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后》蔡喜曼

44、第44章

　　陈默琛在车外，许采薇在车内，蒋景杨从车上下来，缓缓地关了门，又看了一眼车上的人。

　　秀气带着古典韵味的脸，挺翘小巧的鼻子，月亮般带着卧蚕的弯眼，一颦一笑都与许彩妮一模一样，可是却是其他人。
　　彻彻底底的另一个人。

　　原本高扬着的头垂了下来，脊背上的不可一世消了光，还不知道该怎么消化许彩妮已经不在的事实。
　　他们三个人的事，现在徒留了他一个人。

　　边离开，他边掏出了手机。
　　对着电话那头喊。
　　“纪嘉禾，靠，你他妈回来做什么，你怎么不干脆死在外头算了。你他妈知不知道许彩妮等了你五年，到死都还想着你回来。你见过她一面没有！”
　　“你他妈的，现在才回来，回来干什么！”

　　道上的人纷纷退避。
　　却听他实在是愤懑到了极点，也骂自己，声音哑然，透着无力，“我又他妈的，又为什么要缠着她不放啊。操！”

　　手机被扔去了草丛，摔了个四分五裂。
　　他们之间的纠缠，无人再能知晓。

　　......

　　扔了早已经没有火的烟蒂，陈默琛回了车上。见许采薇蔫蔫的，知道了事情所有的真相后，她依旧还是不好过，他于是伸手去探她的脸颊。

　　“都和苏警官说了吗？”

　　她点点头。
　　还是无精打采的。

　　他扯了下她，将她带到了怀里来，轻揉她眼角，低头侧问，“是知道我在这，所以，又不管不顾地拿了那么利的东西要教训人？”

　　他逗逗她的下颌，视线温，语气也温，带着心疼。

　　许采薇听了，才抬眸看他，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陈默琛轻描淡写，“就一会儿。是不知道我会来？”

　　许采薇倒是摇摇头，她做这些事的时候，也没有避开他，他会过来，她其实也不意外，就是不知道他将她的手机换了，还去查了这些事。

　　又在她都快受不了的时候，及时将她拉了出来。

　　她曲着腿，坐在他的身上，轻拉着他衣袖，刚刚因为哭过，鼻尖有点红，低头看他手掌上因为抢她剪刀而留下的一道刮痕，问，“你这里有没有止血贴或者药箱，我帮你处理。”

　　伤口切面其实不大，横过指腹，在皮上有浅浅的一道，一压有汩汩的血涌出来。

　　他摇了头，“没有。”

　　她就拿了纸巾和水，帮他处理，水倒在了纸面上，擦他的指节，又拿了干净的方纸巾折成长条在他指节上绑了个小结。

　　许采薇慎重其事。
　　陈默琛本来要说只是小事，见她专注着就也不打扰她了，让她把注意力都放在自己身上，也好过她又想起许彩妮，痛得像刚刚那样，哭得他也有点不知所措，心跟着颤。

　　于是，本来也不是很疼的伤口。

　　她正在打结，他煞有其事地皱了眉头，眼眶也蹙起，倒嘶了一口气，说，“疼，不知道那剪刀是不是有铁锈呢，怎么觉得刺。”

　　许采薇心紧了下，赶紧拆了刚打好的结，按了车座的灯，拉过他的手，仔细看。

　　车座的灯光不够明亮，她又拿了手机照，然后赶紧从他身上下来，要爬回副驾驶上去。

　　“干嘛？”他拉住她的腿，见她着急忙慌的。

　　许采薇紧了眉心，拍他的手，“赶紧地，去医院，破伤风怎么办。快开车，我们去急诊。”

　　于是，大晚上的，他们又去了东滨镇的医院，问诊，伤口消毒，做皮测，打破伤风疫苗，还得打三针，一个月来一次。

　　挨了针不止，陈默琛有点自作孽，不得已只能推掉一些工作。

　　尽管打了针，许采薇还是担心他，每天早上给他量体温，问他有没有头晕或者乏力的症状。

　　连续问了七天。
　　陈默琛伤口都愈合了。
　　她才彻底安了心。

　　在这七天里，关于许彩妮的事情也有新的进展，启明娱乐因为妨碍司法被起诉，他们新推出的女团则对外公告因团员身体原因，打算重组而暂时取消活动的消息......

