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城》小九bu喝酒

12、梦

　　“我是花店的老板，外面的雨下的可真大。”我这才看清他穿着雨衣斗篷，进来的时候衣服还在淌水珠。他脱下衣服抖了抖，我才看清楚他是个又矮又胖的男人，鼻子到上嘴唇之间留着一撮小胡子。
　　“这个纸条是谁给你的？”我问他
　　“这个我不能告诉你，他还给了我个小包，他说如果你交给我什么东西，我就把这个小包给你。”他指了指口袋里的小包，并打开让我看，里面有好多个装着清澈液体的玻璃瓶。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认错了人。”我把纸条塞给他，不等他说话冲进雨里，那种不安全感让我一刻也无法停留，仿佛我一直在被人监视，仿佛他一直在暗处掌握着有关我的一切，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而我浑然不知。
　　我听见花店老板的声音被淹没在雨里。“外面下的雨很大，你带个伞走…”
　　或许是那场大雨，或许是别的什么，那天我回到树屋就开始发烧，浅笑看到我狼狈的模样先是一惊，然后她摸着我滚烫的额头就知道我发烧了，她帮我换上干净的衣服，还帮我煮了红糖水，我记不清了，那时我神志不是很清楚，我不知道我躺了几天，总是迷迷糊糊地做着乱七八糟的梦。
　　我梦见一片向日葵的海洋，浅笑年轻的丈夫昭阳将军在向日葵的中间冲她笑，她在树屋里的窗台也微笑着看着他…不，我一定是搞错了，河谷镇没有向日葵…
　　我看见浅笑从树屋走出来，她走进那片向日葵海，她好美，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她身穿洁白的长裙，好像婚纱一样，她的银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但当我再看向昭阳的时候，我看到那不是昭阳，是布离，他的脸上蒙着黑纱。
　　我向浅笑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到：“那不是昭阳，你看清楚了浅笑！那不是昭阳！”可是那片向日葵园真的太大了，我无论怎么跑都跑不到浅笑面前。
　　浅笑回过头，我听见她笑着说：“他就是昭阳呀。”
　　布离摘下黑色面纱，我目瞪口呆，面纱背后，是那个摆在树屋前台的照片里昭阳将军年轻的面庞。他西装革履，像个新郎一样意气风发。
　　浅笑向布离走去，不，浅笑向昭阳走去。
　　布离——不，是昭阳——穿着黑衣服，他的外衣像被充了气的气球一般鼓起，刹那间这个人仿佛变得高大无比，他的影子无限延伸，笼罩着向日葵园。
　　梦境幻化了，向日葵不见了。
　　我看见布离从身后抽出一把剑，不，不是布离，我看不清他的脸，我再看浅笑，她也不是浅笑，我也看不清她的脸。
　　“妈妈。”我喃喃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
　　紧接着，就是无数次在梦里出现的场景，妈妈的身体倒在血泊里，她的手慢慢，慢慢从我的手上滑落，以及那无数次的被海水淹没窒息的感觉。
　　我醒来，看见浅笑温柔的脸庞。
　　她见我醒来，伸手擦掉了我眼角的泪水。
　　“我梦见你死了。”我告诉她，随即又想了想：“不是你，我梦见我妈妈死了。”说完这句话，我的眼睛涌出更多的泪水。
　　浅笑把我搂进怀里，她轻轻拍着我的肩膀，仿佛妈妈在拍打刚刚梦魇醒来的孩子：“没事了，我在这里，小溪，我在这里。”我的眼泪流到她的衣服上，浸湿了她的衣领。不知道怎么，我突然想到了枫，想到枫在藏书室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的样子。他会不会也做这样的噩梦？他会不会也无数次在浸湿的枕头上，从这样的梦里醒来？这世上，大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的感受。
　　“枫有没有来过？”
