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后》蔡喜曼

37、第37章

　　东滨小学空荡，暑假期间，日头炎炎晒着泥石地板。门口摆摊卖串串的瞧了一眼对面马路，与只有一个保安看门的学校门口对比，家长带着小孩进进出出的培训班明显热闹多了，于是挪了摊位，费着劲推到了对面去。

　　重新支了摊，也摆出了串串锅，摆出了竹签串起的各种菜品，鹌鹑蛋、海带结、豆腐皮、卷心菜、鸡心、鸭掌......通通都是一元钱，价格实惠美丽，牌子刚摆好，一辆车就停在钢板拼车的桌子前，挡住了他的生意门道。

　　他本来想要喊人挪车，就见培训班里走出来了个小孩，来到了他的摊位前，从提花的小包里数了十个硬币出来。

　　“这个这个这个和这个。”

　　才一挪位，生意就开张了，自然喜笑颜开，也顾不得旁边的车了。

　　纪希莹捧着个纸桶盒子，回了培训室，坐在咨询的圆桌上，边吃着，边用小天才手表拍了在前台打印课程资料的人。

　　打字还是费劲，纪希莹小声地用语音，“姐姐今天心情还可以，早上吃了一个鸡蛋一个玉米，喝了一杯苦咖啡。林奶奶不给她喝冰的，她刚刚来了培训室就去制冰机里偷偷加了一大勺放在了保温杯里。”
　　“等会姐姐有课，现在正在打印上课资料，有学生过来和她报到了，还给她带了糖果和蛋糕。姐姐笑着说了谢谢，给了他们林奶奶做的冬瓜茶。哦，现在她手上沾了墨，要去洗手间了。”
　　......

　　洗手间只有一个，顿住了脚步，许采薇转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鬼鬼祟祟的纪希莹，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纪希莹用手抹了下吃串串嘴边留下的酱料痕迹，摊开手给她看，“我也要去洗手间。”

　　“那你先进去洗手吧。我帮你把袖子折一折。”
　　“好。”

　　等去完了洗手间。
　　纪希莹又跟着许采薇到了多人教室，坐在最后一排，偷偷录许采薇的上课情况，然后又发了出去。

　　“现在是下午两点，姐姐开始上课了，她刚刚又往保温杯里加了冰块，对了，你有没有发现，她今天没穿运动服，还化了个淡妆，是不是挺好看。那是因为今晚她要去一个朋友的生日。据说那个新朋友有点本事，打算请我们南音团表演哦。”

　　许采薇在上着课，前头按着钢琴黑白键，在做视听，抽学生回答，却听见后座纪希莹在窸窣地说话。
　　“希莹，这一题你来回答，哪三个音。”

　　课上走神最怕老师的点名。

　　“升do，升re，降fa。”
　　纪希莹根本连听都没听，随便回答了三个，都没对，就赶紧溜跑了。

　　间谍的工作不太好做。

　　纪希莹这次换了隐蔽点的，从柱子后边拍，“姐姐下完课了，她的朋友开车带她，那里未成年不能进入。今天是郑楠叔带我回家，就拍到这里了，over。”

　　满屏的信息，从早上许采薇起床开始到回家为止，不下三十条，十分详细的就近侦测日记。

　　这样就能赚到十块钱零花了。

　　纪希莹舔了舔嘴唇，开开心心地和门口的串串摊大叔说了明天见。

　　而收消息的人通常白天在走草原，骑马深入牧民区，晚上吃着奶皮子、咸茶，吃着鹿肉，听马头琴、火不思演奏出来的曲子，与朋友探讨新项目的整体概念，待躺在帆布搭建成的帐篷的时候，才会打开这些消息。

　　草原上的信号不好，时有时无，经常能断一整天，说不准时差。

　　所以，陈默琛收到许采薇在他的公寓里碰见吴希娜的信息是在第二天晚上，两个人这次信号真的不通，要解释或吵架都延迟。

　　许采薇这边才发了，【你不是说屋里没其他女人吗？看，这里活生生一个。】
　　陈默琛信号差到读取都读取不出来图片，只能回，【你是说清洁阿姨？我这边信号不太好，晚点到了有村落的地方再打给你。】

