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vera林也

9、chapter9

　　后面军训的日子就远没有前面那番惊心动魄了，但苏翎一直没有找到什么收拾申南小朋友的法子，试问对这个不能打，不能揍，骂还不一定骂得赢的小混账该怎么办？
　　不仅是拿他越发的没办法，苏翎觉得自己的死党们也一个个头脑毫不清醒地背叛了组织，留他一个孤家寡人。
　　陈静安那女人是旗帜鲜明地倒戈了。饶是苏上校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让申南一直抄养生秘籍，于是有天给他安排了去废弃图书馆破译密码的任务。正巧苏翎这天也必须去守其他学生执行危险系数较大的高空任务，他便只好请陈主任帮他去检查申南的任务以及清算任务积分。
　　而当他急匆匆地赶回来时，甚为气人的是，他发现陈静安和申南就坐在桌前悠闲地下围棋，察觉到他的到来，陈静安头也不抬地伸出手示意他站在一边闭嘴。
　　对于这种双标待遇，苏翎只有撇撇嘴，乖乖站在一边看俩人下棋。棋局之上黑子白子胶着，下棋两人在某种程度上暴露出了思维方式的极大差异。陈静安在落子之前会花大量时间思考，而看得出申南是在像人工智能一样在陈静安思考的时候分析计算，所以到他下的时候总是极快地落子。
　　超越常人的记忆力和计算能力，以及不那么容易察觉的惊艳的反应速度，的确，这个孩子是个很另类的天才。
　　陈静安最终是微笑着放下了她的棋子，抬头看向申南，申南凝眉再次看向棋局，下意识地咬着小指，当他抬起头时，申南也服气地说，“陈教官你赢了。”
　　陈静安起身收着棋子，问他，“明天还下吗？”申南摇摇头，“我怕苏教官会不同意。”
　　站在一旁像背景板的苏教官咳了两声，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存在，申南活像白日见鬼一般地看向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苏翎。
　　陈静安皮笑肉不笑地挑眉问他，“苏教官是不同意我在深度思维方面训练申南同学吗？”
　　苏翎面对这无法征服的强权，还是没有骨气地低头了，他实在没有办法撼动在几人组里陈主任多年来的绝对统治地位。
　　当他问起陈静安给申南今天的任务结算积分，陈静安皱起眉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申南今天在我来之前破译了一百零六个，一个十分有什么问题吗。”
　　苏大上校陷入了沉默，不知为何苏上校此刻竟觉得这一千多分像是从他身上剐下来的，听着格外的肉疼。要知道仁慈的苏教官亲自给申南同学加分时，会依据心情的好坏给申南同学打从0.1折到1折不等的折扣。如果申南这小坏蛋没干坏事，没出言气他就打一折，如果把他气得不开心了，就让这小坏蛋的分数更加大大地缩缩水。
　　苏上校暗自下定决心，不管怎样，以后绝对不能让陈静安这双标狗给申南结算分数了。
　　至于另外两位死党，萧医生和洋厨子诺曼，他们是让苏上校当场逮住了和申南同学暗送秋波，暗通款曲。
　　苏翎不止一次看到在接近黄昏的天台上，萧医生在耐心地教申南用他的莱卡拍照或者两人放下双腿坐在栏杆边聊天。
　　也不止一次领晨跑回来看到诺曼在给申南同学额外煎他的拿手好菜法式馅饼，两人相谈甚欢，对一旁怨气深重的苏翎闻若未闻。
　　不过另一个让苏上校在内心暗骂小人之处是，申南和其他三人默契地采取了语言加密。申南和陈静安及萧医生用德语交流，和洋厨子诺曼用法语交流，把只会通用的中文和英语的苏翎隔绝在外。
　　最让苏翎感到自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的是申南的19岁生日。当他的死党带着蛋糕和礼物来敲他和申南的寝室门时，苏上校迷茫地看着门前三人，对此真的一无所知。
　　“生日啊，怎么不给我说呢，”苏翎一脸幽怨。
　　萧亚有些尴尬，“抱歉，我本来想着就我一个人想送点礼物，也没什么必要广而告之的，就没说了。”
　　陈静安顺着他的话补道，“我看萧亚在准备礼物就顺便问了一下。”
　　诺曼点点头，“我是前两天问他的时候知道的，挺巧的就这两天。”
　　反正说来说去结果就是，只有他一个既没有准备礼物也没有准备生日蛋糕，让苏教官的老脸多少还是有点挂不住。
　　陈静安一巴掌薅开了挡在门口的苏翎，“你也别挡着。”
　　三人进屋齐声向申南祝福，“申南生日快乐。”这同样吓懵了坐在床上正在看专业书的申南。
