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降十八班》碱性土壤

67、第 67 章

　　老人说，除夕早上若是下雨兆头不好，今年的除夕，一大清早便是阴雨蒙蒙。

　　雨点淅淅沥沥落在路面，高速路上的车辆比想象中还要多，原本两个小时多就能到的路程，陈木一家硬生生在路上堵了两个小时。

　　陈木坐在后座上，环抱着双臂，心情一如外面阴沉沉的天气，臭的彻底。

　　曲丹秋也没想到这情况，原本信誓旦旦和陈木保证去了吃个饭，下午就能回来的话，现在添上不少水分，心虚的不敢主动搭话。

　　一车上除了车载音乐还欢快的播放着，再没别的声响。

　　过了一会，陈木自己把情绪消化缓和，拿出手机给许愿安发消息。

　　十八：今天晚上你先别出门，我可能到不了。

　　然后附带了一堆解释和各种的对不起表情包。

　　收到这堆消息时，许愿安拿着傅叔叔送来的冰袋敷着右脸。她把这段字来回看了很多遍，只简单回了一个字：“好。”

　　陈木爷爷奶奶住的地方比较偏远，真正意义上的断网地段，眼瞅着信号时有时无，焦急万分下终于收到许愿安的回复。

　　打算回复时，自己的手机却没信号了，连条短信都发不出去。

　　听说人和动物一样，对于未知的危险会有预兆反应。此刻的陈木正是如此，外头的乌云化作实影压在心头，无法及时的回复与车窗外不断飞逝的倒影都加剧了这点不安。

　　她发泄似的把自己砸进车座椅里，无力的抱怨：“这什么鬼地方！”

　　许愿安陆续给陈木发了几条消息，对面都没回，想想可能是因为山里信号不好，过年回去的人本就多，负载过量造成拥挤，山里断网没信号也挺正常。

　　比起陈木的忧心忡忡，经历了昨晚骂战的许愿安现在反倒平静下来，她今天本来就是要想办法拒绝见面的，毕竟顶着巴掌印这么明显的脸出去见人，怕是要引起不少关注和陈木的追问。

　　现在正好陈木有事，自己也就不用愁借口了。闲着也是闲着，她干脆回房间把陈木昨天发给她的试卷调出来看看哪里还需要补漏。

　　这一看，一改，接着找类似题型，归纳，罗列重点。

　　不知不觉，一页纸过，再抬头，已是傍晚。

　　可能是昨晚大吵过的原因，今天许肃璨的面色比往常还冷上几分。家里做事的两个阿姨，往日就有些惧他，今天做年夜饭更是怯声细语，生怕有一点动静引起主人家的不满。

　　不管是屋内还是屋外，都格外的安静，连纸笔摩挲声都能听清。

　　雨水渐大，拍打在窗户上，透着一丝凉气。

　　许愿安后知后觉的停笔，望着泛着雾气和水渍的窗外，对着窗户哈了口气，延着蔓起的雾气，指尖在窗上画了个囍字。

　　当然，这样空白的囍字并没有什么效果，正如今年的除夕，没什么年味。

　　“嘣！”

　　一根细小的爆竹被丢到陈木脚旁，炸开。

　　“哈哈哈哈哈。”

　　“牛啊，这都敢丢？”

　　“喂，你炸到大人了！”

　　村里最不缺的就是烟火味，几个爱捣蛋的小男孩站在不远处，互相推搡着发出恼人的嬉笑，手里拿着各式爆竹烟花，丝毫没有差点炸到人该有的羞愧。

　　“来了来了！”

　　“我去！”

　　小孩最擅察言观色，眼看身穿黑色冲锋衣的酷姐朝他们走来，面色沉沉像是要发难的前兆，立马尖叫着四窜跑开。

　　刺耳的尖叫让陈木脚步一顿，本就因为手机没信号导致心情糟糕，现在更是连脑仁都被这群小毛孩吵的生疼。

　　“阿木，回屋吃饭了。”曲丹秋喊。

　　“来了。”

　　陈木应声，踏过门槛时不忘问：“今晚吃完饭，还来得及回去吗？”

　　曲丹秋摸摸耳朵，装作没听见，加快脚步和里屋的亲戚寒暄去了。

　　“....”

　　“来，让让，上菜了！”陈峰端着一盘大虾路过。

　　陈木极其没眼力见的用身子挡住，问:“爸，我们今天晚上还回去吗？”

　　陈峰动作一滞，拍拍陈木肩膀笑着安抚：“来得及当然就回去，先吃饭。”

　　然后身子一转也溜走了。

　　明明来之前不是这么说的，陈木站在原地耷拉着眉，连带着身上沾染的细微雨滴都变得沉重。

　　“哎呦呦！奶奶的乖孙女哦。”陈木奶奶颤巍巍的走来，拿着一块毛巾就往陈木衣服上擦，边擦边唠叨：“怎么过年还穿一身黑啊，你爸爸怎么回事，都不给你买点红色的衣裳。而且衣服上还都是水，还像塑料似的，一点都不透气。”

　　老人家虽然话多，可手上的动作一点不慢，不一会就把陈木冲锋衣上残留的水珠都擦了个干净。

　　再大的脾气在老人家面前也得消干净，陈木瞬间切换了表情语气，用专供老人家的加大声调，耐心给奶奶解释：“奶奶！没事的，这个衣服就是防水的。我是今天看到下雨了，专门穿的，回去我就换大红外套！”

　　“好好好！”

　　陈木奶奶听清后宽慰不少，脸上的皱纹都笑作一团，拉着陈木往里屋去：“走吧，咱们去吃饭！”

　　“愿安，该吃饭了。”

　　“李姨？”许愿安看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七点整。

　　她问：“今天除夕，还不回去吗？”

