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青》尽为词曲敛封华

3、第 3 章

　　凉夜如水，四下里寂静无声，书房外草丛中响着异乡陌生的虫鸣。
　　唐冶启开书桌上的信封，看过后陷入沉思，未来如这桌上的一灯如豆，照不清前程。
　　“三年之期，你能给她一个结果还好，可若还是不能呢，谁还她年少欢颜？”
　　陆青的话像他的佩剑，寒光凌厉削铁如泥。窗外有风入房，轻轻吹起信笺的纸边，月光照上窗棂，隐有凄凉。唐冶以手覆面坐在那里，笔直的背在夜色里显得孤独又倔强。
　　“霜儿，这一场对抗，我不是不自量力，我只是不能没有你。”
　　唐家官做的好又怎样，自有人比他做的更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丞相之女，杜天诚一句话，他唐冶必须娶。
　　门响，进来一个素衣的女子。杜若手里抱着一床新被，微笑着走进来：“廉州天寒，给你加床被。”
　　唐冶不说话不抬头，仍保持那个姿势，对她的殷勤冷漠待之，杜若却只像未察觉，盈盈笑着忙碌。
　　唐冶心中正愤懑，突然冷了面孔：“你明知我有意中人，还步步相逼，不觉得强人所难吗？”
　　杜若停下手，没回头看他，只是淡淡道：“已经走到这一步，你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加完被的女子没有了别的理由留下，只好掩门出去，她边往回走便想：下一次理由会是什么，新做的糕点吗？
　　感情之事就是这点不好，倘两情相悦门当户对当然是天作之合，然而他心有所属。这一月备受冷落的夜里，杜若掩被哭过多少次？谁知。
　　说到底，她也只是喜欢到一个不该喜欢的人而已，生平第一次求了父亲，换来一场婚约，她想，时间长了，总会有感情的吧。

　　陆青再来拜访言如琛的时候言霜也在书房，见到陆青她微微一笑：“你要和父亲说的东西我也有兴趣。”
　　春暖时第一批书稿发出去，意料之外地畅销，大家都喜欢那样式别致的新书，买来不消说读，只放在书桌上看着心情都变得美丽。
　　小环恹恹地走进来，看到言霜抚着新书扉页在笑，不由得心烦气躁：“小姐您这是在做什么？不去给唐公子写回信，您这是在做什么？”
　　“小环？”言霜觉得不对：“你怎么了？”她以前可不是这种脾气。
　　小环走过来，语重心长：“小姐，你本来就不在唐公子身边，再连书信都断了，时间一久情分就没了。”
　　言霜淡淡一笑，放下手里的书：“赐婚的圣旨昨日已经下了，想来不久就会传到廉州，我大概没什么机会等三年。”
　　“小姐！即便是唐公子娶了杜若，你也不能放弃啊，唐公子心里的人可是你啊！”不知是不是这丫头护主心切，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小环，我是不知道唐冶现在的意中人还是不是我，哪怕仍旧是，我只想问，拖着一个清白女子同住近半载，至今不见一点儿动静解决这件事情，这样的男人，值得托付吗？”
　　小环急了：“小姐，唐公子是没办法！你也知道那姓杜的凭着出身好，逼迫着唐家……”
　　“小环，我的目标，是遇见一个像我爹那样的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言霜打断她：“既然他做不到，我也没必要等。”
　　陆青竟然比圣旨还快。
　　圣旨未达，他人已到廉州。
　　唐冶见到他很高兴，拉着他问言霜近况，陆青却没心情：“当今圣上赐婚的圣旨马上就来了，你说要三年，如今看却不可能了，你有什么办法？”
　　唐冶表情一下子灰死：“她竟然真的去做了。”
　　这个“她”当然就是杜若，半个月前她回京，临走前说会去请她父亲央求皇上赐婚。
　　当时他说：“即便是圣旨不得不听，这辈子我也不可能对你有什么情意。”
　　可是她却说：“是啊我知道，可是我呢，这辈子好不容易喜欢一个人，如果真的得不到他的心，至少得绑住他的人。你说，知道了你我的婚事，你的霜儿还会不会等你？”
　　“陆青！”唐冶痛苦地扶着陆青的肩膀：“我该怎么办？”这些时日的煎熬，几乎生生耗尽他全部精力。思念一个人，不在身边；不得不娶的那一个，又不是佳人。
　　要怎么办？
　　这是个难题，陆青也没法回答。他家里从商不从政，没法做比对。
　　唐冶不放手他，眼睛因困窘而发红：“你若是我，会怎么办？”
　　身负长剑的男子凝眉想的仔细，想从商从政有何区别，在圣旨面前，然后他说：“我不会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
　　“什么？”唐冶一愣。
　　“我不会给没有好感的女子一点机会，不会让她喜欢上我，不会让她执念太深，不会让她有机会跟我来到廉州，不会任由她父亲将婚事一手操纵。”
　　唐冶甩开他，染上怒气：“遇到这些的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这么说！”
　　“明明有机会回绝，是你什么都没说。”
　　“我怎么说？”唐冶吼回去，“杜丞相威胁我，说我们要是拒绝，我爹和我就没官好做！”
　　“然后你就妥协了？”陆青开口，语气难掩失望。
　　“你呢？那时如果是你，你又会怎么做？”唐冶好像决意要把陆青拉下水，看一看他在这种情况下能比自己明智多少。
　　陆青叹了口气，佩剑在春阳下发光：“若真是我，第一次遇见杜若时不会笑，因为已经有了言霜；言家邀请时会婉拒，因为明知道那是杜若设的局；会在杜丞有动作之前先与言霜定下婚事，最好让满城皆知；会在每一次杜若明目张胆地纠缠时，把言霜拉到身边放在光明正大的位置。”
　　“唐冶，我提醒过你，你没在意。你心里第一位的是你和你父亲的官位，第二才是言霜。”
　　“不，不是，不对，我愿意为了霜儿来到廉州这种地方，这种地方我都愿意来！”唐冶失态地大吼。
　　“那是因为你知道你还能回去。”陆青一语中的。
　　眼看着唐冶由愤怒到了无生气，他知道唐冶终于懂了。过往多少劝解无效，是因为事情还没发生，现在他终于懂。
　　陆青能说能做的再多也只有这些了，虽然遗憾，他知道事情再无回旋。不是因为圣旨到了，而是唐冶一双没有斗志的眼睛。
　　他羁绊太多，始终软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