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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海豚湾 ...

  •   又这样相安无事过了一天,第三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海天相接的地方渗出一片柔和而绚丽的橘红。
      远处船影渐渐多了起来,错落的停靠在岸边,一些大大小小的渔船正在扬起风帆,准备出海。金黄的沙滩上可以看到有一座突出的码头,码头上当有个灯塔。这座码头便是我对沧海城的第一印象,枫林镇没有码头,船只都是搁浅在沙滩上。
      码头的主体由巨大的石块或木材构成,坚固而稳定,经受着海浪的冲刷和岁月的洗礼。石块的表面被海水侵蚀得光滑而圆润,上面布满了岁月的痕迹。码头的中间,有一个木板,上面用漆刷着几个大字:渔人码头。
      码头上站着等待接船的人,他看到我们,向我们挥挥手。笙把绳索熟练地抛向岸边,拿人接过绳子,随后被紧紧地固定在码头的桩子上,确保船只稳稳地停靠在岸边。
      我们下了船。
      “通行证呢?”那人说,随即他看到了七月掏出的金色令牌:“啊,是七月公主。”
      “让我们进去吧,麻烦您。”七月说,给了那人一个金币。
      “那是当然的。”那人心满意足的收下金币,然后解开拦在中间的粗麻绳。
      码头的边缘是一道道坚固的护栏,它们粗大的木柱和横梁组成,形成了一道道安全的屏障。我注意到木头上刻着一些精美的图纹,好像是海浪的图案,中间有一条长长像水蛇一样的东西的东西在海浪中若隐若现。在码头的上方,悬挂着几盏巨大的灯笼或火把,周围还缠绕着一些翠绿的藤蔓或彩带,它们在海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
      紧挨着码头的地方是一个名叫海豚湾的小村子,村子很小,只有十几户人家,大多都是出海的渔民。村庄的房屋大多是用石头和木材建造的,古朴而坚固。窗户上挂着五彩斑斓的窗帘,随着微风轻轻飘动。街道上铺着青石板,两旁种满了各种花草,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偶尔有小孩在街道上嬉戏,为村庄增添了几分生机。
      海婆婆的家就在这个临海的小村子里,是一个尖顶的小木屋,小木屋由粗壮的木材搭建而成,呈现出自然的纹理和温暖的色调。为了防止海水漫灌或者地面潮湿,这里的所有房子都做了垫高,下面铺上一层坚实的砖块。屋顶覆盖着灰绿色的瓦片,能够抵御海风的侵袭。
      门的两边挂着晒干的鱼干,笙在小木屋的门上敲了几下。
      门上挂着风铃,开门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叮叮咚咚的声音,开门的是一个裹着头巾的老妇人,花白的头发,面容黝黑,像是常年太阳留下的痕迹,眼皮松弛下来,一副慈祥的样子,看见笙,她的皱纹盛满了笑意。
      “婆婆。”
      “原来是你们,快进来。”她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然后她的目光停在阿桑身上,当我犹豫着这句话的邀请有没有把我们算在内的时候,枫开口了介绍我们。
      “这是苏小溪,这是阿桑,这对姐弟是从枫林镇来的,他的腿受了伤。”枫指着阿桑缠着绷带的小腿说道:“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借住几天?”
      “可以,孩子,当然可以。阁楼还有房间。”海婆婆看了看阿桑,又看看了我,最后眼神又落在阿桑的脸上。“快进来吧孩子们。”
      小木屋并不宽敞,一下挤进去五个人更显得有些拥挤,木质地板在有人走的时候会吱呀吱呀的响,屋顶也会不时落下灰来,歪歪扭扭的窗框,透进阳光,煤炭烧的火炉上一个小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空气里弥漫着可可的香味。墙上挂着蓑衣、渔网等出海用品,屋里混杂着微咸的海风的气息。
      海婆婆为我们每个人沏了一杯可可。
      “阿桑是吗?你快坐下把腿放到桌子上,让我看看。”
      阿桑照做了,尽管他有些不好意思。海婆婆轻轻的把绷带解开,阿桑嘶嘶地吸着凉气,伤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而变得肿胀,“还好没有伤到骨头,痛吗?”