　　申南见状惊喜地向三位教官道谢，除了诺曼是手烤了一个极为精致的小型生日蛋糕，陈静安和萧亚的礼物看得出都是属于花了不少心思的实用型。陈静安送了他一本年代颇为久远的手绘希腊神话，萧亚送了他一本手做的珍稀植物标本。
　　终于把那三位叛变的死党送走，苏翎转身看向正在看植物标本的申南，“你开心吗？”
　　“什么？”申南有些不知所以然地问。
　　苏翎打量着他的神色，“你知道吗，我有种感觉，”
　　“你不是为自己的生日感到快乐，你是为他们送给你的礼物而快乐。”苏翎靠近了些。
　　申南笑了，苏翎耐不住他那种带着某种决绝与叛逆的笑，移开了眸子，申南却抬头认真地看着他，“苏教官，我一年里最讨厌的一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为什么？”苏翎对此兴致盎然。
　　申南脸上的笑意愈发深了，“因为我宁愿自己从未活过。”
　　“好笑吗？”他仰头看向苏翎，像在试探他，可苏翎敏锐地听出他说话的尾音都在微不可查地颤抖。
　　苏翎轻轻摇了一下头，注视着他天蓝色的眸子，“至少你今天应该是希望自己活过的吧。”
　　申南移开目光，沉默了片刻，“是，萧医生他们真好。”
　　“那我就不好吗，”苏翎笑着装气道。
　　申南假装一本正经，“对，你不好，因为就你不送我礼物。”
　　苏翎笑了，“好好好，你想要什么，我能力范围内都可以。”
　　申南侧眸看着他，“违规的也行吗？”
　　苏翎有些无奈和心累地看着这个得寸进尺的家伙，“行，你今天过生日，你说了算，违反多少条规定都行。”
　　“我想学枪。”申南凝眸看向他。
　　月黑风高当心上校出没，因为申南同学一句话，基地最威风凛凛的苏上校不得不偷偷摸摸地深夜夜行。苏上校也担心被巡夜的教官逮着，那就好玩了，明天他和申南两个就只能来个主席台双人游了，一起站军姿念检讨。
　　正门是走不得了，那就只好跳窗了。苏翎推开玻璃窗，向下看去是一片草地，很适合跳下去缓冲，并且他们所在的楼层不高。苏翎转过身，申南站在他身后，踮起脚尖看着楼下的情形。
　　苏翎对他微微一笑，“申南同学。”
　　申南心下发怵，看着苏上校非人的微笑，“怎么了？”
　　苏翎人畜无害地指指那窗子，“你想我背着你跳还是扛着你跳。”
　　申南一脸无可适从的表情，“能不能你先跳下去，在下面帮我垫个底。”
　　苏翎眯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旋即伸手直接操起申南同学的腰，将他整个人像破烂一样扛在肩上，他还顺口打趣道“我说，申南同学你话怎么这么多呢。”
　　被扛在肩上的申南同学怒道，“闭嘴。”
　　苏上校开始爬窗户，嘴里还喋喋不休，“申南同学啊，以后你找女朋友，也跟姑娘说你在下面垫底吗。所以呢，你得改改你这脾气，要不一定会单身一辈子的。”
　　申南冷笑一声，“这么说苏教官倒是经验丰富，不过怎么这么有经验，年近三十还是赤条条的光棍一条呢？”
　　苏翎微微一笑，他开始往下跳，在下落的狂风中继续教育申南，“申南同学你这可不对了，有没有可能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耍弄了那么多人的感情，看起来你还很骄傲啊。”申南毫不掩饰地讽刺道。
　　苏翎笑得深沉，他轻盈地缓冲几步落在了地面上，“你也真是我说什么你都信。”
　　“你该放我下来了吧。”申南尝试挣扎了两下。
　　苏翎却丝毫没有要放他下来的意思，“你就乖乖呆着吧，以你这像乌龟爬一样的走路速度，我们明天中午都不一定回得来。”
　　申南无可奈何只好任由苏上校扛着他在山毛榉深林中狂奔，他此刻也才体会到苏翎Pf2的认证究竟是何种恐怖的存在。他们觉得连走起来都觉得崎岖不堪的山路，在苏翎奔跑时，速度快得如履平地，况且是在单手扛着自己那么大一个人的情况下。
　　他像是山林中狂奔的过路狩猎的神，无比自由又野性难驯，申南闭上双眸，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
　　直到一切声响都归于沉静，申南睁眼看见他们正身处一处开阔的平地，月色朦胧的影子让青青的草色都如同浸没在一条浅浅的溪流中。
　　苏翎放下他，又顺便嘴欠了一句，“申南同学你真是不轻。”
　　“当然再廋就成骷髅了。”苏教官补道。
　　申南板着脸，没理他的瞎话，申南这时才注意到他右手上的黑色盒子。
　　“你想学什么枪，手枪?冲锋枪?”苏翎说着，打开了那个大盒子，盒子内整齐地排放着各类枪支。
　　申南蹲下身，“这些都是你的?”
