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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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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挽风的一天,从晨起梳洗开始。
她在梳妆台前睁开眼时,发丝已经被完美地盘在脑后。
李挽风左右转头看了看,嗯,不错。
别说正式场合复杂的发髻,就是简单的盘发、束发这两类,沈勿明好像都有无穷无尽的花样。
想到沈勿明,李挽风眼神一凝。
她昨晚好像梦到她吃了沈勿明……
不对不对,梦到她在吃东西,还有背对着她、满身是伤的沈勿明。
她看见自己伸出手,疼惜地触碰那面布满了骇人的鞭痕、烙痕、淤青、划伤的脊背……
她低声道:“勿明。”
然后那个人就慢慢转过来,他披散着头发,额前的碎发杂乱地遮挡双眼,但李挽风仍能从他眼中看到……看到什么?
一点湿润,一丝不可置信,与悲伤。
他似想逃离,却终未挪动分毫,只是垂下眼睫,任那只冰凉的手触碰伤口,炙烤般疼痛。
她呢?
她心里有一种诡异的、微妙的躁动感……她不知道那是什么。
修者很少做梦,若梦见些什么,一定是冥冥之中天意指引。
尤其是李挽风这种高阶修士,他们的直觉很准,也就是说,梦境这类反应潜意识的东西很可能预示着未来。
她这梦预示着什么呢?沈勿明会受人虐待,或者单纯受了伤?
李挽风甩甩头,把疑问暂时藏在心里。
沈勿明今日如寻常一样,马尾高束,一袭戎装,行动自如,至少现在不像受了伤。
她让沈勿明离开,自己则开始工作。
她的工作便是协助关无晏管理门派各项事务,简称打杂。还有绘制弟子们用的符箓、储灵简。
储灵简是她多年前发明,用于储存一道剑气或一座阵法。
简外绘制了许多聚灵、放大灵气的符号,只要展开木简,仅凭空气中的灵气便足以摧动其中剑气或阵法。
这个发明本意是帮助没有丝毫灵力的凡人,让他们独自面对妖魔时也能自保,还有使用祈雨阵以事农耕,但近年用途拓展,修真界也广泛使用。
比如妙音等完全没有阵法天赋的修者,也能借此布阵,效果要比贴张符箓好得多。
没做一会儿,李挽风就无聊极了,将桌上公文推开,御剑出去玩。
李挽风悄悄靠近明道书院,对注意到她的洒扫弟子们比了个“嘘”的手势,以免引起躁动。
她站在窗外朝里张望。
沈勿明正在台上讲解着引气入体的原理,忽然对上她的视线,声音停了一停。
李挽风玩心顿起,扒拉着眼睑嘴角做了个鬼脸。
只有沈勿明看到了她这副毫无威严的模样。
他不禁露出一个微笑,随即用书挡住自己下半张脸,接着讲课。
李挽风撇嘴。竟然没笑出声?
她低头,都是十几岁的小孩。
正好,那个三根麻花辫儿、单边红流苏耳饰的弟子,不就是江不雪。
他把书本翻来翻去,叹了口气,最后弃了书,双手藏在桌下,写写画画。
也是,江不雪乃世家子弟,这些基础知识想必早就会了,该把他提到上一届弟子那去上课。李挽风想。
最重要的问题是,让沈勿明给他上课,那不乱了辈分么?!
我师兄竟是我师父,我师父竟是我师祖。
李挽风没有看到的是,江不雪桌下所画的阵法正是五行转化之阵的雏形。……
李挽风又来到细雨轩,懒懒唤一声:“无晏——”
关无晏屁颠屁颠从书房跑到院门迎接她,“挽姨,今天下几两银子的呀。”
李挽风:“当我是摇钱树吗。”
说着,她还是从储物镯中取了五两银子,搁在棋盘旁。
关无晏坐下,整理一番衣摆,也放了五两在棋盘另一侧。
两人一边下起五子棋,一边闲聊。
关无晏乐呵道:“挽姨,我跟你说个特别好玩的事情。”
李挽风正在思考下一步怎么走,不耐烦道:“说。”
“新弟子不都有本《悯月入门指南》吗?上面写了各长老的特征和喜好。
怀谷那部分是这么说的:男性剑修,面容年轻,眉间一颗朱砂,讨厌被认成新来的弟子,不收徒。”
李挽风翻了个白眼:“我知道,这书我跟你爹一起写的。”
“不是,你猜怎么的。
你二徒弟上午去书院,被行礼行了一路!我在这儿都听得见那一声声‘怀谷长老’,可热情了。
我还想,怀谷兄不是在闭关冲击合体期?原来是江家小子……不知道他们俩什么感想。”
关无晏一边大笑,一边随意落子。
谈笑间,李挽风的五两银子被关无晏拨走了。
李挽风:……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不就是两个点了朱砂的无情道。江不雪热情健谈,怀谷清冷,说的最多的便是“离我远些”,两人一点都不像。
她靠在椅背上,仰面任阳光细碎从树叶缝隙流泻。
烈日高悬,已到正午时分了。
江不雪,唉。怎么就一时心软把他收了。
“无情道的徒弟,我要怎么教?你说。对他不好,不行。对他太好,怕扰他道心,以后要弑师证道。”
李挽风被晒得暖洋洋,起了困意。
“悯月派上上下下,都有三个无情道了。”她说完,打了个哈欠。
关无晏敲着棋子,半开玩笑地说:“若是悯世真人还在世,倒可以请教他。”
李挽风坐直了,深棕色的瞳仁定了定:“请教他?我可不想让不雪成为下一个叶枕河。”
叶枕河也并非生而为魔道。
他曾为炼器大师悯世真人门下大弟子,两百岁便为练虚境,因动了凡心,证道晋升失败,而选择堕入魔道。
他销声匿迹数十年后,一现身便是屠十万凡人祭剑,掀起了轩然大波。
可见悯世真人虽然于炼器一道极有建树,其作品无一不是上上品法器,但他带徒弟的能力嘛……
咳咳,也不能这么说。至少,他的小徒弟关乐柏这不是建立了悯月派吗?
