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通冥路》木头木同

2、第2章

　　雨下了一整日，从清晨的淅淅沥沥至入夜的大雨倾盆，晶莹剔透的雨滴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夜间23点1刻，路初在门口向外望着，良久，回了屋，“今日雨这般大，他怕是不会来了？”

　　姜述打了个哈欠，点点头，“行，那上楼睡觉吧都。”

　　坐在沙发边缘的冷少闻言如释重负。

　　他就说哪个没眼力见儿的新人会选择在半夜十一二点的时候来报道！

　　除非他不想干了。

　　过去的一个小时里，困意如同波浪般一次次袭来，冷少早就快支撑不住了，狠心用手指掐着自己大腿肉才能勉强不让双眼阖上，他毫不怀疑自己一沾床就能立马睡死过去，倒盆凉水在脑袋上都叫不醒的那种。

　　正美滋滋准备上楼享受一场酣畅淋漓的睡眠时，周遭突然白光一闪，冷少迷迷糊糊没看清是从哪里发出来的，便随口问道：“是闪电吗？”

　　话声刚落，就见壁炉旁边突然出现一道几乎透明只微微泛着白光的门。

　　姜述和路初对视一眼——新人没等来，任务倒是先来了。

　　没得睡咯。

　　姜述起身迎接。后面的路初微微颔首，抬手薅了一下旁边那颗没搞清楚状况的脑袋，“站直，低头。”

　　门里走出一位身着长袍的男人，手持骷髅头执杖，黑色面具挡住了他的上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凌厉的眼睛，让人无法窥见其真实的面部表情。

　　那人朝姜述作了一个揖，“姜局长。”

　　姜述笑着回了一个礼，“顾大人。”

　　冷少惨白的脸朝向地面。活了二十几年哪见过这场面，困意顿时一扫而空——他已经快吓晕了。

　　顾时看着姜述，声音伴随着窗外的雨声，“此番险恶，小心为上，望注意安全。若是需要帮助，还请一定告知于我。”

　　姜述点点头。

　　每次出任务前，都要听他说上这么一番话。

　　一个字不带变的。

　　“走吧，干活了。”姜述搓搓手正准备往暗室走去，余光却瞥见顾时迟迟未动。

　　顾时抿着唇，突然道：“突觉口渴，能否讨杯水喝？”

　　“当然。”姜述话音刚落，路初就转身去接了杯水来。

　　五分钟后。

　　“你……”姜述看了一眼捧着半杯水仍在喝的顾时，欲言又止。

　　他们那儿的人喝水都这么喝的吗？一杯普通的凉白开还要尝味儿？？

　　旁边另外两个人也暗自称奇。总之现在的荒诞场面就是就是几人围在一边……等顾时喝水。

　　而且还都是站着的。

　　……一阵沉寂。

　　特别是冷少，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珠子要往哪里摆，站在那儿一动都不敢动。

　　就在这时，低沉的敲门声轻轻响起，打破了屋内的宁静。

　　来人似乎并不打算等待他们的回应，两声过后，直接推开了门。

　　一人一伞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黑色伞檐微微遮住那人的眉眼，待他长腿迈上一级台阶收起伞后，才让人得以看清他的全貌。

　　男人穿着硬挺贴合的衬衣和西裤，凸显出流畅的肌肉线条和修长笔直的双腿，身材匀称而高挑，显得矜贵又优雅。鼻尖上一颗芝麻粒大小浅棕色的痣极为吸睛，在原本几近完美的容颜上又增添了一丝韵味。

　　他将收起的伞挂在门边，微微抬眸，一眼锁定正盯着自己瞧的姜述。

　　旁边的冷少看着那人的脸，瞳孔微张，顿时悟了——还真他妈是看颜值招的人啊！

　　那自己是怎么混进来的？

　　他应该没有误入什么非法交易组织吧？

　　吧？？

　　除了那副好皮相外，姜述第一眼注意到的是这人的肤色——白，苍白，异常地白。

　　不知是不是常年闷在局里的缘故，姜述皮肤本就白皙，但这人居然还比姜述白了至少一个度。

　　男人目光没动，喉结却极轻地滚了一下，接着嘴角带起一抹浅笑，说话语气状似抱歉，“我看门没锁，就直接进来了，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

　　“不会。”姜述看着他，“你是新来的？叫……”

　　“萧晏之。”男人笑着开口补充，基于腿长优势，走没几步就到他们面前。

　　“哦对，萧晏之。”

