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与藤本月季》吾志于木

1、苏醒

　　曾经天地崩塌，一片混沌，创世神战后力竭，欲下放权力安心养生。

　　自此，黑龙破空而出，主掌造物。

　　后来凤凰反叛，逼得黑龙沉眠。

　　今年是黑龙陨落的第三万年，正值冬季。

　　扶川从一片冰雾静寂中醒来时，园里的月季都畏缩在墙角不敢探头。天气严寒，月季不撑冻，只等着春的来临。

　　月季说这里是藤本月季园，是寂川旧地，黑龙曾居于此。

　　说这话时，它们回想起寂川旧景，枝叶欢快摇摆，似乎又不畏寒了。

　　它们说，黑龙心怀造物，常要兴云布雨、降福于世，很是劳累。

　　所以在黑龙回到寂川的路上，藤本月季皆温顺可爱，朝向黑龙摇晃着茎叶，只为让黑龙大人舒心。

　　五光十色，开满了黑龙来时的路。

　　扶川垂头，听着月季的胡言乱语。

　　这里并非寂川旧地，寂川也没有月季园，无名花倒是有一堆。

　　寂川中唯一的藤本月季是他，善妒、爱憎不分、根本恶劣，是木衰之人，与温顺可爱丝毫不沾边儿。

　　扶川抬眼，看向茫白的天际，黑得纯粹的瞳孔中，却清澈见底，映着白雪皑皑的影子。

　　他随手扯着枝叶，沉默地看向自掌心绽放的藤本月季，浓黑、丑陋、不值一提。

　　万里冰原雪压遍野，寒风刺骨，天底下，唯有扶川一袭黑衣不加装饰，腰封束住劲瘦的腰，三串银骨别在耳后，被风一吹叮铃作响。

　　黑雾缭绕，雪都不落。

　　此时是黑龙陨落的第三万年。

　　是万里冰原寒风凛冽的极点。

　　冰川广布，冰蚀柱伫立，往常修行之路，无一人通过。

　　扶川捏着耳后精巧的银骨，踽踽独行着。

　　不知走了多久，花叶都要凋零了，扶川才走到一处洞穴前。

　　洞穴平平无奇，在雪风中几乎没有存在感。

　　扶川抬指施了个法，随手在空中画出几个符文，洞穴便訇然大开，隐隐约约有金光透出。

　　呼吸间，一道金色屏障自洞穴底升至半空，将寒风隔绝在外，只是仍有粒雪，翩翩飘在眼前。

　　在金光的指引下，扶川逐渐走到洞穴中央。

　　四面银冰三尺，甫一踏上去，厚冰顷刻融化，墙体上的冰也脱落下来。

　　墙体没了冰的遮挡，露出了真面目。

　　那是一双紧闭着的眼睛，睫毛上还有冰落时留下的水渍。

　　扶川的食指不易察觉地动了动，眸中情绪难以说透。

　　他知道，那应是一双黄金瞳。

　　“鸣玉。”

　　扶川上前两步，抬手抚摸着那双紧闭着的黄金瞳。

　　缓缓，黄金瞳被唤醒。

　　沉睡过久，它还带着些不合时宜的蒙昧。

　　扶川亲昵地触了下黄金瞳，笑意复杂。

　　“别来无恙，很荣幸您忘记了我。”

　　相传黑龙生于混沌，凡途经之处，鲜艳的藤本月季为他盛放，皆温顺可爱。

　　而此时，纯黑的藤本月季遮住了黄金瞳，墨绿的枝条蜿蜒、放肆、轻薄、无礼，微凉的浓黑花瓣落下，遮挡住黄金瞳的视线，仿佛欲盖弥彰。

　　…………

　　万里冰原人迹罕至，鸣玉在风雪中歇息了数十日才得以化形。

　　他被唤醒得毫无征兆。

　　记忆全无，意识混乱，偶有几道剪影倏然而过，凤啼声时而响起，令人难以捉摸。

　　扶川倒乐得见鸣玉失去记忆。

　　歇息的时日里，扶川仗着黑龙大人苏醒未久思维恍惚，没少用花枝拨弄他。

　　说是传输力量，实则是光明正大地逗龙。

　　鸣玉看着手腕上一搭一搭的花叶，蓦然觉得这画面似曾相识。奇怪的是，他不反感这种碰触，甚至有些怀念。

　　鸣玉问：“现在是几年？”

　　“不清楚，但您陨落，是在三万年前。”

　　扶川回答着，又驱着细长的藤蔓，层层绕上鸣玉的腕间。

　　藤蔓与他感觉相通，经由这么虚虚一握，鸣玉略带温热的体温，便精确无误地传达至他的手中。

　　像是在牵手。

　　或许是这个错觉太逾矩，扶川笑笑，还是散了藤蔓，也散了心中异样的种种想法。

　　他看向风雪渐小的洞穴外景，说：“足以通行了，要走吗？”

　　鸣玉没有回答。

　　他在看方才被藤蔓圈绕过的手腕。

　　鸣玉现已失忆，对任何事物都了无印象，包括面前这棵没有自我介绍、动作随心而欲的藤本月季。

　　三万年前，他们很熟吗？

　　执着于依然消散的记忆是无用之举，鸣玉调动浑身灵力，想要一探目前状态。

　　竟然是空空荡荡，与凡人无异。

　　觉察到鸣玉的动作，扶川偏头，枝叶犯痒。

　　想起被他搁置的想法，和几万年来千百次放下又重新审视的感情，即使自我剖析至天明、都不曾改变的本性，扶川动摇了。

　　三万年贪嗔痴慢疑，三万年独身立冰原。

　　扶川注视着鸣玉的手腕。

　　良久，他才轻笑着，问道：“您想要强大，为何不与我双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