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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宋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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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宋意的语气有些迟疑。她从出校开始就坐在校门口的便利店里,直到夜色深沉才拎起自己的书包回家。
她不想回家,也没有想到会在回家的路上看见最不想面对的人。
宋如站在路灯下,冷冷地盯着面前的女生,对方的表情可以称得上失魂落魄,可在宋如的眼里,这就像是做完坏事后的伪装。
所以,她冷冷道:“宋意,让你的朋友离我的朋友远一点。”
“我知道李珃和陶星星有交集,她们针对安易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如果你不想做帮凶,就劝你的朋友离她远一些。”
宋意感受到宋如眼里的寒意,这让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指下意识地曲起。她也直直地盯着宋如:“如果是我被欺负,你还会像今天这样堵在对方的回家路上,告诫对方不要动我吗?”
宋如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是说,如果是我——是我这个抢走了你和你妈妈幸福的私生女受到欺负,你还会像现在这样挺身而出吗?”
宋意的语气有些激动,她想起来到杭城后的经历,眼泪又不争气地开始往外冒,“为什么你总是像个正义使者一样保护别人?为什么你的身边总是聚着一堆可以欢笑打闹的朋友?为什么所有人都愿意和你在一起?就因为我是私生女,所以我就活该待在你的阴影下……”
“……就因为我的妈妈识人不清,辨别不出那个男人是个出差异地的已婚男,所以她的爱就有罪,所以我就有罪——我的出生就有罪!”
“而你,就可以像这里的每一个人,正大光明地在阳光下指责我,对不对——你说话啊,宋如……”宋意的气息随着涨红的小脸越来越紊乱,声音也哽咽着,她像是拼尽残余的最后一缕气息,坚定地看着宋如,告诉她,“我的妈妈不是你们口中的小三。”
我的妈妈不是你们口中的小三,她是个温柔的女人,她并不知道那个男人在杭城的一切。
蝉鸣不已的盛夏,她会做冰镇绿豆汤——和杭城的不同,妈妈做的绿豆汤口感更为丰富,绿豆和糯米在冰镇好的薄荷水中融合,加上红绿丝、蜜豆、冬瓜糖,再炎热的夏季也会洋溢着清甜可口的气息。
我生病的时候,妈妈会急得满头大汗,抱着我在街边招计程车,在我神志不清的时候安抚她的脸庞——明明她平时并不是个擅长表达爱意的人。
她的爱藏在很多地方,就是不会时常挂在嘴上。
她会在爸爸出差前和他挥别,一个人在停车场的桂花树旁站很久,又会在看见我的第一眼就掩起眼神里的落寞,笑着问我晚上想吃什么。
她有一家小诊所,几年来从未出现过任何一个投诉,街坊邻里都夸她能干,不仅能替老公照料好家庭,还有一份体面的工作。
她的衣服都是最简单的款式,但是对我的穿搭格外上心,我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收到爸爸妈妈送的漂亮衣服,那时的我并不知道这些衣服都是妈妈独自路过街角商店时买的。我只知道,爸爸妈妈很爱我,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少有的幸福的小孩——
爸爸虽然忙碌,但是对妈妈和自己的爱只多不少。他会在节假日为妈妈送上不同的花,有时是玫瑰,有时是百合,有时是向日葵。
他会抱着我转圈,脸上带着骄傲,说他的女儿要像名字一样过如意人生。
事发的时候,他哭着求她不要离开他。
他说,想给她和她的孩子一个家。
妈妈说,小意,你想要一个家吗?
如果宋意知道现在所经历的痛苦和冷眼,她一定会坚决地说不想。可那时她还小,她不知道为何妈妈的眼里含着泪水,她也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说要带她回杭城的家。
后来,她的灵魂深处像是被烙上“私生女”三个字,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出现异样的眼光。那些人一开始会惊叹于她乖巧美丽的外貌,可一旦他们知道宋意的身世,她的一切都背上了“罪”,仿佛她的血管里流淌着的,是肮脏和耻辱。
宋如看着眼前完全失控的少女,心头也有一阵无名火。十来岁的年纪,爱和恨来得都是如此烈,以至于她从未思考过宋意的处境。
真的没有思考过吗?
