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vera林也

8、chapter8

　　申南和顾芒等人商量了一下，另外三个女孩对于完成中心实验室的终极任务已经没有什么奢求了，她们决意留下陪着还虚弱的安娜，申南和顾小芒继续进入核心区域完成任务。
　　两人行走在幽暗破旧的过道里，顾芒环视着周围破败异样的景象问道，“这里原来是个实验室，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
　　申南仰头看了片刻，又收回了目光，“因为帕伽星系的入侵。这里本来是基地中心实验室的一部分，因为战争变成了废墟。”
　　顾芒叹了口气，“我真希望不要在我的有生之年再打起来，让我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吧。”
　　申南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或许早个几十年也会有人如是祈祷，他们是在阴影之下的和平里长大的。
　　而恰恰他的诞生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这场战争，申南看过很多遍穿着得体西装的邢教授在采访时侃侃而谈，“我们希望通过基因编辑技术创造能够运用智力真正改变战局的超级人类。”
　　笑话，他从小就觉得这真是个天大的笑话，就像要拯救地球这么不切实际又可笑至极的梦想，只能说豪言壮语背后愚蠢的勇气可圈可点，其他的也只能付诸一笑了。他单单是活着就算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了，指望他来挽救世界?笑话。
　　他有时都在想夫人是如何守着丈夫当年那像个幻梦一般的计划，就将所有的时间和青春都倾注在自己这个无底洞里。她像个小孩一样任性地放弃了女儿的成长，残酷地将丈夫所有未竟的遗憾强加在他身上。
　　申南恨不起来，也不想接纳，他只想逃离这一切，像他的姐姐一样。
　　他不希望别的，他只希望自己能像个正常人一般活着，但大概这也是个不切实际的奢望吧。
　　两人都在各自的心事重重里极有默契地保持了沉默，当眼前的景象开始逐渐变得明朗，他们看到了另外十几个成功越过终点线的幸运儿。
　　几个人看到两人欣喜地迎上前，另外的人都围着一块控制面板，对两人的到来闻若未闻。
　　“唐猪猪。”顾芒小朋友看到一个迎上来的男孩，惊喜地叫道。
　　被叫出绰号的男生尴尬地应了一声，但他还笑着，“芒芒，你们来了，太好了。”
　　“这是最终任务的题目，但我们这么久了，都不知道该怎么算。”唐攸指着那块面板道，“正好你们来了，快来看看。”
　　申南目光扫过一旁的电子锁，他伸出苍白修长的指拿起那把锁正想仔细端详一番——“快放下，你在干什么。”一个正围着题板的男生回眸怒吼道。
　　唐攸忙和颜向表情有些不知所以的申南解释道，“我们已经试错两次了，现在只有一次机会了。”
　　申南点点头，默然不语地放下手，慢慢靠在众人侧边看了一遍题目。
　　想办法解决此题的几人也是急得毛焦火辣，几次都接近要吵起来，通过监控画面目睹这一幕，陈静安眯起眸子，报着双臂评论道，“这道题不用超算就别想做出来。”
　　苏翎抬眉，一脸悠然，“现在是数据战争时代，必须让他们意识到技术对于人的重要的工具性质。”
　　“但最近的超算还在终点线之内的监控室，我估计他们不会有人会愿意回去拿的。”苏翎偏了偏头，不无冷漠地笑道。
　　陈静安向后仰了仰头，但笑不语。
　　“你看”苏翎指着监控角落单薄消瘦的身影，连带诺曼和萧医生也看了过来，“小浑蛋已经开始发呆打发时间了。”
　　陈静安循着他指的方向，凑近仔细端详着监控画面中独自咬着小指发呆的少年，他乌黑的卷发垂下，天蓝色的眸子像深邃的天空或浩瀚的怒海，不知停滞于何处。
　　陈静安认真看了片刻，她皱着眉摇摇头，“他不是在发呆，他在心算题目。”饶是爱评人是非的苏翎此刻也保持了沉默，众教官是见识过申南超凡脱俗的记忆力，只是不知这个18岁的天才孩子是否还有别的能力。
　　陈静安抿起唇，又摇摇头，“他不可能算得出来的。”
　　“为什么。”诺曼开口问。
　　“你也经历过Eksp训练，但凡是人，在计算能力和反应速度上都一定有一个极限，哪怕经过长期的训练也不可能超越这个极限。”萧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代为解释一番。
　　“毕竟是人，便突破不了天生固有的局限，你必须承认人类的能力和想象力都是有限的。”陈静安补道。
　　忽然几人动作均是一滞，因为那个似在发呆的美貌少年蓦然回神，他站起身向电子锁走去。
　　“看起来他像是算出来了，可这实在有些让人无法相信。”萧亚说着也站起身。
　　苏翎难得专注地凝望着他瘦挑的身影，不知在想什么。
　　陈静安的神情最为严肃认真，对自小便有天才少女之桂冠的她无疑意味着一个极大的挑战，她内心深知，哪怕是全基地Iq第一的她也做不到心算这种题目。
　　她不甘心，这么多年哪怕在高手如云的基地她也依旧从未棋逢对手，她已习惯了俯瞰，却让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激起了她潜藏多年的胜负欲。
　　申南苍白的手指按在数字上，知道正确答案的陈静安的脸色眼见在变得凝重，苏翎报起双臂，展颜一笑，“静安姐，你也不用这么紧张。”
　　陈静安回头看向他，苏翎摊了摊手，“他不可能说服其他人相信他的答案是正确的，毕竟他们只有一次机会了。”
　　果然，在申南还剩下两个密码数字未输入时，一个人突然上前将他一把推开，“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申南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那人仍未消气，继续骂道，“只有一次机会了，你在这里瞎试什么。”
　　其余几人也围上来了，帮那人数落申南，他们久久解不出题目，已积累了满腹情绪，现下像是找到了一个情绪的出口，于是都越骂越难听。
　　申南面色冰冷如霜，玫色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萧亚见状是有些不忍心和难过的，他轻轻叹了口气，“这世上遗憾的事太多了。”
　　苏翎还是他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他要走出象牙塔就必须要经历这一课，除非一辈子呆在实验室里做研究。”
　　申南深深吸了口气，他不想再和这群人计较，他有些破罐子破摔地对众人大声喊道，“快看那，”他伸手指向反方向，“苏教官在天上飞!”
