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四九》我之不我

2、1、幽灵的指纹

　　事发现场在山中，好处是少了很多围观群众。

　　周萧和无数被人簇拥的俊男靓女擦肩而过，她大声呵斥着警戒线边偷偷拍照的娱乐记者，自己掀开黑白警戒线，矮身进入现场。

　　坏处就是，这里刚刚还在举行某奢侈品牌春夏大秀，媒体云集。

　　品牌借用了河南省华山山脉东延部分——小秦岭，将其中的一片森林经过后期加工装修，举办了一场极具创意的主题走秀。

　　秀场邀请了诸多明星网红，观众们坐在前几天刚砍伐的树桩上，看着模特们摇曳身姿，衣着环保材料大放异彩。

　　可惜没走几步，现场出现巨大的骚动，充斥着尖叫和不安。

　　“周警官好。”手下跑来汇报，“我们清除了表层泥土，已经初步挖出了树桩下的尸体，现场展开医学勘查。”

　　大秀开始没一会儿，一位管不住脚的观众，用皮鞋跟在土地上踢铲，却踢到了一块硬骨头。低头一看，真的是骨头，指骨森森，荧白刺眼。

　　刑警周萧扫视一圈周围，目光一凛。

　　品牌为举办大秀，清扫出了一条主干道，铲除杂草，露出土面，压实碾平，供模特通过。

　　两侧按照直线砍伐树木，留下大小不一的树桩，裸露着年轮，排列两侧，留下植物间缀期间，极具艺术感。

　　她注意到，那根挖掘出尸体的树桩，相较于周围，格外粗大。

　　不仅如此，这一片树林中，放眼望去，也有几棵树木体格突出。

　　“小汪！”周萧喊来了刚刚的小警察，指着肉眼可见粗壮的那几棵树，“叫人去挖它们四周的泥土，立刻马上！”

　　绿植生长比周围茂盛，必然是树根下有其他东西提供营养。

　　果然，几个小队分派下去，没一会儿就有警员高喊：“这儿有东西！”

　　铲出腐烂程度不一的尸体，没了泥土腥气的掩盖，在空气中散发出浓烈的恶臭味。

　　短短几分钟，又增加了数十具尸体，都是掩埋在树根下，手法相似，初步可以认定是一个人或者说是一类人所为，至少埋尸体的人知道周围尸体存在。

　　周萧感到一阵眩晕，心脏莫名悸动，连带着胃里也是一阵翻江倒海。

　　她可不是害怕，她是在激动。

　　周萧是从北京空降到这儿的小领导，年纪不大，难以服众。这次案件出现了十几条人命，基本可以确定算是重大刑事案件，如果成功侦破，不仅能让自己在警局获得威望，回到北京也有成绩傍身。

　　至少让家里瞧不起她的兄弟们好好看看，同样是顶着爷爷的背景，女孩也能搞好刑侦！

　　想到这儿，周萧暂时按捺下心头翻江倒海，尽量冷静地按照流程办案。

　　先是打电话将新发现报告给上头，省厅以前是周萧爷爷的手下，周萧空降是他一手安排的。

　　电话里她委婉地润色了现场情况，厅长在官场淫浸多年，一下子就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在电话那头猛拍大腿，夸起她来那是十句不重复，强调一定会将周萧的优秀表现上报。

　　“……不过啊，萧萧。”厅长伯伯话锋一转，在末了补充了一句，“这个案件说大不大，把握好了是个不错的添头，问题就在于，一定得有把握。”

　　这话听起来假大空，周萧从小耳濡目染官场风气，一下子就明白了厅长的暗示：

　　办好就皆大欢喜，但如果遇到了问题，能脱手尽量脱手！可以一事无成，但决不能在履历上留污点！

　　“明白。”周萧嘴巴上答应着，心里满不在乎。

　　年轻人都是这样，踌躇满志，充满干劲和自信。

　　放下手机，周萧带着小警员清退了一波周围偷拍的记者。

　　警戒线旁还凑了几个来看热闹的村民，周萧语气软了许多，尝试着以情度人，劝说他们离开。

　　村民好奇看个热闹可以理解。但是记者，为了争抢头条八卦版面，偷拍照片，在文章中偷换概念博取关注，因此在办案过程中周萧最烦记者。

　　她讨厌记者的原因还有，周萧爷爷周抗日，一名无论是私德还是能力都极其出色的生物学家，身背军衔，坚持在科研一线，为国家研发出数样重要药品；现在爷爷年事已高，名利早就是身外之物。

　　他的经历被不知哪家媒体拉出来一渲染，互联网上立刻好评如潮，将他捧得天神一般，无数记者狗仔蹲守在爷爷家门口，像是监视一般追踪他的生活。

　　刚开始老爷子乐呵呵地并不在意，谁知这些记者并不是为了追踪报道科学家的晚年生活，而是绞尽脑汁抠挖蛛丝马迹，寻找能证明周抗日私德有亏的证据，以此将伟人扫下高堂。

　　周抗日从小养在著名抗日将领膝下，受到严格教养，也格外自我约束。这群记者蹲守数月无果后，居然开始了丧心病狂的造谣！老爷子下楼散步，路过邻居家车子，在车窗玻璃上照一下样貌，被记者拍下后配文“科学家当街大摸豪车拒不撒手，一生科研情，难敌豪车鸣！”。