她忽然想起什么,敲敲自己脑门道:“对了,给我块命石。我忘了与不雪结契。”
关无晏依言递给她,吐槽道:“挽姨你这记性。下午要帮怀谷兄代课,可别忘了。”
平时每日下午,怀谷负责为筑基以上老弟子上剑法课,而剑虚负责教导炼气期的新弟子。
怀谷闭关期间,原为剑虚代课,可如今多了这么多新弟子,剑虚一人是分身乏术啊。
其他长老,妙音主乐修,千丹主药修,而我们亲爱的代理掌门平日以门派事务为由修行懒怠。
门派上下,只有李挽风一个人挑得起大梁。
李挽风:“哦,我还真忘了。打算回去睡个午觉来着。”
关无晏欲言又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
李挽风:“我十年没睡过好觉了,每天晚上化解冤魂一点都不辛苦哦,呵呵。”
听了这话,关无晏的神情转为谄媚。他搓了搓手道:“哪能呢……您为天下苍生做出的牺牲,只有您这般心性坚忍,实力强大的人才能做到!要说出去,无人不感激涕零啊!”
申时,演武场。
李挽风面对下面乌泱泱的弟子,背手淡定问道:“你们学到第几式了?”
“报告长老!悯月剑法共七七四十九式已经全部修习完毕!”
“哦?正好,你们有四十九人,每人各做一式我看看。”
同时做吗?这如何看得过来。
弟子们面面相觑,疑惑但听话照做。
李挽风放出神识扫视弟子们,每个动作的细节她都了然于心。
强大的灵力引起空气波动,使她衣诀翻飞。
弟子们感受到了偌大的压力。
舞毕,李挽风失望地摇摇头。
“就这?太对不起你们怀谷长老了,唉……都给我睁大眼睛看仔细了。”
她一招手,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柄最普通不过的木剑,做起演示来。
演武场另一侧新生班,剑虚看着突然从手上飞走的木剑:……
李挽风一招一式简明迅捷,毫不拖泥带水。做工粗糙的木剑在她手中却宛如神兵,令人不敢忽视。
她不时停下演示,指导道:“张三!看好,你方才手的动作不对。”
“李华!注意我的左腿,想想你刚才是怎么做的。”
“王明!这一剑要直指对方心脏,软绵绵的像话吗。”
……
弟子们又是讪讪低头,又是敬佩不已,最后乖乖地自行练剑对打去了。
李挽风点点头,嗯,搞定。
另一边。
剑虚笔直地站在弟子们面前,如一座威严而沉默的雕像,他身侧接收了他传音的沈勿明正在发言:“各位师弟师妹,请来各领一把木剑。”
“第一堂剑法课,各位只需努力挥动木剑即可。”
这有何难?
一名身形清减的弟子上前取木剑。取……嗯?拿不下来?
他拔得满头大汗,用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木剑从架上取下,自己也脚步一乱险些摔倒。
“木剑为玄木制成,有二十斤重,请各位小心。”沈勿明补充道。
一名十二岁的小弟子郁闷地拖拖拖……啊,练剑一点都不好玩!他根本举不动啊!
看见沈勿明在前面随意舞着他的鸣鸿剑,帅气无比,小弟子眼睛一亮,把剑扔在原地,跑上去叫住他:
“沈师兄,我可不可以借用你的剑啊?那个木剑又丑又重……”
小弟子胖乎乎的脸颊十分可爱。沈勿明对他笑了一下,道:“可以。”
小弟子兴奋地去拿沈勿明用两指立在地上的鸣鸿,然而下一秒沈勿明松开手指他就发出“啊”的一声尖叫,并“扑通”脸着地。
沈勿明道:“小心,师兄的剑有九十斤重。”
吃了满口灰的小弟子:……
“师弟,修行要循序渐进,慢慢来。回去练剑吧。”
沈勿明把小弟子扶起来,蹲下,轻轻帮他拍干净身上尘土。
晚饭后。
李挽风向江不雪招招手,示意他来她的书房兼卧房。
房内有一丝幽香钻入鼻腔。江不雪耳根微红,全身肌肉紧绷起来。
他想出去。独与师尊在这房中,他不自在。
李挽风奇怪,拍拍他肩膀:“别紧张,又不吃了你。”
江不雪低头。好近……
他好像更僵硬了。
李挽风从储物镯中掏出那颗命石,咬破自己手指小心翼翼抹了一丝丝血在上面。命石颜色灰暗,并无变化。
“结个师徒契,你会吧?”
江不雪也抹一滴血在上面,命石明亮起来,发出莹莹蓝光。
同时,他感受到自己与李挽风多了一丝说不上的联系。
“原来是结契……”他喃喃。
江不雪用木系灵力治愈自己的伤口,正想帮李挽风也治一下,却发现她的手指已经完好光洁。也是,她这境界,一点小伤马上就自愈了。
李挽风更奇怪:“不然呢?这下为师能时时知晓你是否遇险了。把你师兄也叫来,今天教你们画‘身轻如燕符’。”
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呢。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