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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青蜂(微量虫描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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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自己的床上睁开眼睛。看来波鲁那雷夫比我醉得轻些,还能记着把我抱回我的房间。
我迷迷愣愣地看着舱室的天花板。喷洒在我后颈带着龙舌兰味道的温热呼吸、紧紧拥住我的胳膊上起伏的肌肉线条、下唇鲜亮的一抹酒渍……它们在我脑海中不止旋转,我恨不得一拍脑门再把自己拍晕过去。
我再也不沾点酒就抱着刚认识几天的大男人嚎啕大哭着感慨无以挽留的亲情了。事实上,我都有点想戒酒了。
抱着这种心情,我蹑手蹑脚地准备溜到餐厅去快速解决早饭,就听到甲板上传来的嘈杂声响。
“放开我!快放开我啊你这混蛋!”穿着背带裤的少年拼命挣扎,但还是没法逃离死死揪住他后领的水手。
“偷渡?”我好奇地看过去时,听到了这样的回答。由于上次灰塔的事,大家都对偷渡客十二分地警惕,也难怪气氛如此紧张了。
眼看着船员不打算轻易放过他,这小子心一横、狠狠咬住船员的胳膊,留下一个深色的牙印,蹦出锅外的鱼一样蹿了出去、就要往船外跳。
但他没等到预料之中的水花声和扑面而来的冰冷海水——因为这家伙一头撞上了某个被提前放出来警戒的荧光哈密瓜身上。
波鲁那雷夫赶紧把突然捂着肚子的花京院扶了起来。那小孩还疑惑地手足无措,不知道是撞到什么了。
“看不到吗?感觉不像是替身使者啊……”
“的确,替身使者看到绿之法皇应该下意识唤出替身格挡才对,咳,咳咳。”
“花京院,你还是先别说话了……”
而我只是默默地看向那个带着贝雷帽的小孩,看他开始打感情牌、向船员和乔斯达先生充满感情地述说自己孤身一人去新加坡找爸爸的故事。
“拜托了!我只是个可怜人家的男孩子而已,不是什么坏人。求求你们让我留下来吧,我可以干活、作杂工的!”
骗子,我不由得想到,却发现大家都看向了这边。
我好像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说出了口,这下不得不解释了。
一定是可恶的宿醉,降低了我的语言控制能力!
我只得开口:“你的话最开始就作假了啊。”
“哪、哪有?!”这孩子还嘴硬。
我无奈地指了指她扣到最上面扣子的衬衫:“你都热到把袖子和裤腿全卷起来了,锁骨以下却裹得严严实实,难不成是喜欢反季节穿搭吗?”
……穿着羊毛长款校服的承太郎无言地拉低了帽檐。
女孩嘀嘀咕咕地抱着手、挡住了前胸。我慢悠悠地走过去、笑眯眯地蹲在她身前:“还有你这帽子——要是想伪装成寸头还是剪短一点更像哦?遮不住的话时不时掉下来一缕也有点太可疑了。”
被戳穿的女孩子扭捏地想说些什么,忽然被身旁什么一惊、只差蹿到我身后。我定睛一看,是一只大得出奇的青绿色蜜蜂,但不是冲着她、而是直直冲着我而来。
一瞬间,我想先保全自己逃了再说,手却自己动起来一样把她推出了危险距离。胳膊霎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痛感,我下意识“啧”了一声,却和谁发出的啧声重合了。
“咕嚓”一声,我还没看清替身显形的动作,刚刚还耀武扬威不停攻击我的青蜂已然成了白金之星手中任搓圆捏扁的一团绿色浆糊,稀稀拉拉往下流淌,毕竟,不是所有虫类都有超越白金之星的速度。
但他还真拿白金之星手抓啊。“JOJO,那东西万一有毒啊……?”我疼得龇牙咧嘴,还忍不住苦笑提醒他。承太郎直接让我别啰嗦,快处理伤口去。
好吧,好吧,我摊手对承太郎大爷表示听从,转身向船上的医务室走去。余光中波鲁那雷夫已不见昨晚落泪的狼狈样子,果然是情绪调节大师。
我突然想起今早我们还没说上一句话。无所谓了,我这么告诉自己,别再想了。
医务室的负责人是一位温和而干练的意日混血女性,自我介绍为加藤。
她关切地检查了我手臂上长长的那道新鲜伤口,给我作了止血和简单包扎。
“听说船长也被咬了呢。”她担忧地收拾着。原来如此,所以本来今早就应该靠岸的船却在海上航行到这个时间。
也许是我过于忧虑,仿佛有昆虫扇动翅膀的窸窣声响再次从不远处传来。
她听说我头疼和失眠的问题,还适量给我了点药,听说我这几天不稳定的身体状态,又担心我复烧似的准备给我重测体温。
“你和乔瑟夫先生是亲戚吗?你们有很相似的胎记呢。”一身白衣的女人一边闲聊般开口,一边转过身去柜子里翻找体温计。
“算是吧,”我随口应答,语气随和,目光却没有一刻离开她的动作。半晌,我用仿佛谈论天气般平静地开口:
“……你又是为什么追随DIO?”