　　屋外又响起一道雷。

　　“这么大雨还冒雨过来。”姜述上下扫了一眼，这人除了鞋面和裤脚湿了一小块，整个人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一点不狼狈。

　　“总不能刚来就失信。”萧晏之又笑了，慢条斯理道，“怕给领导你留下不好的印象。”

　　“那倒也是。”姜述摆摆手，转头对路初道，“你先带他去办入职吧，尽量快一点。”

　　姜述边说边往顾时那儿瞟。后者面无表情，没说话。

　　萧晏之刚进门的时候顾时很快将目光投向了他，但只停留了片刻就迅速移开，脊背挺直却微微垂头。此刻他果断地将手里的水一饮而尽，把玻璃水杯搁桌上后，又保持回原来的那个站姿。

　　待他们回来后，姜述领着冷少和萧晏之去到大厅靠墙正中央一个木造方形阁前。

　　这是一座神龛。

　　一尊身披黑袍、手持镰刀和头骨的塑像静静地站龛室里，虽然没有脸，却仿佛监视着世间万物的轮回更替，让人不禁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之感……与恐慌感。

　　冷少越盯越觉得阴森可怖，他摸了摸自己脑袋与脖子连接处的地方，总感觉这座神的手是在……把玩那颗头颅。

　　冷少打了个冷颤，问：“这供的是哪位神明？”

　　姜述回答：“死神。”

　　“……”冷少不说话了。

　　姜述上前一步，双手合十，嘴里不知念叨着什么，极为正式和恭敬地鞠了一躬，然后后退一步，推了一下两人后背，“拜一拜，这位是……呃……大老板。”

　　离神像近了一步冷少觉得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重了一分，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那位，只见那新人面色如常，听话地合十拜了一拜。

　　冷少撇嘴收回视线，闭着眼将腰弯到九十度，狠狠地作了一个深鞠躬。

　　暗室在大门右侧通道尽头那副占据整面墙大小的壁画里面。所有人进去之后，壁画自动归位。

　　四面密不透风。没有灯，只有中间球形玻璃罩着的东西发出一点微弱的红光。

　　还没等冷少走过去看清那是什么，身前的顾时袖袍一挥，周遭场景瞬间发生变换——刚开始只是白茫茫一片，紧接着白雾散去，出现两张一模一样带护栏的灰色金属床，床边是几台医疗设备，对面的墙上还挂着一台不大不小的电视机，整个空间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剂气味。

　　俨然是一间病房。

　　姜述忽略掉旁边冷少嘴里蹦出的脏话，视线在病房里扫了一圈，“挺幸运啊，还有床可以睡。”

　　“这……这里是……医院？冷气开这么足？”冷少双手环抱在胸前，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哎？刚刚那位蒙面大哥呢？”

　　姜述已经躺在靠窗的那张病床上，闭上已经泛起红血丝的眼睛，语气慵懒，“没来，他是搬运工，负责送我们过来。”

　　“他到底是谁啊？”冷少又问。

　　姜述捏了捏眉头，“顾时，死神身边的人。”

　　冷少瞪大双眼，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试图消化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

　　萧晏之弯着腰，修长的手指随意勾弄着床头柜上那盆快要死掉的绿植的叶子，突然道：“是下属。”

　　“对，而且是最信任的下属，可以说是心腹。”路初睁开眼，“你怎么知道？”

　　萧晏之顿了顿，在姜述躺的那张床边坐下，道：“老赵是我姨丈，听他说起过。”

　　姜述迟疑地问：“你喊你姨丈‘老赵’？”

　　萧晏之说：“哦，关系好，习惯了。”

　　姜述好像突然想起什么，“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不知从哪里拿出两枚带有表盘的黑色手环，一枚丢给隔壁床正在呆坐的冷少，另一枚递给旁边的萧晏之，“都戴上，要是在这分开了，可以用手环联系，还能看时间。”

　　“用手机不行吗？”冷少好像现在才回过神来，从屁兜里抽出手机，“我去，怎么一点信号都没有。”

　　说完赶紧拿起手环往手上套，“这个怎么戴啊，我怎么戴不上？”

　　姜述往旁边挪近了一点位置，然后上半身凑过去，借用旁边萧晏之的手腕进行教学，“表带绕过来这边有个卡扣，看到没？像这样拧一下扣上就行了。”