　　网上风向立刻转变，骂声如潮，可怜老爷子年近八十，还因此气进了医院。

　　周萧是周抗日最小的孙女，很受宠爱，替爷爷气不过，对记者再没好脸色。

　　驱赶了一圈，周萧刚想拿着钢锹加入挖掘现场，抬眼看见警戒线边缘，几个人簇拥着一个穿着高级的男人，有女警在旁边问询。

　　周萧同辈的哥哥们大多是纨绔，经常和明星网红纠缠，周萧知道，娱乐圈里没几个干净的，这些人见出事了，一个个溜的贼快，恨不得和这场大秀撇清关系。

　　居然还有留下来的，她立即上前询问情况。

　　女警介绍道，这就是秀场那个踢出骨头的明星，吴先生。

　　原本一直垂着头的男人抬头，淡定地和周萧对视。

　　周萧一激灵，起了半边鸡皮疙瘩。

　　好浅的一双眸子。

　　像是一眼能看见池底的清潭，安在人类的脸上，让人好不自在，特别是被他盯着。

　　女人的第二反应永远十分诚实，周萧的第二反应就是帅！特别周正的那种英俊，大白话说，是一张能上交国家的脸，格外能捕获体制内小姑娘的心。

　　看问询女警那神魂颠倒的样子就明白了，周萧轻拍女警肩膀，咳嗽了两声，提醒她，也是提醒自己。

　　周萧严肃表情，问英俊男：“明星？还是网红？你的身份要确定，不能模糊，不能自圆其说。”

　　不怪她这么质问，男人虽然帅，但确实没在荧幕上见过，有点陌生。

　　英俊男和身边像是经纪人的女人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周萧居然从中听出了几分幽怨。

　　“说自己是明星还是网红听起来都很怪不是吗？”男人耸肩，声音意外地醇厚，“我叫吴恙，安然无恙的恙。当了三个月练习生公司提前安排唱跳出道，出道一个月，三个队友两个□□被抓一个不良言论退圈。主演了一部网剧，但女搭档偷税漏税，剧被勒停。公司好不容易联系了秀场，想要刷个脸，秀场上出了命案。勉强要说，不算是明星也不算是演员，算是待业。”

　　这会儿轮到周萧和女警交换眼神了，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悄悄后退一步。

　　虽然是个帅哥，但是好像命中带克啊！

　　而且，长成这样出道做偶像？你这个公司也有很大问题啊，这张脸感觉会在舞台上唱强国战歌！

　　女警递来平板，天网时代，每个人的一生都能被大数据简化成短短几张网页。

　　看到在学历这段，周萧再一次震惊，英俊克系男吴恙，披着西装很大只看起来憨憨的模样，居然本硕均毕业于一个超级牛x的大学，牛x大学的牛x硕士！

　　除此之外整个档案干净得像是一张白纸，毫无破绽。

　　不过按理还是要再询问一下。

　　吴恙身边的中年女人上前，出手隔开了警察和吴恙，额头皱着几竖很深的川字眉：“警官您好，我是吴先生的经纪人，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吴先生要连夜飞去杭州工作，需要赶往机场……”

　　周萧招招手，几名刑警意会，不容拒绝地“请”走了吴恙身边的工作人员。

　　她冲吴恙点头道：“抱歉，执行公务。”

　　男人坦然地抱着双臂，他个子极出挑，倒三角练得格外标志，胸肌伏在西装下，隐忍克制。休闲西装里面真空，端正帅脸配着骚气的衣服。

　　西装，男人最好的医美。周萧下意识咽了咽口水，移开目光，心里暗暗发誓有机会一定要谈一个爱健身的男朋友。

　　“没事儿，应该的。”他也很配合。

　　女警刚刚将流程上该问的都问过了，周萧则补充了几个细节，关于土壤状态、白骨上的尘土附着状态，吴恙不愧是高学历，回答问题思路清晰，和周萧见过的娱乐圈文盲大不相同。

　　他本身就没什么可被怀疑的地方，基本可以认定是个倒霉的可怜人，按理刑警队还应该为他联系心理治疗。

　　吴恙摆摆手，说回去让公司安排，不占用公共资源了。

　　这时法医科室的负责人神色紧张地跑过来，周萧让吴恙稍等，走到远一点的地方，和负责人低声交流。
　　“怎么样？”

　　“尸体处理很不仔细，已经核对出了几具尸体的身份，甚至还在尸体身上提取出了清晰的指纹。”

　　周萧一下子激动了，这个重要线索来的太快，也太给力了。

　　“我们从大数据库里找到身份信息，都是附近村民，大多是年迈农户。”

　　周萧点点头，已经抑制不住心情，拍拍负责人的肩膀表示肯定。

　　“提取出指纹的尸体，是一个65岁的女人，检验科初步确定了死亡时间，是2024年左右。”

　　死了近十年，周萧等待下文。

　　法医深吸了一口气，她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苍白，微微发抖。

　　“她身上的指纹，来自于边上村子里的无业游民张散，但是，张散在户网上登记在2022年失踪。”

　　周萧点点头：“那我们基本可以将线索锁定在张散身上，初步怀疑他由于某种原因躲进小秦岭长达半年，遇到受害者并将其杀害。”

　　法医的情绪突然激动：“我们已经找到张散了。”

　　“哦？动作这么迅速？“

　　法医手指向另一个相邻的树下，指尖颤抖：“张散就埋在她旁边的树下，死了。检验科判断死亡时间，2022年。”

　　哪来的指纹？
　　幽灵的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