　　宜安市法院依法对案件不公开开庭审理。
　　一个月后，判了恶意传播视频的人构成侮辱罪，判处了其三年的有期徒刑。

　　“收到了，谢谢你苏警官。”

　　收到结果的时候，许采薇刚从东滨镇文旅厅出来，她刚与他们签订了合作的协议，约定了以后培训班定期在曲艺中心有固定场次的表演。

　　还确认了参加市里的非遗活动。

　　拿着合同，她走出了大院，上了门口停放的车。

　　陈默琛在等着她。
　　“判决的结果出来了，对方没有提出上诉。晚点，我再去佛寺里将这结果，告诉彩妮听。我们是不是快迟到了？”

　　约了一帮东滨镇的朋友吃饭。
　　看着时间，都快到点了。
　　身为请客的人却还没到。

　　陈默琛打着方向盘，还有悠裕地笑说，“我打了电话，安排过了，菜都点好了，准时能上，放心。倒是你，想好怎么和他们说你是许采薇，而不是许彩妮这件事了吗？”

　　“想好了。大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我脸皮厚点，笑容可掬，他们应该会原谅我的。”

　　“仅限对女的笑啊，男的你收敛点。”
　　许采薇扫了他一眼，“说正经的。”

　　他笑，“哪里不正经。”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场景倒是没有发生，大家诧异，听了解释后，都为许彩妮感到惋惜，却也因为许彩妮，而很快也原谅了许采薇。

　　就是被多喂了好几杯的酒。
　　说她不厚道，竟然骗他们那么久。

　　陈默琛帮她挡酒，结果被人也问了，一并连坐，连帮腔和美言几句的机会都没有，“你早就知道她不是许彩妮，你还帮着瞒我们，我们好歹也是亲戚加朋友，先来后到懂不懂，喝！”

　　两个人是谁也帮不了谁，都被灌了。

　　许采薇喝得脸都红涨了，跟着陈默琛出来买单，等着他的时候，站在了绿榕旁边，林麦给她发了微信，问她走没有。
　　她正打算要回拨问林麦。

　　旁边就走来了个人，弯了身，问她，“你是许采薇吗？”

　　她转过头，对方是长身高个的人，斯文带着个眼镜，打量她。
　　似乎是一种直觉，她直接就问，“你是纪嘉禾吗？”

　　对方点了头，对了她笑一笑，看着她一张脸，目光有留恋的神色。

　　还在打量着，却见旁侧的男人签完账单回来后，揽了许采薇入怀而愣怔了下。

　　“纪嘉禾。”
　　作为邻居，也作为同学，陈默琛认出了他，下巴抬了抬，当做招呼。
　　也品出了他方才怔愣了那一下的意味。

　　同他介绍说，“这是采薇，彩妮的双胞胎姐姐。”

　　纪嘉禾从首都过来，听说了他们一帮人在这里聚会，也听说许采薇在这，所以就过来同她打招呼，他已经从蒋景杨那里知道了一切。
　　过来是想同许采薇说声，“对不起。”

　　也想来带走一直放在他们家寄养的纪希莹。

　　“我不想再发生另外的遗憾。再让谁等候那么多年，又错过，最后什么也没剩下。采薇，你能帮我吗？”

　　他扯着嘴边无奈笑。
　　而许采薇听着他剖白的话，却说，“迟了就是迟了，无论是彩妮还是希莹。我不会帮你劝说他们，你自己想办法。”

　　纪希莹本来很想念在泰国的家人，在电话里经常说想他们，要同他们团聚，但是看见了自己的哥哥来接了，外婆林丽华帮她收拾行李和小书包，却愣住了。

　　“我不走，我不走。要回来，就你们回来。我不去什么首都，我也不去泰国。林奶奶，救救我，我不走。”

　　“奶奶。”
　　“姐姐。”
　　“大哥哥。”

　　她躲在了许采薇的身后，抱住了她的大腿，好劝歹劝都不肯跟着纪嘉禾走。后来，还索性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任谁劝都不听，不开门。

　　电话里的想念是一回事，而实际的亲密相处又是一回事。

　　后者在这一瞬大于了前者，都忽略了是否有真正的血缘关系。

　　纪嘉禾没办法，只能留下来东滨，暂时放下了首都的工作，与她慢慢培养感情。
　　于是也就又住回了他以前的那个房间。

　　林丽华对他有意见，对他带来的一堆的补品、礼品都不看一眼，一点好意都不领，让他自己去收拾屋子。

　　五年没回来了，屋子摆放东西的位置都不同了。
　　他就上二楼来找许采薇。

　　房间是许彩妮的，但是窗台边依靠在陈默琛身边的人是许采薇，他恍惚了几眼，看了一会儿，停了一阵动也没动，是陈默琛留意到目光提醒怀里的许采薇转头了，他才闪了下眼神，开口找她问抹布的位置。