　　见冷少还没学会，姜述打了个哈欠，解开手环，耐心地又演示了一遍。

　　萧晏之就那样坐着，任由姜述握着自己的手东摸西摆。

　　这一次冷少终于成功戴上，手指在表盘上点了点，“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姜述揉着眼正要起身，就见萧晏之兀的站起来，几步走到门口，伸手轻轻握住门把手向下拧，没拧动，转过头道：“门被锁了。”

　　冷少心生恐慌，“我们是被关起来了吗？”

　　姜述雀跃地往柔软的小床上一躺，“太好了，睡觉吧各位！”

　　冷少“啊”了一声，“睡觉？”

　　萧晏之睨眼，眼神淡淡，“你不困就去守门。”

　　冷少闻言立刻将脸埋进枕头，发出的声音含混且低沉：“不用了，我超困。”

　　一个小时后，在床上酝酿了半天睡意的冷少给自己酝酿出了尿意，翻身下床的动作小心翼翼，呼吸声也控制得缓慢而深沉，生怕吵醒身边同床的路初。

　　病房里有洗手间，就在进门右手边的位置。

　　冷少刚要进去，眼神随意地往旁边一瞟，就看到门上的玻璃窗口紧紧贴着一张脸！

　　那张脸的五官比例不太和谐，鼻子又尖又小，涂着红唇的嘴角却咧得几乎占据半张脸，大而黑的瞳仁一下左一下右机械地转着，像是在拼命往里探，连门都被她压得稍稍有些变形，好像下一秒就要破门而入。

　　“啊啊啊啊啊啊！”在与她的目光交汇的瞬间，冷少立刻连蹦带跳冲到床边，直抓姜述的肩膀，几乎整个人都要贴上去。

　　这一阵惊呼，成功把病房内其余三人吵醒。

　　姜述迷迷糊糊睁眼，只觉肩膀生疼，把人从自己身上推出去，声音带着些朦胧的沙哑，“怎么了见鬼了？”

　　许是被闹醒生出了些烦闷的情绪，萧晏之脸色算不上好看，盯着冷少蹙了蹙眉。

　　冷少眼眶里已经飙了点眼泪，指着房门，“我我我我我真见了，我看到……有鬼……有个人在门外。”

　　路初掀开被子，起身下床去到门边，透过玻璃窗口往外看了看，“没人。”

　　冷少着急道：“不是，你们相信我，我真看见了，一个女的，眼睛瞪得可大，看起来很凶，跟要吃人似的。”

　　萧晏之面无表情，“你刚刚比鬼吓人。”

　　冷少瘫坐在地上，还没从刚刚的情景中脱离出来，连厕所也不想上了，满脑子都是刚刚那张惊悚可怖的脸。

　　姜述见冷少心有余悸，便走过去蹲下来拍了拍他的肩，道：“安啦，这里其实本来也只是一个幻境而已——是亡魂为保护和欺骗自己所制造的幻境。”

　　冷少抬起头。

　　姜述继续道：“这床、这间病房、这家医院都是假的，你刚刚看见的那个人可能也是假的。真正存在的，只有那缕留恋人间的亡魂，和我们。”

　　他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并引导赖在人间不愿离开的已故灵魂进入死后世界，也就是冥界，那儿才是他们该去的地方。

　　冷少问：“那这些假人……我是说这个幻境里的角色，会攻击我们吗？”

　　“会，他们是随着幻境主人的意志行动的，若是亡魂察觉到威胁，会有所反应。”

　　在这里，祸福无门，唯人自招。具体会有什么反应姜述没说，他怕他说了之后冷少会伤心欲绝一整晚。

　　太吵。

　　冷少捂脸，“那岂不是完蛋了！”

　　“也没有那么完蛋。”姜述笑了笑，“简单来说，需要尽量不让制造幻境的亡魂发现闯入者，所以我们的行为需要尽可能地符合幻境中的设定。”

　　路初躺回床上，接话：“比如现在，我们的身份应该是病人或家属。”

　　冷少咽了一口口水，“那万一真被发现了怎么办？”

　　姜述说：“善良一点的亡魂就会把我们赶出去然后逃跑。”

　　“不善良的呢？”

　　“杀了，或者把我们困在这儿变成幻境中的一部分。”

　　“n……npc？”

　　“聪明。”

　　冷少的手指无意识的抠着衣角，“那如果，我在这里死了，现实世界的我会死吗？”

　　姜述语气随意且自然：“那倒不会。”

　　冷少松了口气。

　　“但是会变成植物人。”姜述补充道。

　　“……”冷少终于绝望了。

　　现在辞职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