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第4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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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
侧眸见自家主公亲自下辇而来，散宜生脸上登时露出了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愕与惶恐，旋即苦笑着对麦匆匆一拱手，转身快步迎了上去，沉默不语地扶住主公另一只手臂，搀扶其走到了麦面前。
而落后主公半步面对麦站好时，他脸上又隐隐露出了忐忑之色，眸光闪烁不定，俨然一副很为自己适才擅自多言打压她，继而引得主公亲自出马而懊恼的模样。
“主公？”
散宜生脱口而出这称呼后，麦也饶有趣味地重复了遍，随后神色平静地忽视了散宜生的眼神，对面前的锦衣老者抱起双拳，拱了拱手以作问好：“见过西伯侯。”
能让堂堂西周上大夫散宜生称之为“主公”的，也唯有这位了。
果然，那锦衣老者颔首承认：“孤仰慕贤士多时，甚忧不虔，故而始终未曾搅扰。”
“而今特斋戒数日，专程到此拜谒。得见贤士尊颜，实为昌之幸也。”
在他身后另一侧，搀扶他来的武将，则是自麦随意拱手行礼起就面沉如水。
待西伯侯姬昌承认了身份后，他更是仿佛有了什么依仗，当即抖擞精神挺直腰板，颇为不愉地瞪了麦一眼，沉声道：“兀那女子！好生不通礼数！”
“既已知乃是西伯侯当面，如何不俯首叩头，行跪拜之礼？”
“哎——，”然而，不待“不通礼数”的麦作出答复，姬昌就先一步出声，笑呵呵地摆了摆手，目视着麦满脸诚恳宽容，“南将军，贤士风流蕴藉，岂可以凡俗之礼苛求？”
“吾今得遇贤士，若能聆听教诲，便已心满意足，又何必介怀虚礼？”
堂堂天下四大诸侯之一，堪称为此地之主的西伯侯如此仁厚礼贤，想必世间任何一位怀才不遇的大贤听了，都会不免颇感慰藉，而后再极为动容地表示自己愿跟随其左右，以身相报这等赏识之恩。
——倘若麦在他们抵达之前，没有听过他们君臣来路上那番对戏之言，更没听到他们以此法收服了几十上百贤才战绩的话。
视线毫不隐晦地扫视过面前三人，从被西伯侯教育后神情毫无过渡，直接从愠怒转变为羞愧的西周大将南宫适，到一脸孺慕似乎被自家主公深深打动了的散宜生，再到温和宽容地笑看着自己的姬昌，她不禁深感唏嘘地轻叹了一声。
哎，如今的人间呐，真是与她们那时候不同了。
堂堂西伯侯，分明治下疆土与百姓比她当初管着的部落大了十倍不止，可行事竟是愈发小家子气了。
她们那时候，看上什么人才，向来都是扛着猎物就去拜见，上门直接就把准备给的待遇托盘而出，然后问对方愿不愿意入伙的。
哪像如今，这西伯侯先是派出了散宜生来试探自己的心性，又是让南宫适来衬托他的虚怀若谷……
来来回回折腾一圈，结果什么待遇都没说，半天净打机锋了……
也不嫌累！
难怪娥姐不愿意留下来等她处理完，就冲他们这磨磨蹭蹭的劲儿，娥姐怕是不止等不到她一起用晚膳，连早膳都未必等得到！
抬眸望了望天边，果不其然，夏日的夜就是格外短暂，从奴隶大总管带那道士来此闹事时的黄昏到现在，这才几个时辰过去，夜色已渐渐消退，露出了天边那抹若有似无的红晕。
意识到这一夜或许就要这么无意义地消磨掉了，为了不耽误白日的农事，她略带几分不耐地启唇，张口就揭开了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事：“几位不必演了，你们来这一路上的话，我都听到了。”
“我知道西伯侯你有心招揽我，又怕我此后恃才傲物，才同意由散大夫与南将军先来打压我气焰，再由你亲自出马安抚我让我敬仰你的这出戏。”
“可我不是你以往收服过的那些贤才，在几个贵族那里怀才不遇就郁郁寡欢，再被人瞧上就顿感得遇知己，恨不得肝脑涂地以报知遇之恩……”
低下头轻笑了一声，在几人心生不妙之时，她轻轻抬眸，眸色淡漠无情，恍若能看透他们的人心一般：“何况，那道士今夜来此闹这一场，几位应当早有预料吧？”
“我这田庄就在南将军练兵驻地的山下，将军日日操练兵卒之时，都必然能俯瞰到山下麦田。麦子长得这般迅速高大，收了一茬又一茬，只要将军不是什么尸位其上的庸碌之辈，就不会发觉不了这其中的异样。”
