作全是向□□的最深处索取力气。她在闭眼前打开微信，点开最上方的聊天框，发了定位过去，勉强点开语音通话。

　　对面接得很快。

　　她勉强吐出两字：“救我。”

　　天色沉得可怕，这不是恶作剧，是切切实实的她打来的电话。

　　林愈正在咖啡馆和人谈工作，接到电话，只听她说了一句，就没了声音。林愈遽然起身，对着手机唤了两声，她怎么也不作回应，周围人被吓了一跳，都向这边围观。

　　“你、你这是怎么了……”对面的甲方讶然望着她。

　　林愈不知她那边什么情况，不敢再高声唤，先点开定位，见是在淮柳，心中一阵电流过去。她草草丢下一句抱歉，就冲出咖啡馆。

　　不敢挂断宋祈的电话，就找路人借了手机给江冉打过去。电话一接通，她就慌忙出声：“宋祈在淮柳出事了，定位发你。”

　　和江冉说完，她立马给周子言打过去。

　　“周子言，大表哥借我一用。”

　　大表哥就是先前宋祈开店，对家派人来闹事时帮过她们的人。去淮柳坐动车只要十五分钟，四十来公里，但出市区也要费不少时间。大表哥带着他的朋友开车来接林愈，两辆车相继上了高架，大表哥猛踩油门，不到二十分钟就上了高速。

　　这车马力很足，速度直能往上飙，正常情况下怎么也得半个小时，他们过去愣是用了二十分钟。不比从动车站往过走，他们直奔定位而去，从村口的土路颠簸地飞进去，如果不是两辆车底盘够稳，只怕一个不小心就要翻进旁边的沟里。

　　她和宋祈的通话一直保持着，听着她那边的动静，对面始终很安静，她中间尝试呼唤了宋祈几次，都不见回应。可是能保持这通话没有异样就已经是万幸，这说明宋祈暂时没有事。

　　她猜想着种种可能，宋祈可能在哪，她遭遇了什么。或许宋祈是受伤了，然后跑出来躲在一个地方，那些人暂时找不到她。

　　总之可以确定的事，宋祈目前的身体状况是不好的。

　　她心急如焚，车窗外的树飞一般掠过，心头的火几乎将她烧干。看着维持了快一个小时的通话，她只盼着，这个关头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车子越往进开，越觉寂静，周围逐渐多了些自建平房。定位只能定一个大概的位置，车开到这里，就要自己找。所幸路只有一条，走到有房子的地方大抵就正确了。

　　“这地方鸟不拉屎，宋祈咋想的到这地方来啊？”大表哥也急，却因为要留意可疑的地方，不敢囫囵过去，只能放慢速度。

　　林愈扒着车窗，望着窗外，“这是宋祈她爸的老家，所有亲戚都在这儿。”

　　“既然是亲戚，咋还能出事？”

　　“就因为是亲戚，才容易出事，人在想对一个人行骗的时候，最先下手的往往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林愈攥着拳头，到底是为什么？为了财？绑架威胁，还是有什么她所想不到的利益冲突，亦或是一种最原始最纯粹的动机，与大多数贩卖人口的最终去向一样，她多想一秒就要崩溃。

　　土房子越来越多，大表哥没办法再往前开了，停下车道：“就停这里，我们下车去找吧！这车声音大，怕让人听见。”

　　也只有如此，两辆车上的人下来，大表哥打开后备箱，扔了一根棍子给林愈，“会打吧？会打就拿着！”

　　林愈抄起那根木棍，棍子很结实，有她小臂般长，她抓在手中，与大表哥走在最前面。其余人跟在后面，手中皆是抄着家伙，一行人不出声音。

　　这周围虽有房屋，却没人迹，房屋门窗紧闭，内里无人。略看了一圈，林愈当即确定不是这里，跟大表哥说：“我们再往里走走。”

　　众人迅速上车，林愈将那木棍搁在腿上，目光投向窗外。

　　不在这里，会在哪呢？

　　淮柳这个地方她在路上已经好好研究过一遍了，除了中间那一片热闹的地方，算是小城镇的中心，其它地方多是山丘，每个姓氏的村落可以说各持一隅，占地为王。如果是村里人平常聚集，会在哪里合适？

　　她不了解，隐约猜测应该去家里地方最大的那家，一般这种人家周围应该有大片的地、菜棚或是鱼塘一类，这比较符合淮柳的现状。不过只是猜测，大表哥开车找去，愈往进走，房愈稀疏。

　　“先绕过这处山丘，往进走走。”

　　林愈几乎要焦头烂额，她一手撑着车窗，耳边漫出几缕散乱的发。她盯着手机上的通话界面，时间一分一秒地增加着，像是往她心间投递石块，江冉那边说已经报警，只是没什么结果。

　　她早给乔璐打过电话，可乔璐不接，许是因为陌生号码的缘故。林愈不知道她是不是帮凶，不敢给她发微信，怕打草惊蛇。

　　就在这时，手机那边传来一阵异响，林愈猛地坐直身子，一车人凝神听着。

　　他们听不出那声音是什么，林愈的手在抖。

　　将车停在一处隐蔽的转角，众人下车。林愈转过弯一看，就见远处搭起了不少棚子，有人影往来，是这里无疑。也就在这时，通话挂断了。

　　界面恢复到聊天框。

　　“快走！”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观，祝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