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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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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再快点!别让这丫头片子跑了!”
深夜,山林北风凛冽,上官澜的右腿已是鲜血淋漓,但她不敢停下狂奔逃命的步伐。
身后,人贩正在穷追不舍。
前方竟是悬崖。
上官澜一个脚步急刹,探头望到崖下大河波涛汹涌、深不可测,心里一紧。
回头一看,一根根火把下的身影步步紧逼。
悲从中来,她裹紧单衣,强忍泪水,咬紧牙关,奋不顾身一跃而下,消失在黑暗中。
“呸!白忙活一场!”人贩头子举着火把照不尽,搜寻未果,气急败坏。
“大哥消消气,这一跳,怕是凶多吉少。少了一个,咱们再抓便是。”
崖下,上官澜沉入河底,脑海中浮现出爹娘生前笑脸。
月余前,应天府发生一件大事。
上元夜,刺史上官仪府突然走水,映红了半边天。
当晚,街肆热闹非凡,锣鼓喧天,待百姓发现为时已晚,烧毁惨烈。
上官仪独女上官澜因私自偷逃外出游赏花灯,躲过一劫。
本是高兴提灯归家,却见漫天浓烟,如遭雷击,惊坐在地,泪流满面。
为不引人注意,极力捂嘴,掩住哭声。
想起阿娘曾嘱咐“若家中不测,投靠舅父”,她抹去泪痕,起身出城。
不料途中落入人贩之手,眼下好不容易脱逃,可命途多舛、无路生还,无奈跳崖。
春寒料峭,河水冰冷。
上官澜绝望地闭上眼,静静等待着即将与家人团聚。
破晓。
如往常般,沈老田挑着两只水桶到河边打水。
远远见到河岸边躺着一人。
田老头小心翼翼走近,伸手试探。万幸,尚有微弱余息。
心生怜悯,遂将其抱回家。
沈蓦伸着懒腰走到前院。
“爷爷今日打水归家甚早。哎,怎忽然煎起药来,可是哪儿不适?”
“适才从河边捡回个奄奄一息的孩子,得赶紧救她。你快帮忙煮些粥。”
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鸟叫声。这就是天堂吗?咦,爹和娘呢?
下一秒,腿伤的疼痛感猛地将上官澜拉回现实。
她艰难睁开眼,还未环视四周,先抬手用力捏了捏自己,反复确认原来自己还活着。
承蒙菩萨保佑!劫后余生,感激涕零。
“小娃娃,你醒啦,太好了!”田老头端药进屋,安抚道,“别怕,是我救了你。”
上官澜偷偷拭泪,欲撑起身子行礼,无奈使不上力。
“无妨,”田老头扶她半靠着,“你身子虚得很,先喝粥,再喝药,方能好得快。”
上官澜张口道谢,却听不见自己的嗓音。
再尝试几次,这才发现竟失了声。许是跳崖伤了声带,只好用手比划。
田老头连连点头应着,愈发暗自心疼。没想到这孩子还是个哑巴,可怜啊。
第二天,此事便在山脚村传开了。
乡亲们非常同情上官澜,时不时送来鸡汤,助她早日恢复。
是月,在沈家爷孙俩日复一日的细心照顾下,上官澜已能下床走动,但仍无法发声。
养伤期间,上官澜深深感受到山脚村民风淳朴,知晓沈家世代以做花灯为生。
每每看到花灯,她都会不由自主回忆起那晚家祸惨状,心悸胸闷。
可眼下前路未卜危险重重,又无处可去,再三思虑,上官澜决定先留下,保命为上。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待羽翼渐丰,细细查明家祸实情。
这天,田老头刚要出门打水,见上官澜默默提个小桶跟来。
“你这腿伤才好,不宜劳累。乖,快回去。”
上官澜不为所动,坚持要去。田老头拗不过。
一连半月,日日如此。
加上平日里,上官澜乖巧懂事,总勤帮着做家务。田老头打心眼里喜欢这孩子。
所以,当她在河岸边用树枝写字、请求收留时,田老头又惊又喜。
但有一个要求:保留本名,田老头欣然应允。
沈蓦得知,也甚是高兴多了个漂亮妹妹。
每日,沈蓦都会认真练习花灯基础手艺。
反观澜儿腿伤痊愈后,只顾着带旺福四处玩,一直不愿学习这谋生之道。
田老头深知勉强不来,但眼见自己日渐年迈,还需为她以后的生计好好打算一番。
日落西山。
上官澜朝河面扔出一个石子儿,打出个漂亮水漂,掸了掸手,和旺福一起回家。
这一幕,被躲在树林里的田老头所见。瞧这孩子动作敏捷,他心生一计。
翌日,上官澜随田老头去河边打水。
“澜儿,可想习武?”
上官澜一听,立马来神,双眼放亮,想起那夜被人贩追赶的狼狈,狠狠点点头。
田老头笑道:“好!择日不如撞日开始!”