　　“先生让我先叫你下去吃饭。”李阿姨神色有些无奈。

　　许愿安马上领会，关门：“您赶紧先回去吧，我现在就下去。”

　　“好咧，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许愿安也让这欢快的语气感染不少，提起笑回：“新年快乐。”

　　随着最后一位佣人李姨的离开，这个家里，真正意义上只剩下许愿安和许肃璨两个人。

　　“你干什么？”许愿安夹菜进保温盒的动作让许肃璨感到疑惑。

　　许愿安面色不改应：“带点菜去医院。”

　　“我让老傅送去了。”

　　许肃璨很自然的把许愿安正在盛菜的保温盒拿开，把已经装好米饭的小碗放在她面前：“外面现在风雨大，别出去了，在家里凑合吃点。”

　　他又给许愿安盛了碗鸡汤，里面惯例装着一个鸡腿。

　　“吃多点。”许肃璨说。

　　平静如初的话语，好似昨晚和自己发生激烈争吵的人不是他一样。

　　许愿安定定看着那个冒着黄油的鸡腿很久，最后，手指动了动，还是接过碗坐下，拿勺子把鸡腿撇在边上，慢慢喝着汤。

　　亲眼看着许愿安喝下小半碗汤后，许肃璨如负重释的笑了，主动缓和道：“明天就是春节了，有什么想法吗？”

　　许愿安喝着汤没接话，她明天大概是要和陈木出去，说了必定是要争吵，所以选择沉默。

　　等了一小会也没见到回复的许肃璨也不恼，慢悠悠搅和着碗里的油黄鸡汤：“其实没什么想法也正常，毕竟我们往年寒暑假都会给你报夏冬令营或是出国研学，唯独今年遗漏了。仔细想想，其实你每次的表现都很不错，爸爸对你的要求你都能很顺利的完成....”

　　许愿安喝汤的动作停了，陶瓷勺和陶瓷碗轻微碰撞发出响声。

　　她没听懂这突如其来的回忆话题意义在哪，絮絮叨叨且抓不到重点，不像往日该有的简短风格，平白听的人心慌。

　　许肃粲自顾自的继续：“不过今年因为是高四，寒假假期很短，所以我一开始也就停了让你出去的打算。但你要知道人在闲散的环境下通常会做出一些违背常理的事，降低自己的智商，行为做事也就没有那么的合理。”

　　又是俗套的老式教育，许愿安听的疲惫，干脆把剩下的那点汤喝了回房间。

　　“不过这些都没关系。”许肃璨就这样直勾勾盯着她把碗底剩下的那点汤一饮而尽，在许愿安即将起身时，提声道：“我昨天晚上打听到了一个还算不错的学校，她们全年无休，而且....专门针对类似你这样的学生进行教育。”

　　许愿安半起身的动作停住。

　　“听说，效果很不错。”

　　阴仄的侧黄灯光映照在许肃粲仍在微笑的面颊上，他眼睑快速眨了两下，润泽的眸中似乎看见了期待中的美好未来。

　　不是谈话，无关问题，依旧是单方面的替她做出选择。

　　许愿安察觉不对劲，压着桌面想起身离开已经迟了。

　　逐渐感知到身体瘫软下来的她只能用手撑着桌面，努力抵御着未知的眩晕，用力到手背的青筋都在冒起。

　　“爸！”许愿安不再强硬，她咬着牙喊，试图唤回点什么。

　　许肃璨好像压根没看到许愿安的不对劲，还在继续着话题，说出最后的重点。

　　“或许....你想去那边呆一段吗？”

　　刻意放慢的问话，停滞不变的昏黄灯光，深灰色的笔挺西装在她的眼中逐渐摇摆，失焦，漆黑，手上一口都未动的鸡汤小碗也应声放置于桌上。

　　咚，她手上的劲一下便松了，摇晃挣扎的眼眸中，倒映着许肃粲不掺多余情感的刻板面孔。

　　车辆飞速疾驰在路上，白色越野与黑色家用小轿车擦肩而过。

　　“家里到底有什么东西这么吸引你，就非要着急忙活的赶回去。”曲丹秋还没聊够，就让陈木这小子威胁着回家，现下抱怨不断。

　　陈木收回对后方疾驰而过的白色越野的注视，散漫回：“说好的吃完午饭就回去，现在已经晚上9点多了，到底是谁说话不算话。”

　　“这...”曲丹秋还想找理由。

　　“行了行了，”陈木不想继续和她妈瞎掰扯下去，望着高架桥的终点催促，“爸，麻烦开快点，我有事！”

　　明明已经进入市区，信号也很好，发给许愿安的消息还是石沉大海。想想现在时间确实不算早，没及时回复也可能是睡着了。

　　但陈木就是莫由来的有点心悸，总想着去见一面。

　　会不会是恋爱中的人都这样疑神疑鬼的？

　　她想，是也不是。

　　可能是自从昨晚开始，许愿安给自己回复的消息里，好多条都缺少了她一板一眼又格外严苛的标点符号开始。

　　发给她的试卷，也没有往常详长的点评和纠错。

　　就连晚安也回的敷衍。

　　总觉得，发生了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陈峰停下车：“到了。”

　　陈木按住车门就要走。

　　“诶！”

　　曲丹秋抓住有些浮躁焦急的陈木，又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忍不住道：“雨下这么大，你还没有带伞，要不还是先回家，明天再去找你朋友。”

　　“是啊，一晚上不见而已，你朋友又不会没了。”陈峰也跟着劝。

　　陈木看向窗外，雨确实又下大了些。

　　“没事，我就看一眼，你们先回去。”

　　她把冲锋衣后头自带的黑帽往头上一盖，固执又快速的打开车门，独自一人冒着雨朝泛着红光的大道深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