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绥》千栗

3、第三章

　　宋南枝动作未止，握着剑柄继续朝下刺去。

　　兀然，狂风乍起，七条血线凭空出现在剑尖下方，宋南枝立时停手收回木剑。

　　血线扭曲缠绕成一股‘红绳’，在剑意欺压下疯狂扭动，不断拉长，再拉长。

　　“这…”王恒等人纷纷愕然望着眼前怪异的画面，没等他们发出疑问，‘红绳’就似游蛇一般游动起来。

　　‘红绳’窜走的速度很快，眨眼间就在拐角处消失不见。

　　“跑、跑了？！”

　　反应过来的王恒等人下意识拔腿欲追，宋南枝伸手拦住。

　　“前方恐有大妖，诸位留步。”

　　王恒和李景同张了张嘴，对上宋南枝那双清眸，又将话咽了回去。

　　他们叹了口气，沉闷道：“拜托了。”

　　宋南枝闻言颔首，转身提起气劲，脚尖点地，飞身追去。

　　她在‘红绳’上留有一缕剑意，可以顺着气息寻找。

　　出李府后，她一路向西，直到追至西郊密林外。

　　夜幕下明月高悬，密林里却阴暗无光。

　　蜷缩在手腕的藤蔓探出头：“好强的妖气！”

　　“嗯。”宋南枝皱了皱鼻翼，毫不犹豫地冲进林中。

　　浓郁嚣张的妖气布满密林各处，不仅是刻意挑衅，更是为了隐藏气息。

　　在她踏入密林时，‘红绳’上的剑意果然如猜测那般被驱除打散。

　　白雾从林间弥漫过来，霎时将她围拢起来。

　　宋南枝停下脚步，手腕微动，冷着脸将木剑插入土里。

　　漆黑的瞳孔闪过一丝翠绿。

　　木剑周围亦浮现出点点绿芒，如星环月，悬浮在木剑四周，逐渐向其靠拢。

　　而后不断钻入枯老发黄的剑身，唤醒沉睡在深处的木灵。

　　枯木剑犹如逢春般，重新焕发生机。

　　“劳烦诸位为我引路。”

　　宋南枝拱手行礼，眼帘低垂。

　　绿藤见状愕然道：“您操控了整片密林？”

　　“对。”

　　北边的植物发出异动，宋南枝立时拨出木剑，跟上指引。

　　得到证实，绿藤愣怔后又缩回袖口，默默消化震惊。

　　一路虽有白雾遮挡视线，但林中最不缺的就是植物。有其引路，宋南枝很快就来到密林深处。

　　两人高的草蛇盘旋在石洞口。

　　似是没想到她会找到此处，蛇头噌的一下竖起来。

　　“呵，有几分本事啊。”略带邪气的青年男声说道。

　　猩红的蛇信子时不时从森冷锋利的尖牙中伸出，分叉的顶端在半空中微微颤抖。

　　大张的蛇口倏尔喷出一股毒水。

　　宋南枝侧身闪开，跃至几步外。

　　“嗞”的一声，方才她站立处撒满毒水。

　　墨色毒液溅到草叶上，立即腐蚀茎叶，使其枯萎衰败。

　　宋南枝立时催动灵力，提剑迎面而上。

　　木剑绽放新绿，枯木变幻成新木，将毒液劈成两半，直冲蛇眸。

　　草蛇扭身躲避，扬起蛇尾就要砸下。

　　宋南枝抬眸瞥了眼上空，冷眼砍向蛇尾。

　　看起来并不锋利的木剑却似裹携着肃冷杀意，仿佛能斩断世间万物。

　　草蛇见状下意识撤回蛇尾。

　　但是晚了一些，木剑破开坚硬的蛇鳞，砍入肉身。

　　刺痛感立刻从尾部传来。

　　草蛇当即寻找逃跑路线，任凭剑刃斩断自身蛇尾。

　　尾部一断，立时连续喷出毒液和毒刺，遂后扭身游走，躲进洞穴。

　　宋南枝持剑抵抗突袭，过后继续追上前。

　　洞穴内昏暗无光，突兀踏入，视线陷入黑暗。

　　她手指掐诀，运转灵力，左手掌心凭空燃起一团蓝焰。

　　焰火照耀着脚下的路。

　　一条蜿蜒的血迹延伸进暗处。

　　宋南枝蹙眉盯着血痕思考。

　　蓝色火焰没有灼烧的热度，盘在手腕的藤蔓伸出弯勾，避开焰苗，戳了戳她的拇指，不解道：“不继续追了嘛？”

　　宋南枝蹲下身，指尖触上血迹：“有点不对劲。”

　　白净的指腹沾染上猩红的血液，她抬手靠近鼻尖，轻轻嗅闻。

　　除了同外头一致的蛇妖气息，再无其他气味。

　　默念净身诀除去血气，她收手起立，迈步前进。

　　“欸？”绿藤跟不上她的思路，愈发疑惑。

　　“这些确实是那草蛇的血。”宋南枝边警惕四周，边抽空解答，“也是因此才更不对劲了，他分明尚有余力除去痕迹，为何不做。”

　　没时间去细想，只能先跟着血迹向前看看。

　　血迹朝洞穴深处蜿蜒，直至在岔口处停下。

　　望着十几条岔路，绿藤气得绷紧尖端，无语道：“他莫不是狗獾妖吧，挖这么多分路。”

