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枕》山诡

28、新秋1

　　雨下过后，宸州这地方勉强能凉快两天，可只要太阳一出来，温度就像窜天猴一样窜了上去。今年这夏天又是处处生异，炎热得不似宸州，宋祈不怕热，故而能忍，可林愈不行。

　　林愈几乎是每晚都要到外面去睡，不然就连凉席躺上，不过多久都炽热似暖炕，脊背汗湿，翻身时都觉拖泥带水，好不难受。

　　电风扇的线不足以让它远行门外，小小一盘蚊香放在天地间也是扬汤止沸，每到睡觉时，林愈就把那把大蒲扇盖在脸上，身体晾出来喂蚊子，免遭毁容之灾。

　　正因如此，她白天也不想在家待着，清晨便出门运动，下午热了就到周子言或者顾今家去。她们两人家里都是中央空调，吹起来甚为舒爽。之前她说过放假要找兼职，故而也没闲着，托宋祈的关系找了几个家教工作，这份工作在她智力的巅峰状态下做起来颇为得心应手。

　　暑假宿舍商店没法运营，故而宋祈手头的兼职尚不能停，除了酒吧那份工作以外。她每日也不怎么在家待着，惊讶的是，林愈几乎每天都比她早出晚归，她倒是也不甚在意。

　　今天是出成绩的日子，她一早就去找周子言。周子言已经查过了成绩，此人心理素质一向过硬，又或者是觉得有把握，不声不响地就把成绩查了，林愈一看她的状态，就知道她考得不差。

　　“我这分足够我上宸美，搞不好都能排我们画室文化分第一。”

　　周子言让出电脑，抱着冰激凌在一旁吃，林愈边查成绩边道：“你这分真的可以，就算不走美术，你也能去个好学校。”

　　“是吧？姐就是让画画耽误的学霸！”周子言蹬着转椅转了一圈，“可是没办法，比起学霸，姐更想当个画神。”

　　林愈无语，但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没错。她干脆利落查过成绩，也微微舒了口气。

　　周子言往她这边瞟了一眼，“怎么样？”

　　“和我预想的一样，不好不坏。”

　　“稳定发挥就是最好，那你的宸大也稳了。”周子言回到电脑前，又打开软件接着画她的画，“你选哪个专业？你这个分，顶尖的几个专业有点儿悬，但其它感觉都能选。”

　　林愈似是还没想好，周子言继续问道：“选新闻学？这样宋祈就是你的直系学姐了。”

　　林愈却是摇头，“不选那个。我打算…选网络与新媒体。”

　　“这个专业好像不太热门诶。”周子言想了想，边点头边道：“得，我明白了，这个专业是和新闻学一个院的。”

　　“你明白个鬼啊！”林愈笑骂，“你呢？你选什么专业？”

　　“我这么强，都不用看，肯定选最好的那个。”

　　林愈坐在她身边，看她用手绘板连着电脑画画，画出来的东西实在专业。她已经一连这样看了好几天，她知道周子言的水平已经能接稿赚钱，不禁心生感叹，这还没上大学的人，就已经如此超前。

　　没几天就该志愿填报，宋祈这天在家，与林愈一起填过志愿，也没再出去。

　　她也未料到林愈选了这样一个专业，不过她并不多言，这专业不热门，以林愈的成绩来看还是相对稳妥，不会被调剂。

　　她记得林愈以前说过，大意是如果学不了她想学的，那就学什么都行。

　　“余璟也报了宸大？”她问。

　　林愈点头，“她选的是历史，她分比我高，应该是稳上。”

　　宋祈本就是随口一问，问完陆余璟，又顺带想问一句周子言，但转念一想，问她干什么？就没再说话。

　　林愈却接着道：“周子言考得特别好，宸美稳了。以后开学，还可以沾她的光去看看宸美里面长什么样子。”

　　宋祈随意应了声。今天难得是个阴天，却也有些闷热，林愈昨夜未归，今天一早回来，也懒得上楼，坐在下面和宋祈研究志愿的事。那台老电风扇“嘎吱”叫了两声，停下工作。

　　“又坏了。”林愈习以为常，过去拍了那电风扇两下，竟也不见好，看来确实是大限已至，连回光返照的机会也没有。

　　“热吗？上楼，有空调。”

　　林愈以为自己听错了，怔了一下，“啊？”

　　宋祈看了她一眼，“昨天你不在，安上了。”

　　宸州的夏天并没有热到一定要用空调的程度，故而以前这老房子里也没这设备。林愈上楼，果然见自己房间内挂着一个全新的空调，她顿时欢欣雀跃，非跑到楼下把宋祈拽上来。

　　宋祈的房间里并没有安一个同样的，她不怕热，也吹不惯空调的风。在林愈的房间待了一会儿，就觉得冷，再也待不下去，非得出来。林愈关了空调，跟着她一起出去。

　　“你、你又有钱了？”

　　“奖学金。”

　　林愈一开心就爱缠着她，宋祈烦不胜烦，正巧江冉给她来电话，她就出去了。

　　江冉和颜熙已经到了咖啡馆，就等宋祈来。一见面，颜熙便笑道：“听说你家林愈差点儿被人养死？”

