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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乞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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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财者,为赌。窃食者,为饥。窃色者,为欲。学堂的先生挥舞着荆条,抽向酣睡的少年,后者猛然起身,不偏不倚躲过荆条。
“叶雨舟!孺子不可教!”
“先生慎言,我不是孺子,我是蛮子。”
此话一出,学堂众学生哄堂大笑。白发少年也不在意,轻轻打了个哈欠,又坐了下来。手上多了先生抽打的荆条,细细把玩,幽蓝色的眸子对上愠怒红脸的老者。
“难怪北伐齐,如此温吞不进。先生教化尚且如此,倒是天生蠢材。”
不出意外的,出意外了。这位南诏质子被罚禁足藏书阁半月,除饮水吃食,不可踏入学堂半步。
半月有余,来接叶雨舟的不是别人,是太平别苑的叶轻眉。
“玩够了,就出来。”
“庆国藏书颇丰,我没看够。”
“你莫不是觉得,来了这里还能回去?”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白发少年手执一根荆条,荆条尖端堆叠七八本线装古籍。手腕轻翻,几本书稳稳落入书架。
“你入九品了?”
“再猜?”
叶轻眉眼眸微凝,身旁的黑衣蒙眼侍卫抽出长棍,上前护住叶轻眉。
“我要出门几日,去北齐,等我回来,姐姐。”
约莫在数年前,南诏王后诞下一名子嗣,先前暴死的大王子的王子位有了继承者。叶雨舟,不,应该叫霁雨舟,这个乡野村姑诞下的野种,成了可悲的,维持与庆国维持表面和平的牺牲品。
“哦?你是说那个野种,要去北齐做使臣?”
美妇拢手轻抚怀中的白猫,眼中流露出怨毒之色。宫女平端着茶点,在一旁候着,垂着眼眸。
“回宣妃娘娘的话,一处朱大人那里已打点妥当。”
“手脚干净点,下去罢。”
出境的盘查层层封锁,北齐苦寒,游民剽悍,绝非良地。
“叶公子,路途漫漫,我几人便一同前去,护质子周全。”
“那我倒要多谢陈院长了,一个八品,三个七品,他倒也舍得。”
叶雨舟轻笑一声,手执缰绳,打量着眼前有些腻乎乎的小老头儿。
“毒师费介?”
“不敢当,用毒,你们南诏才是行家。”
来送行的人可不少,其中便有那位端坐在轮椅上的陈萍萍。于庆国而言,叶雨舟出使北齐,是稳赚不赔吗买卖。
“一路顺风。”
“我会带肖恩回京都的。”
“先活着回来。”
影子推着轮椅,让陈萍萍和眼前的少年保持十多丈的距离。上一次见叶雨舟,对方身上的周天真气还只是涓涓细流,现在却已是汹涌如飞瀑。
费介,自求多福吧……
六月的夜,闷热袭人,少年褪去长靴罗袜,一双瘦骨嶙峋的手沉入水里,感受清凉之意,便入了清泉,走了几圈,解了一路北上的苦乏。
“费先生,还不动手吗?”
“他是……”
大宗师!?
那名七品高手掏出淬毒的短刃,刺向出水,披挂白衣的少年。只是少年的步伐有些过于快了,似是飘来一般,信手拈过一片绿叶,指间迸发奇异的脆响。那名七品高手身形一滞,喉间鲜血四溅。
“跑!”
“呵呵呵,把我骗到这里,不就是为了杀我吗?”
捏碎手中的石头,指间弹出几道暗劲,两枚碎石一击封喉。未等费介动身,一股极其冷冽的杀意封锁乐所有的契机。以叶雨舟为中心,周身百米,一切陷入了绝对的停滞。
“是宣妃派你们来的吧?”
叶雨舟轻笑,指间掐出几道印决,身后清泉中抽出一汪活水,指尖收拢,水化无数细小水剑,以凌乱的角度在密林里屠杀一路尾随的朱格一行人。
惨叫声不绝于耳,人群慌乱,他看见狼狈逃窜,用同僚尸体抵挡水剑射击的朱格。
“监察院?不过如此!毒师先生,带句话给陈萍萍,今日恩惠,涌泉相报。”
单手抓住费介左手,森冷的寒意蔓延到整只手臂,浅薄的冰霜在他的手上凝结,竟是连骨带肉活生生扯了下来。
“费先生一路下毒,赠我一条手臂,也是应该的吧?”
低头瞟了倒地惨叫的费介,叶雨舟摆手解除了禁制,用马刀割断了连接车的缰绳。沉思片刻,抬手,几刀劈断马车的轱辘。
“再见了,笼中鸟。”
故事似乎在这里便是终点。
“只差半步,就登临大宗师了,你懂吗,雨舟?”
少年看着病榻上的老人,二人面相极为相似,后者发须皆白,白袍下裸露大片黑红色溃烂的皮肤,血管膨胀,皮下又诡异的生物在扭曲蠕动。
“强大的不是老师,是蛊,对吧?”
霁雨舟咧开干裂的嘴唇,手指弯曲如鹰钩,捏住少年的手掌。
“不,他们还没有死,南诏的,庆国的。”
被霁雨舟扣住的手腕燃烧起幽黑的毒光,少年平静地看着这位二十五岁的九品上高手,眼中并没有不安,即便对方在用毒功摧残拓宽的血脉。他的眸子里流露出的只有强烈的怜悯,他早该知道的,老师这不合常理的力量。
“以后,你就叫霁雨舟了,成为向庆国,向南诏发起复仇的利刃。”
老人狂笑着,却在触碰到少年的手掌的那一刻停止了。少年手中的短刀捅进他的胸腹,微微用力,绞断他仅存的生机。
“小石头从前没有名字,谢谢老师赐名,我便叫霁雨舟好了。”
少年的五官几经变化,竟是与先前的老者如出一辙。脑海里,多出了一个声音,在轻声细语。
我要看着,南诏覆灭。
“霁统领,太后懿旨召见。”
伸展着新躯体,那始终困扰自己的桎梏,而今终于有了一丝突破。抬手一挥,门口的近侍似乎是触之蛇毒,猛然后退。她分明看到,一只又一只黑色真气化成的手掌在少年身边徘徊萦绕。
“道爷,我成了。”
九品下的女近侍惊异的发现,周遭的一切事物,陷入了永恒的停滞。声光影,都没蒙上了死寂的灰色。
大宗师……
“许久没见苦荷了,他这次可曾来宫里?”
撤去道法天地失色,老侍女跪倒在地,冷汗涔涔,劫后新生的余韵刺激着她紧绷的神经。
“囚禁本座十年,该和那个女人讨点利息了。”
“你敢!噗!”
幽黑的蛊,爬上她的每一寸皮肤,少年的眼中流露出悲悯之色,还有,荼毒生命的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