　　宋南枝看着岔口，眉头紧蹙。

　　没想到会遇上这种情形。

　　并且石洞内清除得很干净，一株小草都没看见。

　　她稍稍停顿，而后将左手往前伸，对绿藤说道：“我选路不行，你来选一条。”

　　“那…就这条路吧。”绿藤的弯勾在空中左右摇摆，几息后停在右数第五条岔路上。

　　“好。”

　　宋南枝瞧清后，果断朝那条路走去。

　　绿藤见她如此信任自己，一路感动得夸个不停。

　　这条岔路弯弯绕绕的，不似来时的主路那般顺畅，但所幸亦没有新增岔口选择。

　　只不过越往里走，温度越低。

　　义和镇处于北地，冬日里的积雪消融，春日的倒春寒更是陡峭。

　　修士的体质区别于常人，达到辟谷淬体的修为，便不易惧怕冷热，无需常进食。

　　可现下她走在石道内竟然感受到寒意，怕是这石室比外头还要冷上几分。

　　绿藤早已扛不住缩回袖口，蔫巴巴地挂着手腕。

　　她给其布了个罩子，才恢复些活气。

　　又拐了几个弯，一扇大门出现在眼前。她提剑劈开石门，兀然，几支箭羽迎面而来。

　　宋南枝立时弯腰躲开，反手挥出剑气。

　　剑气无形，“啪嚓”一声，机关碎裂。

　　焰火的光亮照射在门口脚下，藤蔓察觉到有他人的气息，提醒道：“里面有人。”

　　“嗯。”宋南枝在劈开石门时就察觉到了。

　　不是草蛇的气息。

　　没有危险。

　　她往前走了几步，蓝焰照亮出石室一角，隐约可见深处黑暗中有一道人影，全身似是绑着锁链。

　　伴随着焰光，宋南枝渡步深入。一双锐利眼眸闯入她的视线，琥珀色的瞳孔紧锁着她。

　　左手稍稍往前，一位少年浑身缠满锁链，出现在光影里。

　　他眼神满是防备，宋南枝瞥见他悄悄捡起尖石藏在手心，没有理会，问道：“你是何人？”

　　身着白衣，长发披散，下半身泡在池水里，一寸粗细的锁链几乎缠满全身。

　　见她发问，他没回答。视线移到她手上的木剑，惊诧道：“木剑……你可是剑宗宋南枝？”

　　“是。”宋南枝疑惑道，“你认得我？”。

　　少年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有所闻。”男子的嗓音有点低哑。

　　宋南枝注视着他，唇瓣开合，念出法诀：“焰幻成蝶，辩认其灵，妖魔无处隐。”

　　话落，蓝焰在掌心中无风摇曳起来，明明灭灭的光线投射在少年身上。

　　光线拉至最长时，焰火嘭地化成一团蓝蝶，冲向少年。

　　蓝色的蝶翼散出微弱的光芒，数只蝴蝶围绕在少年身侧。

　　停留在他的眉眼、肩头、以及指节等处。

　　本就异常清隽的容貌，在蓝光下显得愈发惊艳。

　　少了几分病弱，多了些诡魅。

　　仿佛淡淡星点落至他身，不是探测真身，而是为其增添光彩。

　　蓝蝶触角轻轻晃动，磷翅时不时扇动，只在停留一会儿，便从少年身上离开。群蝶重新齐聚成一团，飞回宋南枝身边。

　　感应到蓝蝶群传回的信息，宋南枝长睫低垂，眸底闪过诧异。

　　此人竟是刚入道引气的修士。

　　抬眸间对上对方清澈的双眸，宋南枝舒缓语气询问：“你可是义和镇走失的七位少年之一？”

　　“不是。”少年摇头否认。

　　动作间牵扯到锁链，而锁链紧绑似是有些时日，他手腕处渗出鲜血，染红白衣。

　　蓝蝶随心而动，分散成五小团。

　　光线登时暗了下去，但视线范围亦随之扩大了。

　　宋南枝稍稍偏头，只见锁链的尽头都被嵌进石壁。

　　她思索片刻，握起木剑，抬手挥出几道剑意。

　　“锵—哐啷——”几声，少年身上的锁链全断裂落地。

　　宋南枝立时运起气劲，脚尖点地，飞跃而起，抓住他手臂，轻点水面，便将人带回原地。

　　期间顺手拍了道命符在他背上。

　　他倒没多排斥抵抗，甚至没转头查看，只是眼含警惕的看着宋南枝：“这是？”

　　“你没有修为，被锁在此地，许是受害者。但我当下有更为重要之事，无法细查此事，暂时在你身上留下命符，你且先同我前往别处寻人。”

　　宋南枝瞥见他身上白衣破旧，还有些细口，方才袖口的血迹又再次晕染开。

　　当即从储玉中拿出血灵液，递给少年：“血灵液，能疗伤止血，直接服用就行。”

　　将灵液塞给少年后，宋南枝认真回看他眼眸，继续道：“若你无辜受害，我定当还你个公道。”

　　少女的眼眸清亮认真，令人忍不住信任，他在她的视线注视下张了张唇瓣，说了句：“多谢。”

　　血灵液乃是高价药液，见效快又温和，最适合刚入道无修为者或寻常凡人服用。

　　服下灵液，少年苍白的脸色总算恢复几分血色，身上的伤口也痊愈了大半。

　　宋南枝查看完石室，见状准备喊他跟她去别处，却发觉自己还不知晓他的名字。

　　少年似是有所察觉，先行开口道：“我叫顾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