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枕》山诡

30、新秋3

　　林愈一边抱着牛肉丸吃，一边跟等待的食客闲聊。反正她今天闲来无事，本想等晚上和宋祈一起收工回去的，结果半道接了一个电话，是宋祈的堂姐。

　　这个堂姐是宋祈伯母乔璐的孩子，她对她的印象不深，只记得那时候他们一家刚租进乔璐家的房子里，偶尔见面，乔璐就带着这个女儿。堂姐当时好像还在上大学，后来听说是读研去了国外，从此便在国外定居，不知道为什么再也没回来过。

　　林愈当时拿的手机是那部小小的诺基亚，用的电话号也是妈妈不要的，她后来换手机号码，还特意告了这个堂姐一声，和她随便聊了几句。事已久远，不大记得。

　　堂姐是要邀她出去，本说邀宋祈一起，但听闻宋祈在忙，就主动说这次先邀她来。地点是一家咖啡馆，林愈回家换了身衣服就过去了。

　　宋嫣文坐在窗边的位子上，一身裸粉色的长裙，眉目生得舒展，便是不说话也颇显柔和，与她父母二人的样貌不是很相似。长久未见，她竟也能认出林愈来，一见到她便起身招呼。

　　林愈坐下，向她礼貌寒暄。

　　宋嫣文便道：“好久不见，听说你现在，是和宋祈住在一起？”

　　林愈应了声，“不和她住，就只能去福利院。”

　　这个堂姐自从去了国外，就不曾回国，林愈猜想或许是和她家里人有关。但乔璐那人看着又不错，也不知有什么矛盾。又或许她回来过，只是自己不知而已。

　　宋嫣文点点头，“宋祈看着不近人情，其实是很好的人。”

　　林愈总感觉宋嫣文心中有事，总之心思并不全在她身上，也不知她约她出来所谓何事。但林愈不急，久未见面的故友，就这样安静地坐一会儿也很好，她道：“嫣文姐，你在国外还好吗？一切都顺利吗？”

　　“很好，我有自己的工作，也买了房子，就是有时候会想念国内的种种事物。”宋嫣文笑生双靥，“有空的话也会回来，只是没来见你们罢了。”

　　她不了解宋嫣文，故而也没多问，知道她过得好便足矣。

　　“我听说你考上宸大了，恭喜啊！”

　　宋嫣文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信封鼓鼓囊囊，“你上大学有不少花钱的地方，这些钱算是我的一份心意。放心，我工作很多年了，有自己的收入。”

　　林愈第一反应自是回绝，这信封的厚度瞧着怎么也有大几千，平常人家孩子上大学，不熟的亲戚们给个几百意思一下就算好的。她和宋嫣文连亲戚都不是，怎好收人家这么多钱？

　　宋嫣文却直接将钱放在她面前，“没事，收下吧，对我来说不多。宋祈也还在上大学，你用这些钱，买个好点的电脑。”

　　她这么一说，林愈就明白了，但明白了这钱也不好收。宋祈跟她的堂姐应该也不算太熟，她这边一收，只怕要给宋祈增添负担。

　　林愈也在心中疑惑，宋嫣文看上去收入是比较可观的，那么乔璐他们家当时是出什么事了，竟连十万块钱都拿不出来，还要去逼着宋祈一个大学生还钱？

　　这一家人，矛盾得很。

　　宋嫣文见林愈纠结，便又是笑笑，道：“你收下就好，其余的事情不用管，也不用想太多。我们也算是故友，只是不常联系罢了。”

　　宋嫣文这钱给的是真心实意，林愈觉着自己若硬是不收，倒让对面人尴尬。事实也正如宋嫣文说的，她一个高中毕业的半大孩子不用管太多，想太多了也容易坏事，倒不如暂且收下，回去再跟宋祈说。

　　林愈便将那钱收好，道：“谢谢嫣文姐。”

　　咖啡与果汁已经见底，二人又是闲话家常，说的多是游山玩水的逍遥事，林愈不提宋祈，宋嫣文也一个字没提关于她家里人的事，这让林愈越发确信她与乔璐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甚至她猜想，宋嫣文出国，或许也是为了避开什么。

　　但不该问的她是永远不会多问的，暮色渐暗，二人也当道别。

　　林愈起身，“那我先回去了，姐你路上小心。”

　　宋嫣文浅笑着点了点头，稍顿，问：“宋祈…还好吗？”

　　“她一直挺好。”林愈的话平平无奇。

　　宋嫣文不再多问，望了眼外边的天色，道：“时间不早了，我开车来，送你回去吧。”

　　“也好，那就麻烦嫣文姐了。”林愈应下，与她一同出了咖啡馆。

　　海边风帆广场不远处有一个车棚，宋祈与江冉她们将小车推进车棚，锁好，才各自打道回府。

　　自林愈走后，可能也是因为来海边溜达的人增多，总之她们的生意一直不错，手忙脚乱地将所有牛肉丸售空，期间连手机也顾不得看。到了巷子口，宋祈掏出手机一看，才发现有两个未接电话和几条未读消息。