　　宋祈坐下，先是敲了会儿手机，与人说完工作的事，才道：“只怕骨灰都是泡面味的。”

　　“志愿报完了，林愈那个班主任的事，你还打算管吗？”江冉问。

　　“已经和家长们联系了，一起写了举报信。”

　　林愈班级自高三才在手机上建了家长群，宋祈另拉了一个小群，家长们果然早有不满，大多数虽是打算忍气吞声，但后来不止宋祈，还有几个家长带头之后，就也不愿忍了。举报的事密谋进行，倒也没用了多久。

　　江冉就道：“那就等结果了。今天约我们两个出来，是有什么事？”

　　宋祈将电脑打开，推给她们两个看，“宸州有一样传统小吃，叫香醋牛肉丸。目前地摊遍布，虽然是知名小吃，但并没有被专业化。”

　　颜熙抱着电脑，与江冉将她的计划书细细看了两遍。这份计划书很长，她们连阅读带思考需要很久，等到宋祈将一杯咖啡饮尽，颜熙才道：“所以你是想做餐饮，然后慢慢打造品牌？”

　　宋祈点头，“只是小型规模，快销小吃，打算先趁着暑假弄一个小摊试试，大致了解了生产供应、投资营销后再开店面。”

　　“小摊的成本我们三人还能负担得起，如果后续你想要开店，就得想办法增添资金了。”江冉道，“按你目前的计划来看，是打算再加一个人进来？”

　　这确实是宋祈的意思，她道：“无论缺不缺资金，三个人都有些吃力，我们还没毕业，总要被占去一部分时间。力不从心的时候，风险就会变大。所以这个伙伴，我想问问你们有没有推荐的人？”

　　颜熙十分能洞察宋祈内心的想法，略微一想，就笑着提议道：“我倒是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和我一个专业，但她是我学妹，叫许茉。”

　　宋祈每天到商院蹭课，自然也听颜熙聊起过这个名字。许茉比她们小一届，算是她们年级里的一个风云人物，但她不大关心这些事，只知道这个小姑娘家境挺好，人也漂亮，故而受欢迎。

　　颜熙向江冉介绍道：“许茉比我们小一岁，爸爸是从事铜矿工作的，妈妈在烟草公司当一个小领导，家里条件非常好，她是爸妈的独生女。她人挺好，就是比较爱玩，最重要的是，她认识宋祈。”

　　江冉疑惑，“认识宋祈？”

　　宋祈并未与许茉见过面，故而也诧异。

　　颜熙瞟了宋祈一眼，“别装，底下那些小学妹们，一提上面的学姐，有哪个不是先想到你的？至少在咱们校区是这样。小姑娘挺可爱一人，我看着是不错。”

　　宋祈道：“挺好，快把她介绍给我，这样小摊她也可以顺带投资一下。”

　　“去你的哈哈哈哈……”颜熙和江冉边拍桌边笑，“不过有一说一，既然要一起创业，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自然要从小摊开始一起干。”

　　宋祈的方案暂时通过，还有不少细节需要三人再做了解后敲定。

　　江冉问她：“不过牛肉丸这东西，你会做吗？”

　　宋祈应声。

　　“那就行。”想到又有比宿舍商店更有趣的事可做，她不禁心情大好，抿了口咖啡，道：“传统小吃专业化，说白了就是创新一种形式嘛！跟旧瓶装新酒相反，创新有时候就是新瓶装旧酒。”

　　“我为这事，泡了好几月图书馆。”宋祈道，“也跑遍了宸州的小吃门店，到肉联厂挑肉也不知道跑了几回，最终觉得，应该是可行，才敢跟你们说。”

　　颜熙和江冉震惊，不曾想她已经准备了这么长时间。

　　“你居然已经研究地这么透彻了，看来我俩回去得恶补一下。”江冉道，“那你这想法是早就有了，什么时候的事？”

　　“过年。”宋祈道。

　　“我感觉学校这种东西太拖你后腿了。”江冉认真道，“有些东西往往是得到了，才觉得也就那么回事，甚至还讨厌。但是没办法，一份奖学金顶你打一个月工。”

　　宋祈没有否认她的话，或者说，她是不能再认同。如果可以选，她何尝不想抓紧时间放手一搏，失败了也只需要自己承担后果。

　　“所以林愈她最后选了哪个专业？”

　　宋祈的目光在咖啡杯上停了一瞬，“网络与新媒体。”

　　“选啥都一个样，一样不喜欢。”江冉和颜熙相视而笑，“被学习耽误的画画天才。你可别跟她讲这些丧气话，免得她太早开悟，活得跟你一样痛苦。”

　　原来她不说，她们不说，到头来也都是一样的感受。有的地方，看似是希望的起点，何尝不是另一个深渊，一个不从一开始就往出爬，便再也没机会爬出去的大洞。阴暗地里的老鼠掉进米缸，越吃沉得越深，沉到底处，试图往出爬时，才发现引它进来的香味不是米香，而是缸壁上抹的油。

　　宋祈不能再多想，事已说罢，别了她们，到商场里卖电脑的地方去。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阅观，祝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