自此,上官澜每天雷打不动地苦练一招一式,还拉上沈蓦一起学。
看着他们从起初扎不稳马步,到已经能流利打出一套拳,田老头甚是欣慰。
四季更迭,从刀剑到暗器,从拳法到轻功,连带药理,田老头倾囊相授毕生所学。
积年之后,俩孩子渐长如玉立。髫龄之际,已是武功不凡、识百草懂百毒。
年关将至,田老头带着俩孩子进城送花灯。
趁爷爷同花灯店老板寒暄之际,沈蓦带着上官澜飞奔到市集买糖葫芦。
身旁经过一对母女,上官澜直望着那妇人紧紧牵着女儿的身影远去。
沈蓦把糖葫芦舔了一遍又一遍,见上官澜发呆,拍了拍她:“别愣着啊,快尝尝!”
上官澜回神,点点头,咬了一口,酸酸甜甜,还有点发苦。
田老头用卖花灯攒来的钱,为孩子们购置了过冬新衣。
上官澜知道近来爷爷身体欠佳,花灯产出不多。家中虽清苦,但从未亏待自己。
尤其是自声带逐渐恢复,起初只能断断续续说出几个单字,全靠爷爷和蓦哥的耐心和悉心,自己如今才能流利言语。
她辗转反侧思虑几夜,终于下定决心要开始学习花灯手艺,为家里出份力。
一早,见到上官澜认真研究起花灯,着实把沈蓦给吓一大跳。
“爷爷,澜儿这是怎么了?”
田老头沉默不语,心中五味杂陈。澜儿知书达理,想来出身不凡。如今能甘愿自力更生,叹惜之余,更多是敬佩。
上官澜极为聪明。只要田老头示范过一次花灯步骤,她便能记住,学得又快又好。
引得沈蓦颇有危机感,气鼓鼓道:“澜儿!别再这么努力!不然马上要超过我了!”
田老头哈哈大笑。
又到一年上元夜。
山脚村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家家燃灯礼佛,祈求福泽。小孩们闹花灯,观舞狮。
每逢这佳节,唯独见不到上官澜。
沈蓦跑到河边,见她果然一个人在此黯然神伤,年年如是。
其实沈蓦本名不叫沈蓦,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本名了,包括被田老头收养前的记忆。
是后来从邻舍口中得知,那年他被丢在路边,恰逢沈老田路过,从此成了沈蓦。
“当时,孤家寡人的老田突然带一个娃回村,可把大家吓坏了。”
“可不是嘛,当时以为你被老田拐来了。谁知是你这娃胆大,硬要跟着老田回家。”
有道是祸福相倚,能遇上田老头,能来山脚村,沈蓦已然知足,这是他的福气。
约莫是对亲生爹娘早了无印象,沈蓦已坦然接受自己曾被抛弃,再谈起也不会难过。
可上官澜和他不一样,她还深陷在过去。
不知她曾遭遇何种悲痛,但更重要的是当下已成为一家人,要多些互相理解和关心。
爷爷说过,不要问,不要触碰她心底的伤痕,任时光抚平、自然愈合。
沈蓦轻轻走近,蹲下,抱住上官澜。
远处,孔明灯升起,一片星星点点。
这日,张婶儿子要远赴京城参加会试,乡亲们纷纷为其送行,沈蓦也跑去凑热闹。
晚间进食,沈蓦问道:“爷爷,你可曾去过京城?”
田老头心里咯噔一下:“不曾。为何这般问起?”
“就是好奇,随口问问。听阿元哥说,京城很好玩呢,有大皇宫,有各方人士。”
“阿元进京是为了赶考。你也想?”
沈蓦摇了摇头:“我虽识一些字,但不足矣。”
“这世上并非只有考取功名这一条路。阿蓦,你虽不善念书,但擅长做花灯啊。”
沈蓦扬眉:“那是!”
“不过,澜儿如今的花灯水平可远在你之上。你呀,得刻苦钻研!多向澜儿学习!”
“没事,我的手艺足够混口饭吃就行。澜儿学得好,也是给咱们家长脸!更开心!”
上官澜听了,害羞地笑了笑。
时光荏苒,转眼已到志学之年。
多年来,上官澜一直坚持搜寻家祸线索,可惜收获甚微,一筹莫展。
上官澜和沈蓦替爷爷进城送花灯。
刚回村,见大家聚在一起说八卦。
“哎,你们瞧见二茂接回来一个老头吗?”
“二茂他爷爷不是早就去世了?难道?!”张婶倒吸一口凉气。
“别瞎猜。我打听了,那是二茂他三叔公。”
“他来我们村做甚?”
“孤家寡人一个,过来投靠,安享晚年。”
“打哪儿来的?”
“应天府。”
上官澜心里一颤,连忙问道:“可知姓甚名谁?”
“好…好像是叫周稻。”
“道德的道?”
“稻谷的稻。”
上官澜蹙眉,怎么会和上官府老管家同名同姓,莫非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