加藤小姐僵硬地转过头看着我,像是中断进程的空白电脑屏幕。一直被她遮挡的银光闪闪的东西也随这意外而显露——那根本不是什么体温计。
抢先在她反应过来前,我狠狠抓住她的手腕,一点力都没留。她果然吃痛一声,手中的利器也“当啷”一声落地。
我对胎记这事很敏感,多年以来早已养成用衣物遮住的习惯,绝不是某个和我见了几次的人就能轻易发现的——除非她有非常擅长侦查又不隐蔽的“特殊力量”,或者早就知道。
而且怎么DIO的手下都喜欢挑胎记说事啊?这女人也是,波鲁……算了不想他。
她的演技实在不如前几个敌人。如果她在我问完后还像“提尼尔船长”那样镇定自若、反问我DIO是谁,我恐怕不会像承太郎那样有底气坚持自己的怀疑。
要是没想错,犹如自动追踪器的神秘昆虫就是她的替身,或是她替身制作的产物。也多亏她这远距离的替身,才能让我有机会直接和本体对峙。
振翅的微鸣越来越大、越来越恼人,简直像是从面前的女人身上,不,头顶发出的一样。
“怎么了?加藤小姐?”我露出不合时宜到有些可怖的友善微笑,“跟我说说嘛,你跟随DIO的理由。”
她没有刚才还温和可亲的医护人员露出鄙视的笑,舔了舔唇,眼中却是难以遮挡的狂热:
“那位大人的名号……不是你这种家伙可以轻易说出口……”
我对这种话毫不在意,也毫无兴趣。我手上加重了几分力,面上却只毫无怒意地歪了歪头:“所以不是赏金?和虹彩不一样啊,你崇拜的是他的……‘魅力’?”
听到虹彩的名字,加藤小姐的脸一下子暗下去:“别把我和那种粗野的家伙相提并论。”
“关系不好吗?”我玩笑似的语气随意,却不自觉想到虹彩临别时赠送给我的那副奇怪塔罗牌还静静地躺在我的行李中。
加藤靠在台旁,重心换到另一支腿支撑,浅浅地调整着呼吸节奏。我默默把这些尽受眼底。
她很累了。看来制作青蜂已经让她精疲力尽,更遑论外面和承太郎他们的替身战。
我心底忽然升出一股莫名的居高临下感。也许我可以对她说些刻薄的话、嘲讽她为一个不知底细的家伙赌上性命,不过,这样说来我又有什么不同呢?
加藤终于脱力了,不堪重负地倒下。我顺势放开了手,她就咬牙切齿却匍匐在地。我趁机提起她的护士帽,果然,里面藏着个腹部较长的蜂类,想来是蜂后,只是已经若隐若现难以维持形态了。
有这个就足够了,我捏住手中的护士帽,也懒得落井下石。
“……你!你根本不明白!”我的背影不知为何刺激到了她,让她激动地大喊:“没有亲眼见过,你是不会理解、那样的DIO大人的……”
我悄悄捏紧了拳头。
那又怎样?就算真被激怒了又怎样?我难道要向她解释我翻阅日记、寻找当年的人、让凡泰斯利用能力重现当时发生现场等等种种吗?
别傻了,我没什么好跟她说的。我这么告诫着自己,还是忍不住在关上舱门前回头瞥她一眼。
那个温和、平静的身影好像再次出现了,只是瘫坐在地上,死气沉沉。那双流露出悲意的眼睛在诉说,说她失败了,她辜负DIO大人的信任。
那种信任最开始就不存在,我这么想道。
“恶人,也有恶人的救世主啊……”
在我走出医务室前,她最后喃喃道。那不是我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听到这句话。
加藤失去斗志后,接下来的航程一路顺利,直到到达吉隆坡都没再发生可能是替身攻击的事故。
而自称“安”的女孩,说着自己和爸爸约定了五天后汇合,特意和我们隔开一段距离坐下,眼睛却止不住往这边瞟。
“喂,她不会是身上没有钱吧……”
不,也有可能单纯喜欢冒险。我内心吐槽,沉默着面无表情的听着同伴们的讨论,
“有可能。她一个人,还是个年纪这么小的孩子,难道准备露宿街头吗……?”