　　在众人出神的刹那，他飞快转身输入剩下的两个数字，重重按下了确认键。
　　反应过来的几人那副表情简直就是要当场杀了他。
　　监控室里已经笑疯了，除了苏大上校在怒拍桌子，“有那么好笑吗。”陈静安没憋住，萧医生笑得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最过分的是向来沉默寡言的金毛老外诺曼，这家伙一边狂笑一边重复那句，“苏教官在天上飞。”
　　而那倒霉的电子锁在这时不合时宜地响起提示音，“密码正确。”
　　方才逮着申南说教的几人都颇为尴尬地面面相觑，为首的一人不好意思地上前道歉，“抱歉啊，我们……”
　　申南笑了，他的笑把在场注视着他的所有人都看呆了，道歉的话到嘴边也说不下去了。纯洁无度，美得像来自极乐之境的天使。但那无垢的洁白另一面是来自极夜的夜色深重，他那双天蓝色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像来自十八层炼狱的恶魔，引诱着无知的过路人，最终都无法自拔地沦陷了。
　　“这孩子。”萧亚轻声说了一句。
　　“他真的很美。”陈静安偏头同样轻声道。
　　“让人为之疯狂又为之哀伤的美。”诺曼的话像是一句叹息。
　　苏翎没有说话，他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内心是何感受，只觉得某个瞬间，或某几个他难以去想或去做别的什么。
　　半晌，他打破了这沉浸的沉默，“他们过关了，我们是不是该去接他们了。”
　　“对，你终于长了点脑子了啊。”陈静安回过神，她打开监控的对话系统，“同学们恭喜你们过关了，马上教官会来接你们。”
　　申南听着耳边那几个男生喋喋不休的道歉，计算了一下苏教官的车开过来的大概时间。
　　然而超出他预料的是，他亲爱的苏教官不是开车来的，是开军用直升机来的，几分钟后，黑色的军用直升机降落在废弃实验室前的停机坪上，陈静安，萧亚等一干人走下飞机。
　　顾芒兴奋地看着那架巨大的军机，对他说，“申南这可是我第一次坐直升机呢，你看待遇就是不一样呢。”
　　申南微笑着撒了个谎，“我也是第一次呢。”
　　“走吧。”他抓过顾芒的手腕。
　　两人正有说有笑地走过直升机的驾驶舱，忽然驾驶舱的茶色反光机窗弹开了，苏翎穿着飞行员的黑色制服，戴着飞行眼睛，懒洋洋的喊了一声，“申南。”
　　向来怕死教官们的顾芒小朋友见没她什么事，便麻利地丢下死党迅速溜了，申南有些无奈，但知道此事总是混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苏教官。”
　　苏翎微微一笑，“还知道要叫教官啊，那偷记密码的时候怎么就不记得我是教官了。”
　　申南也笑道，“可能我小时候吃的核桃比较多吧，记忆力比较好，只是不小心看了一眼，就记下来了。”
　　苏翎也不急，继续缓缓道，“听说我在天上飞。”
　　申南心知苏翎在找他算账呢，便老实地回答，“抱歉，这我不知道。”
　　苏翎轻笑了一声，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薅了一把他乌黑的卷发，“你这小家伙真是，你不知道那还谁知道啊。”
　　“快上飞机吧，小心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苏翎说罢就关上了窗，申南对着那扇茶色的玻璃不知该说什么。
　　苏翎透过窗子看着他转身走向机身中部的登机处，申南像是个与他周身阳光格格不入的人，哪怕他纵情欢笑时，也是冰冷的。他漫无目的地想了一会儿，合上了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