宋如想起某次在学校上厕所的时候,有三两个女生在洗手台边小声议论着宋意的身世,语气中尽是贬低,好似她的美貌天生就是为了勾引男人。
宋如在单间内有些愣神,她冲了厕所,但迟迟没有开门。直到外面的声音远去,她才打开门出来,碰上了同样刚出来的宋意。她透过镜子发现宋意的脸上没有表情,好像完全不在意恶意的攻击。
此刻,宋如看着宋意,才恍然发觉她不是不在意,而是这样的恶意充满了她生活里的每一个角落,像是无形的利刃,在她的心脏上留下骇人的疤痕,而她的外表却依旧鲜妍如初。
“……”宋如沉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掏出小包的纸巾,从中抽出一张递给她,“别哭了。”
宋意看着突如其来的关心,有些愣神,良久才接过那张洁白的纸巾擦拭自己脸上发疼的泪痕。
宋如大概是心情也到达了烦躁的顶峰,直接将手里的纸巾全部塞给了宋意,在对方惊恐的眼神里逃跑了——
三桂巷子心比天高的宋小囡,第一次这么狼狈地在他人的注视下落荒而逃。
这场寒夜的闹剧也被凛冽的风吹散,最终消失在了幽幽的灯光下。
距离文艺汇演还有一天,一班最紧张的莫过于小导演阮媛。
“阮女侠,你有没有觉得……”朱天达犹犹豫豫凑近阮媛,最终说出了一句让对方觉得果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话,“自己的黑眼圈像是被人打了两拳?”
阮媛眯眼笑:“……我现在就可以给你来上两拳。”
“不了不了,我这张英俊的脸庞还得留着明天上台呢。”朱天达赶紧退后三步,笑嘻嘻地冲她咧嘴。
阮媛刚结束最后一次排演,心情还算不错,演员们都各司其职,青涩的演技甚至为这场小舞台剧增添了几分幽默,这是最让她满意的地方。
“演员们都试过了服装,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班级里的演出服装了。这必定不能出错……”阮媛对着朱天达说话,恍惚的神情却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不好了——”
一声几近破音的尖叫直刺阮媛的耳膜,连带着她敏感的心脏都跟着颤了一颤。她赶紧问:“怎么了?”
学委哭丧着一张脸,就差当场嚎啕大哭:“中午我和许静去教室看演出服的时候,那都好好的……但,但刚刚我们再去教室的时候,好几件衣服都被划破了——”
阮媛的脑袋一阵眩晕,这样的感觉在到达一片狼藉的教室后尤为强烈。夸张精美的欧式演出服上几乎都被尖利的东西划破,阮媛甚至能肉眼辨别出作案工具就是一把美工刀。
“媛子……”在教室里着急踱步的许静一看见来人,欲哭无泪道,“中午还好好的,对不起,对不起……”
朱天达第二个飞奔到现场,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转而愤怒起来:“这到底是哪个缺德玩意儿——”
“我们没有看见人,我们最后从音乐教室回来,就看见衣服已经变成这样了……”许静看到班级破损的衣服,差点腿软跪倒在地,到现在还没有从后怕中缓过神来。
朱天达偷瞄阮媛的脸色,却发现对方已经从情绪里找回理智:“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找到凶手,而是怎么修补这些衣服。我看了一下,衣服的布料都还在,只要有针线,补起来应该不成问题。”
“你要徒手补衣服?”朱天达大吃一惊。
只见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针线盒,在位置上坐下,还有模有样地交代朱天达:“你转告班里的其他同学,就说教室的衣服没大问题,只是需要修补。还有,你替我问问,有哪些不上台的同学会针线活——”
朱天达的脑子转的快,一下就窜出了教室。一旁的许静踌躇着上前愧意万分:“媛子,我会一点针线活……真是对不起……”
“这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阮媛将针和线递给她,尽管神色疲惫,却依旧笑着安慰她,“该说对不起的是那个缺德鬼,不要让姐抓到她,不然保准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嗯……”许静的鼻子一酸,她本来已经做好被骂失职的准备,没想到对方却给出了温柔的理解,这让她心底的愧疚只增不减。
后面又急急赶来几位同学,最让阮媛意外的是蒋文也来了,她并不记得这个戴着小眼镜的学委会针线活。
蒋文明显看出对方眼里的质疑,连忙解释:“我妈妈有时候会补我的衣服,我看着也觉得差不多会了——这不是有种学习叫‘观察学习’嘛,媛子,你就让我帮点忙吧!不然我今天晚上可悔得睡不着觉啊——”
这天晚上,蒋文不是睡不着觉,而是根本没觉睡——
天杀的缺德玩意儿把演出服的内衬也给划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