“但她和我们在一起也很危险啊……”
最终讨论出的结果由乔斯达先生拍板:他决定帮那女孩付这几天的住宿费用,还拍拍我的肩膀,说你们都是女孩,你去帮忙说服她过来或许会容易一点。
我不知道,这女孩子看起来警惕得很,只是我的确很擅长表现得友善而容易相处。
“安?”我走过去叫她这个名字好几遍,她却像不知道是谁一样没有反应,直到我坐到她身边才猛得转过头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心下了然:这孩子这点还跟我挺相似,都不喜欢把真名随意抛出去。不过,表面上我依旧像什么都没察觉,继续称呼她为“安”。
“反正恰巧碰到了也算是缘分,要不要和我们一起逛几天?绝对不会耽误你去找你爸爸的哦。”我露出诚恳的表情,眼睛亮晶晶地注视着她。穿着背带裤的女孩有点涨红了脸,却还是不情愿地支支吾吾几声,“勉为其难”地终于了声“好吧”。
成了。我在看不见的地方,向乔斯达先生比了个OK的手势,乔斯达先生眨眨眼也比了这个手势表示收到。
就这样,我们的旅伴里暂且多了一个看不见替身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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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找个人聊聊,有关DIO。
我从他的挚友和资料中已经了解了许多,但最近加藤的那件事却让我不由得心生疑惑:难道没有亲眼见过就无法理解DIO对他人奇异的吸引力吗?我抓耳挠腮,决定找个亲身经历过的人问问。
虽然这个问题就注定不顺利就是了。
虽然花京院和阿布德尔都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但从餐厅溜出来时偶然听乔斯达先生说阿布德尔今天不知为何出奇地困、现在还没醒。我自告奋勇承担起提醒他别错过午餐的任务,顺带解决我个人私心的疑问。
阿布德尔还在睡。我拨下开关,明亮的灯光立刻洒满了房间。
我小心翼翼地轻轻坐在床边上,可床还是很不给面子的“嘎吱”一声。
好消息:阿布德尔没被吵醒。
坏消息:阿布德尔没被吵醒。
我只好想办法人工唤醒他。他的额头上细细密密全是汗珠,双眼紧闭,我猜他并不在什么愉快的梦里,更坚定了要快点叫他起来的想法。
“阿布德尔、阿布德尔?”我俯下身,轻轻去摇他的肩膀。我的动作有没有在唤醒他的进程中起什么作用,我不知道,但他别过头嘴中急促地念叨着什么,又快又连音的阿拉伯语还带着埃及方言,听得我满头雾水。
我侧头凑得更近了些,想要勉强捕捉到一两个词。只希望他不会在睡梦中咬我耳朵。
阿布德尔的睫毛依旧长而浓密,在不安的睡眠中剧烈地抖动着,仿佛飓风中扑扇的蝴蝶翅膀。我恍惚中想起几曾何时,我也曾这样静静观察过他睡颜。但那时他睡得很安稳,而我还怀疑他是否因提防我而装睡。那好像不过是数天以前离开埃及的飞机上的事,却感觉已经是一个世纪之前了。
而现在这个男人像只被注射了麻醉剂的动物、在崭新床单作的手术台上激烈挣扎着。他的一只手紧紧攥着洁白的被单,以他的力气之后布面上恐怕会留下撕裂的小洞。
他身下的床单已经被冷汗浸湿了。我感觉很不妙,甚至冒出“给他来一下”这种使用物理手段的想法。
几乎就在我狠下心准备扬起手的时候,阿布德尔的眼睛猛得睁开了。
深黄色、两轮昏月一样、茫然无措的双眼在我近在咫尺的脸庞上扫视着。
下一秒,他好像被眼前的东西刺激到了,倏地往后退去。我来不及在突然而然的变故中发出一声惊叫,就被带得头朝下狠狠砸向床铺。
啊呃,痛啊……
我揉着脑袋,艰难地弯起胳膊把自己从皱巴巴的床单上推起来,扬起一边眉毛给面前看起来不太清醒的男人个“真的?”的眼神。
阿布德尔大喘着气,频率过高地眨着眼,好像相机镜头调焦似的,终于有点反应过来面对面的人是谁。
我用膝盖在床上缓慢地移近,学着不久前安慰我的某个男人,捧住面前惊魂未定的人的脸,拇指安慰性地摩挲着。
“那些都是梦、都已经过去了,”我柔声细语地安慰他,“嘘、嘘,没事了,没事了……”
我都开始犹豫要不要像哄邻居家五岁孩子那样抱着他拍拍背,忽然,一丝突出的热量犹豫地贴上我捧住他的手。
深色的手掌比我的大了一圈,不知该说握住还是包住了我的手。阿布德尔满头乌黑的长发少见地散着,垂在肩上。他又短暂地阖上了眼,满脸的疲倦,可他分明刚刚睡醒。
我知道我们之后会好好谈谈,谈谈他的兢惧和梦境,谈谈我的疑惑。但此刻,此刻无言,唯有暖黄色的灯光披在彼此身上。
终于也算是让我照顾了他一次,我默许地任由他拉着我,这么想着。大约是隔壁房间或走廊,传来了婴儿时高时低的啼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