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九》我之不我

3、2、现在没了

　　周萧反应了过来，脑子里“嗡”的一下。

　　她快步跑向吴恙那边，准备走完流程将他支开，然后刑警大队召开紧急会议，了解更多细节。

　　她让吴恙和女警确认私人号码，防止后续刑警队有细节需要进一步了解，随后准备离开。

　　离开前刑警小汪先跑了过来，找周萧确认。
　　“报告警官，现在是否需要将周围树林全部挖开？”

　　按流程来说是必须的了，虽然肉眼可以看出哪些树干粗壮，下面也确实挖到了尸体，但是为了确保案件侦查的严谨性，必须把这一块土地全部翻挖一遍。

　　这是不小的工作量，进展瞬间被拉下几段。繁琐但不能省略。周萧沉重地点点头，接过小汪手上的铁锹，打算加入他们。

　　“其实——”男人试探开口。

　　周萧回头看着吴恙，等他开口。大家对于美丽的事物总是能多出几分耐心。

　　吴恙摊开掌心，竖起四指：
　　“外圈已经出现八棵树下死尸，乾纳甲，坤纳乙，艮纳丙，巽纳辛，是个明显的翻卦，群鬼纳阴阵，养鬼聚气，滋阳壮阴。”

　　女警官眉毛一挑。

　　吴恙继续道：
　　“震纳庚亥卯未，离纳壬寅午戌
　　坎纳癸申子辰，兑纳丁巳酉丑
　　尸体列阵之首坐山，坐山是山龙，向乙，乙纳于坤，所以，乙向是坤卦。
　　尸体列阵之末正向，正向是水龙，坐辛，辛纳于巽，所以辛山即是巽卦。”

　　他淡定地说出结果：“一共是十二具尸体，外圈八具，内圈四具，形状是大圆套小圆。还差几具？”

　　周萧愣了一下，心中默连埋尸树的方位，还真的是两个近似的圆形，唯独外圈大圆左上角缺了一棵树。位置上的那棵树细细矮矮，看着孱弱就没让人搜查，因此现在一共是11具尸体。

　　她让人员过去，果然，挖掘的警员大喊“挖到尸体了！树根下全是蛀口，这是棵病树！”

　　周萧点点头，小汪再问：“接下来怎么办？”

　　女人边扎起短发，边问吴恙：“你刚刚说的那些是什么？”

　　“方位。只要能看出来这是块养尸的邪地就能明白。”

　　“男演员？看风水？”

　　吴恙面色如常：“家学渊博。”

　　女人长相透着说不清的富贵，吴恙看见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不简单。过分年轻配这个岗位，想来应该是有背景。

　　吴恙下意识度她面相，皮肤雪白，凤眼飞扬，性格直率，有点较真，容易让别人下不了台。

　　周警官扎好头发，一眯眼，拿着铁锹跟着小汪往警戒线内走，边走边道：
　　“我们讲究科学，不能依赖玄学。全体开始，翻挖树林。”

　　走了几步，对着吴恙补充道：
　　“吴先生，您刚刚的提醒让您的可疑度极速上升。回家等待警局进一步问询。”

　　吴恙无奈，他再一次成功给自己添了麻烦。

　　他对玄学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感应，很多方位面相手相，只需轻轻一瞥就有知识自动浮现在脑海里。

　　那些古文箴言，或许是小时候背过，总之他也记不清来源。

　　先前几位同事，出事的前几天，他见他们印堂发黑发绿发乌紫，还好心提醒了几句，成功换来了对方的不满。

　　这次也是，几句嘴里憋不住的话，溜出口反而让自己变成了被怀疑对象。

　　有人拍他肩膀，吴恙以为是经纪人，转身道歉：“对不起……”

　　“您好，这里清场，麻烦离开。”
　　女人长着一张娃娃脸，扎着干练小辫。黑灰色的工作服，西装长袖长裤剪裁相当合身。

　　她打断了吴恙，请离的动作迅速果断，不容置喙。

　　吴恙看着四周，不知道从哪儿涌出来一群统一着装的男男女女，也不多，七八个。他们开始统一劝离周边群众，效率明显比警察们快得多。

　　周警官提溜着铁锹过来，女人隔着警戒线向她出示了一份证件，周警官的表情立即变成相当的疑惑不解。

　　女人“唰啦”一下撕掉了警戒线，挖地的刑警们纷纷抬头。

　　可是很快，那些人居然开始指挥刑警撤离！

　　这太奇怪了，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吴恙听话地往外走，去和经纪人汇合，一边频频回头，好奇到底是什么情况。

　　“唔。”

　　走路不看路就是后果和别人撞上肩膀，吴恙一声闷哼。

　　撞到他的是个男人，顺直头发，吴恙垂眼能看见他头顶的发旋。

　　“抱歉。”两人一触即分，男人撇开脸，朝着和吴恙相反的方向走。

　　和那女人一样？

　　吴恙好奇，这男的倒没穿制服，黑上衣牛仔裤，线条小人似的。

　　他没在意，刚准备走，迈开腿却踩到了一个绿皮小本。

　　是证件，翻开扉页，一张极度清秀面无表情的男人免冠照和他冷漠对视。
　　“749局509所 柯安”
　　数字是烫金的，名字是油墨黑字，纸张奇厚无比，上面叠加着繁复的暗纹。