　　【装蒜。】
　　【装什么蒜？做什么美食。】

　　一来一回，两天都过去了，等陈默琛有了信号，去查公寓的入门监控，才发现了吴希娜。
　　又是隔了一天，许采薇才收到了他，【误会，我回去和你说。】

　　又是信号不好，又是回来才能说的。

　　许采薇也不爱吃醋，但是吴希娜在陈默琛的公寓里俨然就是女主人一样，知道每一样餐具的摆放位置，知道他家垃圾袋左中右各代表着什么。

　　他们曾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都在宜安，不可能没有互相到过家里。

　　但是，真正让她不太高兴的点是，分手了，吴希娜还知道陈默琛家的门锁密码，而且在清洁阿姨快来到之前，吴希娜进了房间，看见了他们拆在床头的安全套盒。

　　问了她，“好用吗？我买的，还特意买了劲薄款的，爽不爽。”

　　吴希娜冷嗤，捏了那个盒子，里头五个都用完了，空荡荡的。
　　“一晚上五个？”

　　她还扫了房间一眼，看着床上凌乱的床单被褥，转头看许采薇的眼神，比起在东滨公园更摄人，就像要将她当场给剥撕个干净一样，如冰刀子刮人。

　　“彩妮，你来啦。”
　　许采薇回复了陈默琛，【可以。】
　　就放下了手机。

　　朋友的生日，是在一家KTV的包厢，进去后，里头已经有许多的人，有东滨镇上的熟面孔，也有不是东滨镇的人，她才刚进门，就被寿星公揽过了腰际，拉到了一边和人社交，介绍演出资源。

　　几乎东滨镇的人都知道，在她身上发生的那件骇人听闻的事情，有了澄清后，在面上都会问一句，“最近还好吗？”

　　无论是不是真的关心都好。
　　总得问候一句。

　　许采薇在东滨镇交心的不多，林麦算得上一个，看见她被人围在中心，又被问新婚的事，就过来拉她到旁边，说点了小吃，下课了肯定饿了，叫她先吃，帮她解围。

　　然后等拉她在旁边了，就低声同她说，“别理那些人，就是看热闹，也不是真关心。”她扫了一眼她身边空荡的位置，问，“陈默琛没跟着你从宜安回来啊？”

　　竟然是许采薇自己一个人来的。

　　许采薇拿过了桌上的一杯啤酒，先喝了一口，轻说，“他去内蒙了。”
　　“又出差？他挺多工作的，一直在来回。你带外婆去宜安那天，他也是刚从哪里回来吧，找我们问情况的时候，还推着行李箱。当天又坐飞机去找你了吧，真是难得能看他焦急成那样。你对他上点心啊，毕竟是你老公。自己的老公，自己得心疼着的。”

　　许采薇听了，若有所思地点了头，两人窝在了个角落说话，没注意包厢内的来来往往。

　　啤酒冰凉，一下子解了夏日的渴，许采薇找着酒起子，想开新一瓶，视线里正在寻桌上的东西，旁边伸来了双手。
　　“在找这个？”

　　身边，就是那个上次临闭店才给她送花和礼金的蒋景杨。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坐在了隔壁，温温笑着，收了她眼神里的诧异。

　　“是，谢谢。”

　　许采薇要接，他转了转手中的起子，拿过了桌上的一瓶啤酒，上下颠了下，开了，然后摆手，让她将杯子拿过去。

　　汽泡沿着狭长的瓶口冒了出来，他倾斜，刚好汽泡一半，酒液一半。许采薇笑了笑，面前的人挺懂喝。

　　倒满了她的一杯后，剩下的，他仰头灌下，又将杯子推回了琉璃桌上去，说了句，“酒可不是一个人喝的，得有搭子。”

　　许采薇微微摩挲了玻璃杯的把手，也拿不准这个妹妹日记里，只有一句半句，随着纪嘉禾出国，他也随之不见踪影的人，在她那里占多少的色彩。

　　于是，她指了下林麦笑说，“我有酒搭子。”

　　蒋景杨淡淡笑意，看出疏离，放了起子到了桌子上，轻缓点了头，只扫了林麦一眼，就后靠了背没打扰。

　　可林麦也在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我去打个电话，等会儿回来。”