　　“当然，你不说你想学吗？”苏翎抬眼看向他，伸手摸了摸申南的脑袋，薅了一把他柔软乌黑的卷发。
　　苏翎拿起一把手枪，反转枪口后递给申南，“会组装枪吗？”
　　申南伸出他苍白修长的指接过冰冷的枪支，凝眉端详着枪身的结构。末了，他看了一眼苏翎，对方随性地对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申南尝试推压枪身的机关，枪身机锁传来清脆的声音。申南再次看向苏翎，对方勾唇一笑，“聪明，都不用教。”
　　“会拿枪吗？”苏翎说着向他伸出手。
　　申南以为苏翎是要接他的枪来示范，意料之外苏翎的手覆上了他持枪的手，苏翎站在他身后靠近耳侧之处纠正他持枪的姿势，“这样。”
　　申南感到手背的触感是粗糙的，是一双遍生枪茧，温热又坚实的手，苏翎修长的指紧紧贴着他的指缝，将他的手包裹其中。
　　“开一枪试试。”苏翎磁性的声音半是命令道。
　　申南扣下了扳机，子弹呼啸离膛而去，击中了瞄准的树叶，申南回眸看向近在咫尺的苏翎，对方对他温和一笑，“自己来试试吗？”说着便松开了他的手。
　　申南回眸凝神瞄准远处的一处橡子，枪响之后，那倒霉的橡子也再未见踪迹。一切倒在苏上校的预料之中，申南大概可以做到精确地计算弹道，这对他来说应该不是件难事。
　　“我可以用这把枪练习吗？”申南带些请求地问，苏翎点头道，“当然可以，你别打我就行。”
　　他看着申南专注地练习，暗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心，说不清楚那是何种触觉，像冰面，是冷的，又如玉温和光滑。他看向申南月华之下的身影，他是月光照进镜子里流出的华光，美的纯粹无邪，像是他本身就与这月光相生，亦永不分离。月华赠予他流离的朦胧，他让月华徒增清冷。
　　苏翎喜欢看申南此刻脸上的神情，无比专注，无比沉浸，带着他那种特有的决绝与果断还有不记代价的叛逆。很难说这不是一种让人成瘾的喜好，看第一次只觉得想逃避，刻意让自己去想别的，可很快就做不到了。是已经开始上瘾了吧，也大概是疯了吧。
　　当申南向他走来时，苏翎回过神，戴起惯常的那副笑，“练完了?”
　　申南意外乖巧地点点头，苏翎卸下弹匣，拆开枪，将它放回盒中。
　　苏翎抬眸道，“申南同学，你知道的，今晚的事，”
　　申南点头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苏翎微微一笑，他蹲下身对申南道，“上来吧。”看见申南一脸茫然，苏翎又忍不住打趣，“怎么，刚才把你扛过来的，现在要背你回去，你倒不乐意了？”
　　申南说了句谢谢，爬上苏翎的后背，苏上校站起身，沿着来路开始狂奔，他听到背上的申南很轻的声音，“谢谢你，苏翎，至少我今天是希望明天活下去的。”
　　苏翎笑了，又仿佛能将一切都散之于无边的夜色深重与注定不会停留的风。
　　夜是安静的，他此刻的心也如夏夜的湖泊仅有时来那一丝半缕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