　　他转身喊人：
　　“嘿，这位朋友，证件掉了。”

　　男人一顿，明显听到了但刻意没有回头。反倒是原本在和周警官交涉的女人转身，看见吴恙后露出了相当复杂的表情。她快步上前，经过男人，从吴恙手里接过了证件。

　　这下吴恙真的要走了，但又被喊住。
　　“吴先生。”这次是周警官。

　　英俊克系男真的要离开了，周萧还是有点惋惜的。

　　她抑制着心里莫名的悸动。

　　这种感觉真是奇怪，明明遇到重案的激动已经被随之而来的棘手感取代，但是心里就是很不舒服，像是被一根细线吊着挂在胸腔，晃来晃去随时会掉下来。脑袋前侧还有点疼，有根筋在突突地跳。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吴恙那张脸。

　　她不是花痴，但就是忘不掉，真的很奇怪。

　　周萧摇摇头，努力想要赶跑多余的念头。

　　山上突然又来了一群人，周萧右眼皮一跳，以为是村子里派过来找茬的。

　　走进了看又不像，这群人穿着统一制服，周萧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爷爷书房里诸多的合照中见过类似。

　　一个女人迎上来，给她展示了几份文件，鲜红油墨边上签着一个名字。

　　周萧瞪大了眼。

　　这个名字的主人，她不仅认识，还见过！或者说，全国人民都见过！

　　女人公式化笑笑：“从现在起，现场由我们接手。麻烦警官整理一下，准备离开。”

　　见周萧表情存疑，她看了眼周萧的左手：“马上您上司会给具体的指示。”

　　女人话音刚落，手机震动，周萧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厅长。

　　“小周，赶快撤出来。这个案子交给他们，你就当作没见过！”周萧张张嘴，刚要说什么，厅长压低了声音，“可以一事无成，不能有任何污点。孩子听我的，这件事已经超出你能力范围外了。这个案子移交到中央，我也是刚刚知道。”

　　移交到中央？周萧的头更疼了，命案背后难道有巨大隐情？可什么隐情能让中央派小组出马？

　　“你爷爷把你基层锻炼一事托付给我，我必须得对你负责……”那头的厅长略有些絮叨，耐心和周萧说道理。

　　那头原本应该走了的吴先生，却突然喊了一声。

　　女人回头望去。
　　周萧下意识抬头。

　　视野中，吴先生站在不远处，五官略有些模糊，像是铺了一层浅浅的马赛克。

　　她的脑子嗡地一声，爆出巨响，左手无意识垂下，手机滑落。

　　她怔怔地看着吴恙，他的脸和爷爷锁在玻璃柜后面某张照片上的脸无缝重合。

　　那一刻心中某名的悸动炸出惊天动地的噪音。

　　小周萧经常住在爷爷家里，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隔着玻璃看爷爷的收藏。有矿物标本、手写笔记、种子和小型动物的标本。

　　还有几张合照。

　　爷爷和他的第一批研究生，爷爷和他的岳父梁老，爷爷早年当警卫兵时候的照片。

　　有一张放在最角落，被别的东西挡了又遮，爷爷对这张照片讳莫如深，小孩反而被勾起了好奇心。

　　小周萧就趁一次爷爷奶奶出门，偷了柜子钥匙，取出照片。

　　那是一张大合照，有笔迹在旁道：摄于1960年秦岭。

　　那年爷爷17岁。

　　照片上的色彩早已褪得失真，后面两排笑得灿烂的军人和爷爷，最前面一排学究打扮的中年人。

　　中间那个格外年轻的青年吸引了周萧的注意。

　　他长着一张相当出众的脸，拽拽地看着镜头，白衬衫卡其色西裤被他穿得很有风范。尽管年代照片特有的低像素模糊了他的五官，那种和周围人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还是让他脱颖而出，让周萧牢牢记下。

　　如果这张照片摄于十年前，那也算是一段渊源，两人跨越时空相遇在小秦岭上。

　　但这个照片拍摄于七十多年前，照片上的人一如既往，站在周萧面前，这不是渊源，是人鬼情未了。

　　周萧在风中凌乱半晌，很快找回了理智。

　　吴恙大概是照片中人的后代，长得很像而已。

　　不管怎么样，应该和他认识一下，引荐给爷爷。

　　周萧喊了一声，见男人停下，跑上前准备和他解释。

　　吴恙看着她，她看着吴恙，跑了两步，突然被人拽住。

　　一张冷脸，毫无表情。一双冷眸，黑多白少但依旧没有温度。
　　“周警官您好，有事。”

　　周萧对冷脸男解释道：“我也有点事情，要先去和那位吴先生交流一下……”

　　冷脸男转头，看了吴恙身边的姑娘一眼。

　　女人直接扯住了吴恙的胳膊把他往山外拉。吴恙没有异议，走了。

　　“现在没了。”男人回过头。

　　周萧忍着怒火问：“所以您有什么事和我交流吗？”

　　男人放开她的手腕：“现在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