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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 6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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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空屋内,许肃璨独坐在宽敞的沙发上,半弯着脊背,望着指尖上散发着低劣气息的香烟,眼底晦暗不明。
烟,对于很多男人是必需品,是能上瘾难以戒除的东西,但在许肃璨这儿,从不存在这个可能性。
他厌烦抽过烟后口中弥久不散的浓重臭味,厌恶弥漫在密闭空间内的乌烟瘴气,所以自打他在商海中打出一片独属自己的地位后,再没主动碰过。
不过,最近他又拾了起来。
很多事不是你想如何就可以如何。
正如他兢兢业业,严苛管理,给予厚望的儿女教育,在自己从未预料到的一环,即将分崩离析。
“父亲?”
许愿安回来了,就站在不远处。
或许是两个人在某种程度上格外相像的性格上,作为许肃璨女儿的她自然察觉到了什么,面色严肃,身姿笔挺。
恍然间,如同一个严阵以待的小大人。
确实是不小了,都到会谈恋爱的年纪了。
许肃璨收回视线,拍拍旁边沙发轻飘飘道:“过来坐。”
在许愿安靠近之前,他夹着烟凑近嘴边狠狠吸了最后一口,将这股难闻的气味咽进喉咙,两指利落的把残有余温的烟头捻灭在烟灰缸内。
没有什么事物是无法掌控的,除非是你的管理方式不对。
或者说,不够严苛,太过放纵。
许肃璨没打算拐弯抹角,待许愿安坐定,半歪着身子凝着她淡淡道:“知道我晚上找你来,是为了什么吗?”
在彼此心知肚明的对视中,许愿安垂在腿边的指间微微捻搓了两下,轻声回:“你说。”
许肃璨扬扬眉,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解锁,亮屏。
份量不算小的新式手机被许肃璨随手丢在面前的复古岩板茶几上,碰撞,砸出一道脆响。
声音在这偌大幽深的客厅里,格外引人瞩目。
许愿安眨眨眼,机械转头去瞧。
手机上小小的屏幕内赫然是当初圣诞夜,陈木和自己在这个沙发上初次亲吻的图片。画面不太清晰,只能从上至下看见沙发上坐着两个人,脑袋靠的极近。由于第三视角俯拍的角度过于蹊跷,单就这么看,是看不出什么问题的,毕竟两个女生之间,靠的近一些,说做什么都可以解释。
问题是,这画面左下角还标有日期时间,赫然是监控摄像的截图。
许肃璨也只给许愿安看了一会便收回,这期间,他从头到尾的视线都没在手机上,他一丁点也不愿意多看,哪怕一秒。
接受的太过突然,内容从未预料,直到手机收回,许愿安脑袋还是混沌一片。
她本能的抬头,下意识朝斜上方寻觅,斜角高处突兀摆放的欧式挂钟在此刻吸引了她的注意。那个她一直以来都认为不方便观看时间的奇怪位置,不符合家中审美的厚重外观,还有里头那颗不时闪烁的红色光点,都有了解释。
她想过自己父亲知道,可没想过是这么早,在她们才开始的第一天,还是以这种令人恶心的方式。
迷惘中回神,许愿安努力在虚空中拽住自己的那点声音,因为过于愤慨的质问微微颤抖:“你监视我?”
表面遮掩的幕布骤然扯下,散落满地的杂乱,许肃璨反而平静了下来:“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
许愿安近乎失控的回:“我不小了!!!”
尖锐的不满让许肃璨沉默了一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确实不算正确,他大发慈悲似的开始解释:“不是特地为了监视你,一开始我们都忙,一是怕家里佣人背后搞小动作没照顾好你,二是怕你出什么事情,我们不能第一时间知道。”
许愿安没有录综艺的嗜好,更不想让任何人观看她的大型真人秀表扬。一想到自己从小到大,行为举止,情绪波动,几乎无时无刻都暴露在摄像之下。
她将手高高扬起想证明什么又重重甩下,摇着头近乎失控:“为什么我从来就不知道!为什么!”
许肃粲停顿,一贯的陈述事实:“我们做事,没有什么是你必须知道的。”
“你们?”
辛苦构建的世界在重新破裂的边缘,许愿安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问:“妈也知道?”
“她知道也不知道,你小的时候和她提过一嘴,估计早忘了。”许肃璨满不在乎,“反正她的脑子除了交友和参加各种宴会就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对了,你....”
闷在心底的事终于吐出,许肃璨肉眼可见的轻松许多,原还想嘱咐些什么,可面前许愿安近乎死寂的神情竟让他陡然生出点愧疚。
他斟酌着话辞试图安慰:“只有我们常走动的大客厅安了一个而已,别的地方都没有,谁知道你们...”
