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混生活》执孟

8、第 8 章

　　章节八

　　二月初过年。
　　喻飞在十二月和一月拿了两次整月的工资，年底正是忙的时候，厂里也一直在招临时工顶着。
　　加班多工资也就高，平均每个月他都能到手四千五，除去租房三百，一半时候吃食堂，偶尔下馆子或者冉乔阳下厨，比之他在市里那段时间，生活成本低到他差点落泪。
　　休息日他们两人几乎都会去紫东城网吧里看电视，或者逛街买点东西，该吃吃该喝喝，也照样花不了多少。
　　今年厂里要到一月二十五才放假，大约年前一周。
　　喻飞在十二月初已经搬回了自己房间，墙漆的气味散尽，没理由再赖冉乔阳的房间里，为此回自己房间睡的第一晚他还失眠了。
　　冉乔阳同样没睡好，只当是天气冷，没了那个大暖炉所以一时没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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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月二十三。
　　距离放假还有两天，紫东城的火车票代售窗口总是大排长龙。
　　组里几个今年没买到火车票的，也只能选择坐长途大巴回去。
　　一年到头，上班赚钱，不都为了能好好回去亲友团聚，过个年嘛。
　　所以年关，一直是工业区最为热闹的。
　　今明两天做完，就能放年假回老家，厂里大多数人归心似箭，心思早不在车间里了，各个组长、厂里领导也未苛责，这不跟读书时候快放寒暑假时候一样么？
　　“你今年回去么？”喻飞午休饭后，在天台抽烟时候问冉乔阳。
　　“不回。”
　　从前冉乔阳不多说，喻飞肯定也就此打住，但现在他知道了自己心思，当然得多了解他一些。
　　“去年你也没回去，今年还不回去，不会被家里说么。”
　　“我姐嫁人了，我家就我。”
　　喻飞小心翼翼追问：“你家就你们两姐弟了？父母不在家么？”
　　冉乔阳奇怪他这突然放轻的语气，好像不太敢问的样子，这有什么不能问的呢？没说过也只是因为他没问过啊。
　　“没了，死一个跑一个。”
　　喻飞哽住，沉默片刻：“我俩差不太多，都没个能回的地方，以后能一起过年！”
　　冉乔阳点头，问起：“去年你不是回老家了？”
　　喻飞回忆了下自己当时的想法，正色道：“去年……那时候我其实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生活，做什么都随大流，毕业了、外出、找工作，好像大家都是这样的，那我也这样，所以和徐展一起来了y省，到过年，外乡人都会回老家团聚，我又随大流回老家，回去在宾馆住了半个月……现在我用一年时间该体验的体验过后，想通了，开始自己的生活，不用再随大流折腾自己了。”
　　冉乔阳听懂了，他曾经没方向，孤身于社会只能尽力看其他人怎么做的，可自己与普通人最核心的就差别在家庭，根本没办法跟大众，做一样的选择过一样的生活。
　　好像除了自己比他早出社会几年，他们俩是很相似的。这一刻，冉乔阳不可察觉的靠近了喻飞一步。
　　“我们这样没牵挂的人，也就某个时期比同龄人更困难些，过去了就好了，自由自在的。”
　　喻飞挑眉盯着冉乔阳，笑说：“是这样。我看徐展成天费劲蒙他爸妈，说自己外面做月薪六千待遇很好的工作的时候，特有感触。日子过得乱七八糟了，还要面对家里的期望。”
　　可惜徐展心太大，太能抗压……
　　“过两年该被催婚介绍相亲了，真不知道到那时候他怎么圆过去，家里给别人姑娘说儿子在y省大公司，结果是在网吧待着做日结，但愿他明年找到好工作稳定下来吧。”
　　冉乔阳戳穿他：“幸灾乐祸。”
　　跟冉敏有点像，别人的大事小事，都是乐子。
　　也好，不忧愁，自己不也一样？在车间里支棱着耳朵听的八卦可不少。
　　算不得喻飞嘴巴开过光，而是一般人的人生轨迹大多相似，这才说完，徐展就给他发了消息。
　　【我靠！还好我今年过年本来就不打算回去！我妈说给我安排了相亲！还说过完年二十五，该相个对象处着了，你现在忙不忙？我给你打电话说吧】
　　【忙】
　　喻飞笑出声，给冉乔阳看他的聊天记录：“喏，刚发来的消息。”
　　“明年他找到工作就好了。”
　　喻飞没具体给他说徐展有些眼高手低，只吐出一个字：“难。”
　　工作多的是，徐展不想去而已。
　　“走吧，回车间了，下午上完，明天再上一天就放假休息了。”