      阿桑点点头。
      “怎么弄的?”
      “被狼抓伤了。”
      “那得好好消消毒,我这里还有一些草药,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海婆婆说着从小橱子里找出一块干净的纱布,又拿来了一个罐子。
      “这是一种叫做人鱼草的草药,可以消毒缓解疼痛,也可以消肿。”苍妪婆婆从罐子里取出一些绿色的糊状物敷在阿桑的伤口上。
      “有感觉吗?”
      “凉凉的。”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它这个名字的由来了,吃了它你可以在水下憋气的时间久一些,大概五分钟。所以它叫人鱼草。这种海草长的也很奇特,绿色的叶子,却有着鲜红的经脉。”海婆婆从抽屉中拿出一个瓶子,里面塞着更多的人鱼草:“你拿着这些,这几天退潮的时候我帮你留心着,一到退潮海滩上就会有更多的人鱼草被冲上来了。每过两天你就换一次,挤出里面的汁水涂在伤口上。”
      婆婆似乎很喜欢阿桑,她在他的脸上轻轻捏了一下。阿桑露出笑容,这是他经常会有的表情,看起来憨憨的。
      “小溪是吗?”
      “嗯,是我。”我端坐在椅子上。
      “你们从枫林镇来的是吗?”
      “是。”
      “你们怎么来到沧海城了?”
      “说来话长了婆婆。”枫接过话来:“我在森林里遇到他们的。”
      “你去森林里做什么?”海婆婆问枫。
      “帮,帮皇室办事。”
      “你可别骗我这个老婆子,我好歹在皇室待过几十年,纳容不可能叫人去森林的。”海婆婆佯装生气抿起嘴。
      “是我让他去的婆婆。”七月揽住海婆婆的肩膀。
      “你们两个又在耍什么花样?”
      “一些小事啦,不劳您费心。”七月往海婆婆嘴里塞了个枣子:“您尝尝这个好不好吃。”婆婆咯咯笑了起来,皱纹都盛满了笑。
      “你小时候就爱这么跟我闹,现在真是一点没变。”然后她停止了笑声,表情严肃起来:“我现在老了,管不住你了,不过我可警告你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惹你母亲生气,她管理这么大的沧海城已经忙的焦头烂额了。”
      “当然啦,您放心。”七月笑嘻嘻地说。
      这时我注意到桌子中央摆着一个相框,里面的照片已经褪色,但依然被擦的一尘不染,可以看出主人的爱惜。照片里,是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头戴一顶蓝色的太阳帽,两个麻花辫俏皮又可爱,此刻她正弯下腰来亲吻一只海豚。
      笙问道:“莉莉去哪儿了?怎么不见她?”
      话音未落,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我们回来啦!我真的快饿死了,婆婆有没有东西可吃呀?”
      小屋里进来一个女孩,年纪较小,看样子和阿桑差不多大,个头偏小,身材圆润,穿着一件满是珍珠的蓬蓬裙,金色的短发扎成了两个羊角辫,脸上还未褪去婴儿肥。她把手里的小红桶放在门口,蹦蹦跳跳的走进来,步伐轻盈,裙子上的珍珠一晃一晃的。
      “你们去哪了?”笙问道
      “你怎么在这里?”女孩看见笙,反问道,她嘟起嘴来。
      “她们起了个大早去喂海豚了。”海婆婆插话。
      “我应该问你才对吧,怎么没帮着准备庆典的东西?”
      “别提了,我就是因为不想帮忙才跑来这里,管这事的管家总是叫我帮他去买这买那,烦都烦死了。”她重重的坐到椅子上,椅子腿颤颤巍巍摇晃了一下,她抓起桌子上的乘着可可的碗,也不问问有没有人用过,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你凭什么说我啊,你不也躲起来了?”