“而以将军的警惕戒备与忠心耿耿，也定当早已发现，并禀告给了你的主公。”
视线从南宫适转移到了西伯侯脸上，她极轻地说出了问句，只是语气却以笃定的陈述句连说了几个并不临近却算得上有规律的日期：“否则这几次，贤侯也不必特意驾临军营，上山看我们秋收了，不是么？”
其实在山脚下种田，单从农事而言，并不是最佳选择——山中可能会有野兽跑下来踩踏麦子，山下田地不如平原田地辽阔还易受山洪灾害影响，有人上山的话也可能暴露她麦子长得过于茁壮快速的神异之处……
是以，若她当真是个被叛逆贵族们伤透了心，打算就此田园牧歌，再不理世事的淡泊之人，当初找贵族们讨要补偿时，合该选个遥远的平原，而不是每日枕着士兵们训练时的号角声入眠。
偏偏，她不是。
她就是有意在南宫适的眼皮子底下种出无与伦比的麦子，就是有意借南宫适吸引到西伯侯的注意，才专门选了这一处田庄。
就连白日里与娥姐看风景时躺的那两张摇椅，都是她为了观察军营里是否有人注意到了田庄，而特意放在那里的。
不过，倘使不是娥姐此前传音提醒，她还真以为自己这计策失败了呢。
轻轻蹙起眉头，她轻笑一声，语气中多少带了点儿嘲讽：“不过我也是未曾料到，贤侯竟这般忍得住气，在山上看了我几个月，今日才上门。”
“还是赶在……，”环视四野，视线蜻蜓点水般掠过奴隶大总管、道士与天边极其浅淡的橘红朝霞，她勾唇，“这大晚上的。”
“以贤侯极‘通礼数’的教养，选在大夜里来访客，若说不是有意借那些蠢货上门闹事的时机，摸摸我的底，再留个‘救命之恩’，怕也没其它缘由了吧？”
面无表情地说完，浑不在意地扫视过散宜生与南宫适骤然冷肃下去的神情，她视线再次落回姬昌脸上。
到底是已经活了八十多个春秋，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一代诸侯，比起他那两个还太过年轻无法掩饰情绪的臣下，他苍老的脸上则是淡然自若，笑容依旧，恍若全然不曾被她揭露己身心计一般。
就连那眼角细纹，与在清风中徐徐飘扬而起的几缕额前碎发，都透着一股从容淡定的风范。
而他再出言时的语气，也一如他的风范一样，很是气定神闲：“分明早看穿我们的打算，也有就此离去的本领，却仍愿意停下来等待我等……”
“贤士如此作为，想来也不是仅为讽刺我们几句吧？”
“讽刺谈不上，”麦摇了摇头，看着终于展露了几分人主风范的姬昌，眼中悄然划过了一丝欣赏，可与此同时，她直视西伯侯的眼瞳中，审视之意也更为明显了，“我只是懒得在这种事上浪费时光。”
“真有心招揽我的话，就直接说吧，能给我怎样的待遇？”
“实不相瞒，自天庭公务员考试大典结束后，西岐已有十数位曾在天庭考验中跟随粮神——麦祖先修习过种田法的贤士，”西伯侯不避不让地与麦对视，胸有成竹地微笑，“如若贤士愿入西岐为官，吾必拜贤士为诸粮官之首，位同三公！”
对上他诚挚真诚的眼神，麦、——
麦早被那什么“粮神”“麦祖先”尬得一咳：“咳咳……”
救命！
什么“粮神”“麦祖先”的……
低调下凡时忽然被人提起诨号，这突如其来的羞耻感是怎么回事？！
女娲母神在上，早知有今日，无论当初娥姐怎么撺掇，她都坚决不会同意她在幻境里这么给考生们宣扬自己！
这时，在旁的散宜生纵使不满她丝毫不给己方几人留情面的直接，却也早已承担起了自己作为主公左膀右臂贴心人的职责，遣人将早早备好的礼物与銮舆带了过来：“贤士，此为主公特意备下的大礼，还请过目。”
待她不置可否地扫视一眼，又言辞恳切地请她登舆：“此銮舆乃主公为特迓贤士而预先相设，还请贤士上舆乘坐，莫负主公慈心。”
“这倒不必，”打量着姬昌含笑不语的神情，看透他那“收了我的礼、上了我的舆就是我的臣，从此咱们就是一家人啦”的未尽之意，麦坦言推拒回去，“我修道法，享天地之灵气，乘风云之伟力。”
“凡俗的金银财宝、銮舆宝马，于我而言，不过无用之物。”
“哼！”见她一再拿乔，南宫适却是不愿忍了，冷哼一声质问道，“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既也不愿浪费时间，索性给个痛快话——你到底要什么？！”
接连被下了面子，姬昌纵然神色从容，却也不愿再纵容她，当下并不开口解围，只定定注视她等待答案。
而麦与其对视，泰然自若道：“实不相瞒，我只需贤侯为我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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