　　“枫刚刚来看过你，他说船已经找好了，等你病好了就能够回家了。”浅笑说：“回家就好了。”
　　我松开她，躺回到床上：“我没有家。”
　　“那这里就是你的家。”
　　我看到一缕阳光照在她的脸上，久违的阳光，海口镇已经半个月没有见过阳光了，雨季结束了。
　　我的病确实是好了，雨季的离开一同带走了我的病，河谷镇的阳光慷慨的洒在街道上，树枝上，屋顶上。我看着这样令人心情愉悦的阳光，不知道枫林镇是不是也是这样，我从没有在枫林镇见过这样令人舒心的阳光，或许是因为枫林镇也没有漫长潮湿的雨季。
　　我走上楼，路过阿桑的房间，门半开着，里面没有人，只有已经打包好的整整齐齐的衣服。
　　“阿桑呢？”我跑下楼问浅笑。
　　“布离把他带走了。”浅笑说
　　“带去哪了？”
　　“海洋动物保护中心，他说阿桑还少一份笔录。”
　　“可是我们马上就要走了啊。”
　　“我也是这么跟他讲的，但是他说这是程序，就把阿桑带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今天早上，布离说到时候直接把他送回海豚湾。”
　　我想起来布离与询问官最后的谈话，他们说不需要再找阿桑谈话。或许是他们后来改变主意了，我这样想。
　　“可是他自己一个人...”我感到有些不安。
　　“没事的，枫也在海豚湾。”浅笑说：“等你收拾好了，我就把你送过去。”
　　我拿着我的东西和阿桑的东西踏上了去往海豚湾的马车，我们的东西并不多只是一些枫给我们替换的衣服，只是浅笑又给我们带了好多东西，有风干的水果，面包，果酱许多东西塞了一个大包裹，还有那条我晚宴穿的裙子。
　　“这裙子我穿已经不合适了，就给你吧，很适合你呢。”她这样说。
　　她并没有把我送到海豚湾的小木屋，而是在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她下了马车，并嘱咐师傅照顾好我，我知道她这么做是害怕碰见七月以及皇室的人。我本想告诉她海婆婆很喜欢她，但是想了想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我不想让她觉得有人在背后议论她。
　　“我会给你写信的。”我努力从马车窗户探出头来对她说。我与人分别的时候都会这么说，但我又很少这么说，因为没有人与我是这种写信就可以联系到的关系。虽然许多人确实与我永远的分别，但是我已经无法将思念写在信里，比如我的父母。所以，我很珍惜这种可以写信就能表达思念的关系。
　　我说：“虽然沧海城到枫林镇很远很远，中间隔着迷雾森林，但是总会有人坐船来往，我可以把信交给他们，让他们带给树屋的老板娘。”
　　“我也会给你写信的。”浅笑说，她伸手把我脸上的碎头发挂到耳朵后面，我感受到她的手指冰冷，就像她第一次见我时握住我的手那样冰冷。我终于知道了世界上真的有眼缘这种磁场，我与浅笑只是相处了半个月的时间，但是我们仿佛多年的好朋友。
　　“再见，浅笑。”我说，把手放在她冰凉的手上：“我永远不会忘了你的。”
　　马车开始缓缓移动，我将身子探出来，我不想松开她的手，因为我知道或许这就是永远的分别，但是，她的手还是从我的掌心一点点滑落。不知为什么，我想起梦里面，妈妈的手就是这样一点点滑落。
　　“小溪...”我听见她在叫我，对我说些什么，但是我听不清楚，马车的声音呼啦呼啦。
　　“你说什么？”我冲她喊道，“我听不清楚！”
　　“我想起来一件事！”浅笑提高音量，想把这句话说完：“那天晚上你说有一件事不知道怎么做...”
　　“没事的浅笑。”我把手做成喇叭的形状冲她喊道：“我已经知道了。”
　　我看见她的手高高举着，悬在空中摇晃。
　　“谢谢你！”我重复道：“谢谢你！”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我努力探出身子朝她挥手，直到她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
　　直到她消失在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