      “我可是有要紧的事情去做的。”
      “你能有什么要紧的事?”女孩哼了一声。
      我差点没看到她后面还有一个女孩,她的沉静与前面的女孩形成鲜明的对比,虽然她带着一顶帽子,我还是辨认出她就是照片里的女孩。她的身躯十分纤细单薄,似乎是怕自己被风吹倒,她手里握着一根拐杖。尽管生活在海边,但皮肤却白的透明。她穿了一件蓝底碎花裙子,亚麻色的头发梳成两个整整齐齐对称的麻花辫,我看向她的面容,浅浅的唇色,弯弯的眉,很清秀的姑娘,两个大大的眼睛,瞳孔里黯淡无光。
      她看不见东西。
      海婆婆从楼上走下来,把楼梯踩的吱呀吱呀的响。
      我侧了侧身让海婆婆过去,仅仅是鞋子和地板摩擦的细微声响。莉莉把头扭了过来,正对着我。
      “有客人吗?”
      我惊异于她听觉的敏锐,听到莉莉的声音,前面的女孩这才迟钝的发觉角落里多了两个人。
      “这是我们的新朋友,姐姐叫苏小溪,弟弟叫阿桑。他们要在这里待上两天。”枫说。
      “这是莉莉”枫走过来:“是海婆婆的孙女…她看不见你。”后面那句话枫在我耳边说的,声音很小,但我怀疑莉莉能听得见。
      莉莉朝我友善地笑了笑。
      “你们好。”羊角辫女孩走过来,她比我矮了半个头,必须仰着头看着我,但我总感觉是我在仰着头看着她,她的眼睛又圆又大,而且很亮,眼尾下垂笑起来弯弯的:“我的名字是箫,我是沧海城的二公主,大公主是七月,虽然我们不是同一个爸爸妈妈,但妈妈说了我也是沧海城的公主。”
      “笙是我哥哥,亲哥哥,七月是我的姐姐,不过不是亲姐姐。”
      “我平时对你可够好吧,还不是亲姐姐。”
      “你们从哪来呀,河谷镇吗?”
      “枫林镇。”
      “我没去过枫林镇。听说那里很美,但爸爸妈妈从不允许我离开沧海城,我没去过北境也没出过海。”箫噘起小嘴,开始央求笙下次带她去。
      “等你长到十六岁再说吧,我十六岁之前爸爸妈妈也是哪也不让我去。”
      “可是七月姐姐就不是,她六岁就开始到处跑了。”她哼哼唧唧地抱怨:“小姨从来不管七月姐姐,妈妈怎么老是看我看的死死的——哎,你腿怎么回事。”她注意到阿桑的腿。
      阿桑涨红了脸:“受...受伤了。”
      “你们要在这里住几天吗?”
      “正好有人陪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海婆婆接过话。
      “那就住到阿桑的伤好了吧。”枫回答说。
      “枫叶是不是很漂亮?”箫向往地问,随即又惋惜起来:“我从来没有见过枫叶,沧海城没有枫叶。”
      “很漂亮,尤其是这个季节。”或许是被箫地古灵精怪感染,阿桑不再感到胆怯,他鼓起勇气说:“枫叶很大,非常大,比我的手还要大好多。而且非常红,漫山遍野都是,从楼上往下看全部都是红色的。”
      “枫叶好听吗?”莉莉问道,她的声音空灵,和她的身体一样单薄。
      阿桑似乎有些被难住了,他噎了一下,脸涨的红红的:“好听嘛......我想想,你是说风吹过的时候发出沙沙的声音吗?还是说脚踩在上面的声音?”
      “不是风,是枫叶本身,你有没有听过它讲话?”