　　电话和消息都是同一人的——宋祈一个表叔的母亲。至于该称呼她什么，宋祈也弄不清楚，她的亲戚比林愈多，她当时还小，也没有人愿意替她弄清楚，随便让她管此人叫姥姥完事。此后宋许国每年带她去见亲戚，就都是这么叫。

　　以前过年，她是惯于走家串户的，不仅宸州这边的亲戚要见，还要去宋许国的老家淮柳。后来二人不再陪着她，她过年见的人也仅限于像乔璐这种熟识一点的，其余的就不再见了。

　　她这个“姥姥”，是淮柳人，自宋许国入狱就不曾见过，毕竟叔叔也不是亲叔叔。

　　宋祈一看消息，才知她这姥姥来了宸州，还找上了门，说是来看看她。她满头雾水，心想自己没接成电话，人估计已经走了，就给她回过电话去，哪知人没走，硬是在家门外等了她半个小时。

　　这下她更是不理解了。

　　不过她和这位姥姥相处不深，仅限于见面的点头之交，平日若在大街上碰到只怕都认不出来。宋祈先是给林愈打了个电话，得知林愈在外面，这才买了点水果，一个人往家走。

　　夏天天热，老人家倒是不怎么怕热，还穿着长袖。宋祈请她进屋，然后去洗水果。

　　这个姥姥瞧着精神头不错，穿着打扮也很时髦，染着黑发烫着羊毛卷，虽然会讲方言，但和宋祈说的是比较标准的普通话。宋祈不知她为何突然来访，但还是礼貌地陪她寒暄。

　　这姥姥坐在沙发上，将屋内上下左右看了一圈，才弯着眉目道：“祈祈呀，你每天就一个人住在这儿，一个人上下学啊？”

　　宋祈应了一声。

　　“小姑娘家的，那你每天吃饭也是自己一个人做啊？”

　　宋祈又应了一声。

　　“你上大学那会儿，姥姥腿不好，也没法走动，不然就来看看你。你现在也快毕业了吧？”

　　宋祈就道：“还有一年，确实快了。”

　　“你考的是个好大学嘞！毕业了打算干什么呀？”

　　“学什么干什么。”宋祈浅浅微笑，与她说了半天，也不知她此行何意。宋祈寻思着林愈快回来了，就主动问道：“姥姥，您怎么来宸州了？是跟我表叔来旅游吗？”

　　这话倒似问到了正题，那姥姥果然笑着摆手，道：“哪是旅游，你还不知道啊？过几天不是你伯母家那个儿子，哦，就是你堂哥，他要结婚了。你伯母把老家的亲戚都请来了，你不也得来嘛！”

　　宋祈一听这话倒是愣住，结婚？她怎么不知道这事。

　　“你咋还能不知道嘞？你和你伯母那么亲，人又在宸州，她肯定得请你呀！”那姥姥笑眯眯地望着她，又惊讶地一捂嘴，“怎么，她没告你啊？”

　　宋祈满面疑惑，道：“我伯父，不是生病了需要手术吗？这个时候应该还在修养吧，我表哥就要结婚了？”

　　“啥病嘞？我咋不知道？”

　　那姥姥也是一脸疑惑状，“我今天还上他家，宋老大生龙活虎的，没听他说做手术了啊！”

　　宋祈眼阔微缩，过年那天她去乔璐家，分明看到她伯父躺在床上，他的病也是乔璐亲口告她的，故而她才还了那钱。

　　对面人眼珠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了两声，“我就说，我就说他们家日子紧巴巴过着，哪来的钱给他儿子买婚房嘞！她这是跟你卖惨来吧？然后你就把你爸欠的钱还啦？嘿呦！你这实诚孩子！他家买房可以找银行贷款，你没了那钱，日子可咋过呀……”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宋祈也没料到，故而默不作声。

　　她那姥姥继续道：“我跟你说呦，你也别觉得奇怪。你再怎么说，也是这么大个人了，又是好大学的学生，将来指不定干啥。她没读过书嘛！她觉得好大学出来的人一定有出息，也不想因为个这事把你得罪了不是？但是你想想，她多宝贝她那儿子……”

　　“姥姥。”

　　宋祈淡然出声，看着她道：“我伯母这钱当初早就该还，只不过是看在我爸出事的份上，她迟迟没要。现在不管什么原因，她要用钱，我就该还。而且我伯母没有问我收一分钱的利息，钱贬值的速度您也知道，这十万早不是当年的十万。”

　　对面人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愕然望着她。

　　“所以无论如何，我现在还欠着债，该有的利息，等我工作之后也要还给她。”

　　宋祈定了定，又微微扬了下唇，“我赚钱的路子很多，一个人能养活我自己和我妈妈，三年前的难关早就过去了，您不用担心我。天色不早，路不好走，您快回去吧！”

　　她那姥姥嘴角抽了两下，终是没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观，祝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