　　喻飞柔和下目光看他：“嗯，明天下午下班，我们就去紫东城玩吧？那里大商场二楼有电玩城，别人都忙着买特产，电玩城应该没什么人。”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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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五号厂里开始放假，厂领导不光叮嘱了要坐长途车回老家的员工，路上看管好行李，还特意让不回家，在宿舍或者出租屋的，身上别放太多现金，现在手机支付很普及了也方便。
　　叮嘱这番，还是因为放假前这几天，整个工业区各个厂员工宿舍里的物品丢失事件频发，最严重的就是有个年轻人，刚在紫东城的银行取了两千块现金，准备过节用，回租住的公寓路上就被抢了，现在还没抓到抢劫他的人。
　　过去再久，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片区域的鱼龙混杂，公寓住房密集，窄到仅够一成年人穿过的楼房间隙不少见，真往那够站一个人的小过道里窜出来个抢劫犯，就得认栽。
　　被抢那个好在人没伤着。
　　喻飞知道这事后，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冉乔阳，等要回乡的一放假都匆忙赶回老家过年，工业区霎时冷清下来，他才放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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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东城大超市里，播放着全国各地每年春节都会放的几首歌，街道上也四处张灯结彩，高高挂起的红灯笼随处可见。
　　两人在电玩城上午玩到下午两点，累了便去了超市，喻飞推着购物车，冉乔阳负责拿喜欢的零食水果，满满一购物车，喻飞结的帐。
　　冉乔阳没在意，两人总在一起，吃早餐下馆子买菜吃宵夜的，哪一次谁付了多少哪里算得清呢。
　　“乔阳，最近我能睡你那儿么？徐展一个人在市区，快过年不准备干活儿了，说下午来找我们玩几天，成么？你要不喜欢，我让他别过来了。”
　　“可以啊。”
　　喻飞开心得溢于言表，当然，不是因为徐展要来，而是又能跟冉乔阳一个被窝了。
　　两人今天搭三轮车过来的，回去照样搭三轮车。
　　还在路上时候，喻飞就接到徐展电话，说已经到厂门口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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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组长！好久不见啊！”下午四点，十一度的气温，徐展就穿着一件短袖、长裤，背着个背包，冻得牙齿打颤。
　　喻飞拦住他自来熟的想要凑近冉乔阳，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在搞什么？这天儿这么热么？怎么跟个逃荒的一样？”
　　“等会儿再说啊，先带我去你租房那儿行不行？我急需一个被子和小太阳。”
　　“要让你失望了，我没买小太阳。”
　　“我靠，那你平时不冷啊？小太阳三四十块钱都买不起，这两个月在厂里不行啊。”
　　喻飞懒得说他，他来这两个多月攒了七千块，在厂里好着呢。
　　看他一路上不停打喷嚏，喻飞轻声问冉乔阳：“乔阳，你冷吗？”
　　冉乔阳摇头。
　　闻言，徐展诧异的先看了喻飞一眼，又偷瞄了冉乔阳几秒……先不管了，短袖真扛不住，那寒风还呼呼的刮。
　　到了地方，冉乔阳让他俩聊，他收拾整理刚超市买回来的东西，反正和喻飞就是对门，两间房隔着走廊都房门敞开，隔壁聊点什么他也能听见一些。
　　喻飞忍着把人从床上拖下来的冲动，缓了口气，问徐展：“兄弟，你多久没洗澡了，脖子都黑了，你现在要是出意外被人分尸，我都能去指认你的脖子！”
　　“嘿嘿，就三天！我身上的灰是前天去干快递分拣沾的，等我暖和了去冲一下就干净了。”
　　“你没厚衣服？”
　　“说这就来气，我日结拿了一百五！花一百一新买的外套，昨晚在网吧当被子盖着睡，睡醒就不见了！快过年了这扒手，真是什么都要啊！”
　　这生活听得喻飞不得不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都什么跟什么。
　　“你这样子不像来找我玩的，像没活儿干了来蹭饭的。”
　　“我伤心了啊。这阵子怎么会没活儿干，我给你看我v信里，所有中介都天天发动态在招人，缺人着呢！我不觉得大过年还干活儿太凄惨了，所以来找你么。”
　　“行吧，你暖和了没，赶紧去冲澡。”
　　徐展打了个哈欠，暖和了就犯困，慢吞吞打开背包拿出毛巾牙刷：“我冲一下先补个瞌睡，好久没踏实睡个床了。”