      “我......我没有,抱歉。”阿桑的脸更红了:“下一次我回去,我仔细听听。”
      箫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甚至差点弄翻椅子,还好笙帮她扶住了:“他以为他听不到枫叶说话是因为太粗心了。”
      海婆婆为我们准备了早餐。是小南瓜饼和燕麦粥。我感觉已经好久没有吃过热气腾腾的东西了,饥饿感在香味溢满整个小屋的时候被唤醒。
      当我吃下最后一口南瓜饼的时候,我的眼神撞上了对面桌子上七月的目光,一双又大又明亮的眼睛。这种犀利的眼睛我从来没有在别的人那里看到过,不是充满了杀气,不是冷漠,是一种接近于探索的目光,像一把尖锐的刀子,能撕开这世间所有的伪装。我有一种凉水从背后浇过去的感觉,尽管热粥的余温还在胃里回荡。我承认,我好奇关于枫和七月的秘密,关于蓝宝石的秘密。我想起她和枫在甲板上说过的话,我知道她对我和阿桑还没有完全信任,而我也不知道能够做什么才能获得她的信任。
      “不久是不是就是沧海城大典了?准备的怎么样了,请帖发了吗?”海婆婆问七月,于是她移开了目光。
      “交给他们准备就行了。”七月说。
      “你的年龄也不小了,应该学着锻炼自己管理技能。”
      “哎呀,我知道了婆婆,谁来管这事都是一样的。”
      “请帖都发了,”箫说,“还是我亲自盯着他们写的呢。”
      “你打算邀请浅笑吗?”婆婆问七月。
      “哪个浅笑?”
      “将军的妻子。”
      七月沉默了。
      “虽然我跟她没有很深的交情,就是见过几面,但我感觉她是个很不错的人。毕竟将军为沧海城付出了很多,他不是带兵平定了北境的野人的侵犯?还跟银狐打过一仗,要说对沧海城的贡献,谁也没有他大。关键是,十年过去了,也该释怀了。”
      “婆婆,七月才是跟着您长大的,您干嘛总是为那个私生子说话?”箫抓着海婆婆的袖子摇来摇去,她撒娇似的嘟起嘴。
      “但这也不是那孩子的错呀,我觉得浅笑那孩子挺好的。还有将军,我活这么大岁数还没有见过这么年轻有为的孩子,我虽然跟他接触不多,但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七月没有回答,海婆婆在夸赞将军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只是匆匆低头咽下最后一点东西:“我吃饱了,我要回去了。”
      “你跟我们一起走吧。”笙说道:“马车一会儿就来了。”
      “算了,我骑马回去,这样快一些。我来的时候骑的马呢?”七月麻利的把头发从后面抓起来,用绳子绑成一个马尾辫。
      “在屋后面的马棚——你等一下。”海婆婆说,她站起来从里面的屋子里拿出一件大衣替七月披上:“骑马风大,你总是穿的那么少,又不爱坐马车,小心着凉头痛。”她把七月散落在脸颊上的碎头发撩到耳朵后面:“路上小心。”
      七月不自然地微笑着点点头,然后看了看枫:“你呢?”