许肃璨的话刻意没说完,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自食恶果,自作自受。
许愿安在巨大的沉默中,费力抬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又轻轻回落地面,没有质疑也没有抱怨。
仿佛在唱一场漫长独角戏的许肃璨也感到口干舌燥,不愿意再多言,站起来下定论:“总之,你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监控可以去,你和那个女生也必须分。”
“不可能。”纵使喉咙干涩,许愿安也回的果决。
“那就转学,去别的学校把下个学期读完你就出国。”许肃璨回的更快。
他早想好了,只要分开的时间长,谁也不会记得谁,没什么东西是分不开的,总之无论如何是不会让她们俩个再继续下去的。
“我不出国,我要去S大。”许愿安盯着许肃璨,认真的可怕,“我也不会分手,我要搬出去住。”
对于自己认定的东西,哪怕闹到鱼死网破也要握着手心,绝不妥协。
某种意义上,他们父女俩是极度相似的。
无法名状的情绪让许肃粲脸上的笑容变大:“你在闹什么?为了一个女生和父母玩所谓离家出走的戏码?”
“我成年了,可以勤工俭学,你知道我的性格,我从来不开玩笑。”
“你再说一遍!”
茶几上摆放的陶制文玩应声狠狠砸落在地,四分五裂。
这是许肃璨的警告,是他残余不多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的警告。
许愿安很少反抗自己父亲对自己的教育行为,无论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她都会沉默的应声,沉默的完成。反抗,争执,对峙,这些在她乏味可陈的人生来说,几乎是只能出现在书中的稀罕词。
若不是意外,若没有意外。
在某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有个女生风风火火的闯进了她索然寡味的生活,就此,扎了根。
也对,人生嘛,总要有点不一样。
她想,或许也正因为如此,自己父亲才会如此暴怒,掌控中的东西在脱离,专制的权利被质疑,他最受不了这样。
许愿安重新抬头,她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清醒坚定。
她重复:“我,不会分手。我,要搬出去住。”
许肃粲胸口肉眼可见在压抑着起伏,他深吸了一大口气,才忍住不将那些难听的话语脱口。
“我原本不打算把话说的那么清楚,既然你这么固执,我就把这件事从里到外给你一一讲明。你想搬出去住,可以。你想要幼稚的义无反顾的去追逐你的破烂恋爱,也可以。”
许愿安反驳:“不是破烂。”
“好,不是!”
许肃璨咬牙耐着性子应承着,他和许愿安面对面:“出去住,你考虑过你小女友的经济能力吗?”
“我没说要和她一起住,而且我说了,我自己勤工俭学。”许愿安特意着重的描述了自己两字。
“那你考虑过你小女友父母如果知道了,他们怎么想吗?会不会和我一样?”
从未考虑过的父母两字似乎掐住了某个命脉,许愿安一往无前的气焰像个膨胀已久的气球,无可避免的收缩了点。
“你什么意思?”
“就算他们能接受,他们的亲戚,朋友,同事能接受吗?会不会背后议论?”
许愿安摸到点痕迹:“你要做什么?”
许肃璨没回复,他打开手机,滑动相册,最前面几张就是陈木妈妈和陈木爸爸在工作时的照片。
他的手划向陈木妈妈,放大:“这是她妈妈对吧,一位音乐老师。然后又指着陈木爸爸,“这是她爸爸,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公司经理。”
“哗!”
没等许肃璨解释完,许愿安把他的手机扫落在地,随之一起落下的,还有许肃粲轻阖双眼后忍无可忍的冷峻面色。
许愿安难以置信:“你这是偷拍,你疯了!”
“我是疯了,没有一对父母知道这件事不会发疯。”在许愿安充斥着不善的凝视中,许肃璨指着她厉声指责,“早恋!在高四,还是同性恋!”他用力拍打桌面强调,“许愿安我告诉你,没有谁的父母知道这件事不会发疯!你要是不信,我们就试试!我现在就带你去陈木家里,我们一起去当着对方父母的面,我们问问!”
许愿安紧紧攥着拳头,咽了咽在干涸边缘的喉咙,浑身的委屈,不忿,都因为许肃粲的最后一句警告被强制哑了火。
作为父亲,最清楚自己女儿的痛点在哪。
许肃璨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扣,深吸口气挺直腰:“我不希望你再有别的动作,我希望这是我最后和你探讨这个问题。”
许愿安没回答,视线无漫无目的的散开来,正好看到了许肃璨身后照不到灯光的漆黑瓷地,除他俩外,再无一人的空荡大厅。
还有,这扇密闭紧绷的铜制大门。
“许愿安,听到我说的话了吗?”许肃粲问。
在不肯让步和迫切得到回复的催促下,许愿安无神的瞳孔里忽然多了点光亮,她神经质的望着远方漆黑处,幽幽问:“他们怕,难道你就不怕了吗?”
许肃璨整理袖口的手僵住,脸色顿时难看了起来。
“你比谁都怕,你甚至连妈妈都瞒着,你还把今晚做事的阿姨早早支出去。”
许愿安发现了端倪,盯着许肃璨,一字一句的使劲撬开对方目前最不愿暴露的事实:“最怕这件事传出去的人,是你,父亲。”
“混账!”
一而再再而三,女儿丝毫不尊敬的行为做法让再传统不过的许肃璨忍无可忍,当即一巴掌扇了过去。
许愿安自小到大从未挨过打,脸偏向一边的同时,除了剧烈蔓延开的疼痛,还有跟着昏涨迭起的思绪。
耳边是许肃璨接连不断的呵斥,“我看你是为点小情小爱陷入魔怔了!连家长都敢胡乱编排!我告诉你,这段不正常的感情,你分也得分,不分也得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