　　喻飞把自己的沐浴露给他，站门口给他指了下：“公用浴室，最里面那间，门上有挂牌子的。”
　　徐展冲完澡沾床秒睡，喻飞就不管他了。
　　实在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作为朋友看来，客观说，他的个人状态就是不太好，问题出在徐展本人觉得没问题，开心？轻松？自在？
　　想不通不想了，他去了冉乔阳房间待着，聊的就是关于徐展。
　　“天气冷了别直接坐地毯上，我床底下储物箱里有两个坐垫，你拿出来坐。”冉乔阳边洗菜边说，“他的话，我不熟悉，不过变化确实很大的，去年夏天他还是很……”毕竟是喻飞朋友，他不知道怎么说能既明白又委婉。
　　“去年还是刚毕业的自信满满，现在邋里邋遢不修边幅了是吧？”喻飞帮他把话说了。
　　“嗯……会不会是因为环境呢？”
　　喻飞笑容淡了些，差点把这忘了……谁能在最初就坚定明确自己方向目标的？他不也是在尝试中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地方么。年轻人很容易被环境影响，打工人在名牌专柜店上班久了，就自觉高人一等的事层出不穷。
　　徐展毕业后长期待在什么样的环境呢，日结做工，网吧……聊天时候，对未来透露出一种想当然的盲目自信。
　　“靠他自己了。”喻飞哪管得了别人，本质上他和冉乔阳一样，“晚饭我们吃什么？”
　　“蒸饺，小炒肉。”冉乔阳翻出购物袋里的火锅底料，“再加个麻辣烫怎么样？我们把剩下的一点蔬菜全煮了。”
　　他这里没冰箱，前两天买多了的菜，再放放该放坏了。
　　“你做主。”
　　小炒肉和麻辣烫花不了多少时间，在麻辣烫快出锅的时候，徐展就被香味唤醒了。
　　他穿的喻飞给他的圆领卫衣，送他了，不然他自己就短袖，这衣服就给他穿了。
　　不过添双筷子，冉乔阳无所谓，就是他和喻飞都稀罕的看徐展吃饭。
　　“你多久没吃饭了？”喻飞无奈，给冉乔阳夹了一筷子小炒肉，“慢点吃啊兄弟，又没人催。”
　　徐展朝冉乔阳竖大拇指：“完美啊组长，手艺太好了。”
　　“那确实是，你多吃一点。”喻飞瞬间不拦他了，直夸他会吃。
　　冉乔阳：“……”
　　“我吃了一年的快餐，路边小吃……这样坐着好好吃顿家常菜，感觉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徐展没夸张，静下来终有点勇气敢去思考目前的生活了，尽管还是不明白，不仅他追求的好工作、高质量生活离他越来越远，连敢闯敢拼的青年人朝气，都不知不觉消失殆尽。
　　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
　　“这不简单呐？年后你好好找个工作，别再挑三拣四的，租个房，下班了放假了，都能自己做顿吃的。”喻飞道。
　　而徐展敷衍了声，没肯定答复。
　　他依然不愿意接受一抓一大把的普通工作，当个社畜，那样繁华潇洒的都市和他有什么关系？更别说租房自己做饭了，多麻烦？他电饭锅都不会用。
　　晚饭准备的分量不多，三人都是半饱，等到晚上九点十点就饿了。
　　喻飞提议去紫东城吃烧烤，冉乔阳不想动。
　　“那我给你打包回来。”
　　“嗯。”
　　徐展跟着他出了门，真诚发问：“认识你到现在，没见你对谁这么好过？那么照顾惯着，奇了怪了。”
　　喻飞递给他一支烟，转移话题：“我们走到街头就有载客三轮车了。”
　　“紫东城是哪里？坐三轮车去？”
　　“工业城的生活区啊。”
　　徐展注意力都被吸引走了：“生活区？这里还有生活区？！”
　　“你以为放假休息的时候，我们这些进厂的就在自己宿舍、出租屋待着是吧。”喻飞说。
　　紫东城比徐展想象的好得多，他想象得最多不过是夜市那样，这里可什么都有，跟县城差不多，宾馆网吧，夜市商店……
　　就距离了厂区那边五六公里……
　　亲眼所见，完全打碎了他对‘进厂生活恐怖’的固有印象。
　　如果冉乔阳有一起来，喻飞绝对会溜达一下，那人没来，就赶紧吃饱了回去。
　　“急什么，再逛逛啊！”
　　“别磨蹭，等会儿烧烤冷了。”
　　“……”徐展看他提着打包的烧烤大步往三轮车停靠的地方去，沉思他到底是带自己出来玩的，还是特意来给冉乔阳打包宵夜的，“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像刚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有你这么处兄弟的么，你看你对我啥样，对他啥样？”
　　喻飞毫不心虚：“不是带你出来吃烧烤了么，还啰嗦。”
　　“我……你……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