      “我留在这里吧。”枫说。七月的目光从枫身上移到我和阿桑身上,但她并没有停留太久。
      “那你拿着通行证。”七月把一张折起来的纸放在桌子上,隐约可以看到纸上密密麻麻印着花纹和文字。然后她出了门,一会儿就听见一声马嘶鸣的声音,接着是一阵马蹄踩在石头上嗒嗒的声音。
      “唉,我什么时候能骑马呢?”箫用手拄着脸,在桌子上叹了一口气。
      “就你?你连脚蹬都够不到。”笙嘲笑她,不过马上他就不笑了,因为他被箫狠狠踩了一脚。
      “等你长大就能了。”海婆婆捏了捏她的脸上的肉。
      “哎,你觉得七月会邀请浅笑吗?”等海婆婆去厨房哗啦啦洗碗,莉莉进去休息的时候,箫小声问枫:“她刚刚好像挺不开心的,你没看见她刚刚的表情吗,你比较了解七月,你说她是不是生气了。”
      枫微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是没有生气,还是他不知道,还是他在否认他了解七月这件事。
      “要我说啊,她才懒得管邀请了谁,虽说名单给姑姑和七月审核过,但我感觉她可能压根也没看。刚刚她一直没说话,我觉得她也不知道到底有没有邀请浅笑。”笙哈哈笑着,把脚伸到桌子上,两只手交叉放在头后面,半躺在椅子上悠闲的吹着口哨。
      “名单上有浅笑的名字吗?”枫问。
      箫摇摇头:“自从那件事之后,这种晚宴就很少邀请浅笑了,你知道,姑姑不怎么喜欢昭阳将军,毕竟不是亲生的,而且姑姑更不喜欢浅笑,你知道,因为——我听说啊——浅笑不够端庄,她以前是酒吧舞女,姑姑觉得她太轻佻,本不应该嫁给将军的——哪怕他是她不喜欢的私生子,她也觉得丢人。”
      “她才没有生气呢。”海婆婆走出来,她在围裙上擦擦手,看样子是听见了他们的谈话:“她从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我知道她,你们看吧,她会给浅笑请帖的。”
      “可是她刚才很沉默,脸色也不太好。”
      “她只是意识到了或许不该在这件事上掺杂个人情感,不管怎么说,将军和浅笑都是皇族的成员,将军曾经为沧海城立了大功。”
      “真的有这么厉害吗?我不信,虽然老师也这么说他。但是我一点不记得他,那时候我太小了。”箫撅起嘴:“哎对了,你们该有印象的吧,你们都比我大。”她问笙和枫。
      枫摇摇头。
      笙咳嗽了几声:“嗯...这个,我参加了他们的婚礼,他们在宫殿里住过一段时间,但是后来他们就搬去向阳镇住,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们,再后来就是那件事了。”
      “我也去过他们的婚礼,我想起来了。但我说的是之前的事呀,你还记得吗?昭阳将军在宫殿里上学的时候,老师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怎么知道,那时候我也只有四五岁。”
      后来马车来了,笙和箫告别海婆婆离开海豚湾。

      我们在小屋里没什么事可做,我打量起这座小屋,小屋很小下面一共只有两间卧室,一个厨房一个简单的卫生间。我走到其中一间敞开着门的卧室的门口,里面是只有一张床,铺着整洁的洗得发白的蓝色床单,看不出来居住的痕迹。
      “这间是客房,我以前住在这间,后来我搬到学校之后就没人住了,现在箫和七月偶尔会在这里过夜。”枫看到我向里面张望,说道。
      “你以前住这里?”
      “我跟海婆婆和莉莉生活过一阵子,大概一年多的时间。”
      “我本来想让你们睡这间,我在外面的长椅上凑活。但婆婆说这里只有一张小床,不方便,让我还睡这间,把阁楼收拾出来给你们住,反正你们怎么也要住上一周了。”
      “阁楼本来是放杂物的,有些潮湿,我已经打开窗户通风了,真是委屈你们了。”海婆婆从厨房出来,她一边往围裙上擦擦手一边说。
      “哪里的话,婆婆,您肯让我们住在这里我们已经感激不尽了。我在枫林镇也是住阁楼,这里不漏雨已经好很多了。”
      “你父母让你睡阁楼吗?怎么会这样?”