　　包厢里吵吵闹闹，人多也杂，陌生人都能随时变成熟人，许采薇才刚说了有酒搭子，这会儿就没有了，顿时她这一隅很明显的冷清，但是她才刚拒绝了隔壁的蒋景杨，也就静静地自己喝着等着林麦回来。

　　林麦的这通电话偏偏又讲了很久。
　　很快，许采薇手中的一杯啤酒就又喝完了，桌上的起子也不知道被谁拿走了，没酒喝，就有些无聊了，她抿了下唇往后靠沙发背。

　　还坐在旁边的蒋景杨，留意到了她的空杯，就在与人讲话的间隙中，拿了两瓶错开了角度，唰地旋开瓶盖，像是顺手，一瓶递给了她。
　　“谢谢。”

　　一来二回的，两人慢慢地也就喝起了酒来，话夹子也慢慢地打开。

　　“你和陈默琛是真结婚还是假结婚，偏偏是纪嘉禾回来的时候，是故意气他，这么些年，没和你联系？他可能还记挂你呢？”

　　“可能？”许采薇对纪嘉禾是越久了就印象越不好，如果真的喜欢妹妹，为什么不在她身边，就如外婆说的，这是什么旧石器时代嘛，还能断联。
　　她嘴边微冷薄，“记挂没有用，一句想念，什么也不做，脆得很。是他让你来传达的？他怎么不来呢？”

　　蒋景杨看到了她眼底的冷，淡淡说，“他忙。”

　　许采薇后靠在沙发背上，陆陆续续包厢里还在来人，有人点起了歌，唱着，声音越来越大，将他们交谈的声音给淹没，她视线在前方，“那他活该得不到人，不是吗？”
　　她弯了下笑。

　　蒋景杨也分不清她是放下还是没放下，在她耳边问，“那你的老公，陈默琛，他今天怎么没来。”
　　“有事。”

　　“他也忙？”
　　许采薇被他说中，微愣了下，讪讪笑，“嗯。”

　　怎么他们姐妹俩看中的人，都半斤八两。

　　蒋景杨轻轻笑，喝了一口嘴边酒，碰了下她手臂说，“你这样真的很像胡诌来骗人的，敢不敢玩大冒险，现在就打个电话给陈默琛，如果他开口就喊你老婆，那我就信。”

　　手机也就摆在了桌面上，许采薇等着林麦也很无聊，对他提议的喝酒游戏，没异议。解了锁，就给陈默琛打电话。

　　也想一次性让他说清楚，不拖泥带水的。

　　开着公放，对面嘟嘟嘟地流着电流，一直没通。

　　再等了一会儿，有人接了起来。
　　却是个女的。

　　许采薇凝了眉，旁边的蒋景杨交叠长腿，手放在了她身后的沙发上，像是不经意地捅了个马蜂窝，脸上有所抱歉，却也安静地在旁边听着，手微微划过脸颊，有些尴尬。

　　许采薇问，“陈默琛呢，你是谁？”
　　“我，是他女朋友啊。”

　　“哈？那我是谁？”许采薇看起来像是在反问自己。
　　“莫名其妙，你干嘛打电话来问我是谁。”
　　“你......”
　　话题循环。

　　蒋景杨听不下去，伸手将她的电话挂掉，问，“我这是目睹了一场被劈腿现场吗？”

　　“手机给回我，我还没说完。”
　　“又要问你是谁吗？你喝了不少，明天再打吧。”

　　“明天我可能就忘了。”

　　许采薇皱了皱眉，从他手里拿回了自己的手机，又打了回去，这次没有打开公放，等电话通了，她狗狗发怒，“警告你，他是我的法律上配偶，你们就玩吧，我保留告你们的权力。开酒店，也要经过我同意了。”

　　挂了电话。

　　她冷静了会儿，“我也没想到那么精彩。有一天我还要说这种话。”

　　蒋景杨在旁边爽朗地笑了声，见她同其他的女人不同，男人疑似出轨，却不内耗，冷静又合理地威胁对方。

　　他轻点了啤酒瓶子，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提议，“要是他们敢玩，你就和我在一起呗，我让你开心。”

　　许采薇听了，微皱了鼻子，才不深不浅地正式看了他一眼，眼瞳微蹙了起来。
　　忽地，意识到，“你是认真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