　　许采薇从浴室里拿了一条给他，看到了他手淤伤了，要问。

　　纪嘉禾留意到目光，就淡淡说，“揍了蒋景杨一顿。”
　　许采薇看着面前斯文的人，想象不出他与人动手的样子，轻嗯了声。

　　见他接过去的时候，又打量自己。
　　她笑说，“我不是彩妮。”

　　戴着彩妮的面具久了，这些打量探究，从她身上尝试去找旧人影子的目光，她看得出来，各有各不同，有怀念的，有惋惜的，也有可怜，也有可叹的。

　　她都欣然接受了。

　　彩妮，看，他们都在想念你。
　　无比地思念你。

　　但……有时候她也疑惑。

　　等纪嘉禾出去了后，她肘了下身边人。
　　“老实说，你喜欢的是我吗？”

　　陈默琛听了，原本懒散着，冷肃说，“如果不是，那我早就搬离东滨了。”

　　许采薇皱皱鼻子，难以开口，“所以，你有喜欢的人，就会打算在哪里定居是吧。嗯......”

　　陈默琛本来手上在逗弄着她的月季花，正在拿着水壶，随意地喷着水，顿了下，侧转过头，掰过她的脑袋。

　　他眯了眼，“我和她是彻底分完了。不会再有之前她来公寓的事了，长征结束了。想什么呢。我们的新房都买了，你想在东滨或者在宜安，都随你。”

　　“我没想你前女友。”
　　“那你嗯什么......”
　　都快给嗯出一个小节出来了。

　　许采薇默默开口说，“我签了个二胡独奏的巡演合同，下个月开始，不在东滨。要到处跑。”她弯了眼，有点先斩后奏的意思，“外婆牵线的，让我帮着也宣传东滨镇还有南音团。”
　　“培训班呢？”

　　“郑楠叔他们帮忙看着。”

　　陈默琛缓缓点了头，好家伙，又是都安排好了，一点都不同他商量，他压了眉眼，招招手，“你过来。”

　　“不行在这里，屋里那么多人，还是大白天。”
　　“你都没管我了，我也不管你。过来。”

　　“不要。”
　　“不要，你没把我放心上？”

　　“放了的。”
　　“在哪，过来，我看看。”

　　是铁做的吧，她那颗心。

　　冷峻的眉眼挑了挑，许采薇往后走一步，高大的身影袭来，让她往后又走一步，差点碰到刚刚摆在地上的月季花盆，差点踉跄。

　　打闹归打闹，受伤了可舍不得。

　　心跳失了一帧，他拉住了她，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好像也是她那样的冒冒失失，撞到了怀里来，他捏捏她的腰，怪责问，“对我的异地，你那么放心？”

　　许采薇点头，“嗯，你是有证的。我不亏。”

　　“可我亏。”
　　他先将人抱了起来，放在窗沿上，让她哪里也躲不去，侧弯了角度，要吻，可却觉得她没半点危机感就说，“这种时候，怎么都想不起老公的半点好。”

　　许采薇见他吃味了，就捧了他的脸，唇轻轻触了他鼻尖，说，“想着的。老公乖，在东滨镇，等我。”

　　他弯了下嘴角，趁机提要求，“今晚去我那，我考虑下。”
　　见他松动。

　　许采薇环了环他，见清俊的人眉目间故意疏慢，就往前靠了靠，在他耳边轻轻说，“不要今晚，要现在呢？”

　　这女人在撩火。

　　陈默琛紧了目光，眼梢微扬。
　　但是他还不能就此妥协，视线轻放在了她的红润得带勾的唇瓣上，喉结压了又压，他说，“把行程表发我，我助理能排出一个我们都满意的时间。”

　　当然主要是他满意的行程时间。

　　“好，现在发给你。”
　　他滚了下喉结，轻轻吻了她的唇瓣，“等等，忙完了再发。”

　　许采薇要去拿手机，说，“我不忙啊。”对上了他深邃的眼，两人视线纠纠缠缠，都能听见呼吸在乱，她而后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后，弯笑了下，点了头。

　　也不知道是心先动的，还是本能反应先动的。
　　他们在床上总是默契，和谐无比，能让对方很快乐，又能让对方欲罢不能。
　　陈默琛亲在了她的额间，沿着娇俏的鼻线，吻到了她的唇边，衔了她的柔软，轻言轻语，却含了重意。

　　“记得早点回来。”

　　许采薇用力地点了头。

　　东滨镇有她很珍惜的烟火气，还有随处可见的人情味，还有一帮她的朋友、家人、还有爱人。
　　她一定早回来的。

　　在满镇的刺桐花红艳再开的时候，她还得履行和陈默琛的约定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