      “不是,我没有父母,我们住在福利院。”
      “啊这样子,真是可怜的一对姐弟。”海婆婆叹了口气,脸上流露出怜爱的神色。
      “其实福利院也没有那么糟糕,”我解释道:“我是自己申请要住在阁楼的,因为阁楼可以自己一个人住一间屋子,如果住在楼下就要好几个人一间屋子,所以这样的话漏雨也可以接受啦。”
      我往另一间屋子里面瞄了一眼,门半掩着,我刚好看到莉莉侧对着我坐在床边,好像在床上摆弄着什么,我小心的走的离近了一些,手指还没碰到门的时候——
      “谁在外面?”她敏锐的听觉捕捉到了我的脚步声。
      “是我——苏,苏小溪。”我有点难为情地说,毕竟偷看总是不好的。
      “你进来吧。”门内传来莉莉空灵的声音,我没想到她会主动邀请我进去。
      我轻声推门进去,里面有两张床,都被铺的平平整整。我猜一个是婆婆的床,另一个是莉莉的床。莉莉在床边坐着,面前床上摆着一排什么东西,我走近发现是一排贝壳,五彩斑斓,形状各异。莉莉正在逐个擦拭那些贝壳,她很有耐心,动作轻柔且认真。
      “好漂亮的贝壳。”我脱口而出,但随即有些后悔,因为莉莉一定看不到这些贝壳长什么样子。
      “这是我今天新捡的,它们很好听。”莉莉说,她把一个贝壳放在耳朵边,用指甲轻轻的敲击外壁。闭上眼睛,脸上浮现出醉心的笑容:“它们会说话,每个说的都不一样。”我想起她在餐桌上问阿桑枫叶好不好听的事情,我当时只以为她是在开玩笑。
      “你要听听吗?”她递给我一个,我接过来照着她的样子把贝壳贴在耳朵上,用指甲轻轻划着贝壳凹凸不平的外壁,只听到一阵摩擦的沙沙声。
      “你听到它在说什么了吗?”
      “它在说什么?抱歉,我听不出来。”
      “是大海的声音,浪花拍打着沙滩。鱼儿游动着,春天的时候它们把卵排在海草上。”
      “这些都是它告诉你的吗?”
      “嗯。”
      “还有这只,它说它来自很远的地方,飘洋过海来到这里。”莉莉拿起另一枚贝壳,把它放在耳边。
      我相信莉莉是真的能听到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就像我们能看见这个斑斓的世界而她不能,或许莉莉对世界的感知本来就和我们不一样,或许她也是正常的,只不过我们是大多数而已。世界对于她而言从未缺席,她的世界一定是丰富有趣的,我感受到了莉莉的满足与不卑不亢,她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上是一种平静安详的笑容,这种笑容,我从未从那些四肢健全,幸福美满的正常人的脸上见过,包括我。我们眼花缭乱,却也疲惫不堪。
      不知怎么,我心里突然生出一些触动,以至于这些突如其来的触动在体内向上顶,一直顶到眼睛,顶的眼睛潮湿。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如此坦然面对失去的东西,甚至活出不一样的,平和的让人羡慕的人生。
      “你怎么了?”她突然停下倾听手里的贝壳,关切地问。
      我有些惊讶,因为我甚至没有抬手擦眼睛,莉莉对于外界的敏感,包括对于情绪的敏感已经远超我的理解范畴,我突然感觉或许她根本不需要视觉。
      “我没事,有东西进眼睛了。”
      “对了,我给你看看我收藏的贝壳吧。”她说着,摸索着站起身来,我连忙上前搀扶她,尽管她似乎并不需要别人帮忙。她将桌子里面的抽屉拉开,里面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大大小小的,不计其数的,五彩斑斓的贝壳,每一个都被擦拭的干干净净。莉莉将她新捡来几个贝壳放进去。“你可以挑选一个,当作海豚湾给你的礼物,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你也给我一片枫林镇的枫叶吧。”
      “可是枫叶的花期很短,只有十几天它们就会凋落然后在泥土里腐烂。”
      “那我真的很想听听它们会怎么说,你知道贝壳可以存活好久好久,所以它们的故事很长很长,很多时候讲的我都睡着了还没有讲完。”她说:“如果枫叶存活的期限这么短,它们一定会很珍惜这段日子,抓紧时间感受这个世界,它们讲的话或许也会不一样。”
      我听不太懂莉莉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毕竟我既没有听过贝壳讲话也没听过枫叶讲话,但是我还是选了一只小小的蓝色的贝壳,并承诺以后如果有机会再来海豚湾会带给她一片枫叶。
      我谢过莉莉之后决定不再打扰她的独处时光,于是跟她说了再见,走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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