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4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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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笼与火把早已被寒绝道长剑气打灭，凄凄惨惨跌落在地上，余烬烧过后，唯余几捧散发着焦糊味儿的黑灰。
地面上没了明亮的光，天边月色也浅淡得恍似不存在般，登时便令这个夜晚显得幽寂无比。
故而，当那声厉呵遥遥传来，紧接着一团火光随之乍然出现在黑暗中时，纵使被倒吊了起来，寒绝道长仍不禁愕然一怔。
被突如其来撞入眼中的光刺得闭了闭眼，直到那炙热的明亮越发接近，他才看清了来者何人——
打头一排与两侧两列步卒跑步前进，一手执戈戟或旌旗等物，另一手执火把，红色火焰烧得正旺，将他们身上盔甲照得雪亮；
随后一位宽袍大袖的文官在东，一员贯甲披坚的武将在西，各自骑在高头大马上款款而来；
正中位置又有数个步卒抬起一座宽大銮舆，只是銮舆四面垂了厚重帘幕，夜风掀不起，他也看不透。
不过饶是如此，只看这人多势众严防死守的阵仗，他就知来者必非普通凡人。
想起此前听到的那声厉呵，意识到来者对自己不善，他心里微微一沉。
虽说修士不涉凡尘，然他师门中便连修成辟谷之法的师长都不算多，尚需许多钱财支撑方可供得起弟子们生活、修炼，又哪里能如传说里的仙人一般浑然不将俗世权贵放在眼中呢？
若非如此，他也不必接了这次的单，还以将自己举荐向西伯侯作为交易了。
也就在他眸光不定，急切思考起破局之法时，同样被倒吊在了石锄上的奴隶大总管，却是早已惊叫了出声：“散、散大夫？！”
托他家老爷的福，饶是他生来卑贱，这几年为老爷迎来送往之时，也是有缘得见过一些西周顶级权贵的。
目光紧紧盯住那骑马而来的文官，他敢肯定自己绝没有认错，此人便是当今西伯侯的心腹之一——散宜生散大夫！
也是哪怕他家那位眼高于顶的老爷见了，都会在背后羡艳乃至嫉妒其出身的大宗族散宜氏的本代族长！
而能安坐在銮舆上，叫堂堂西伯侯心腹、大宗族族长散宜生亲自骑马为其开道的，那岂不得是……
晚风悄然袭过，脊背发寒，他不禁一颤，才发觉自己背上已发了一层冷汗。
目光不断闪烁，他默默低头，将脸埋在了阴暗之中，暗自祈祷不要被这些自己绝对惹不起的存在注意到。
否则怕是对方一个不愉眼神，自己就不知要命丧何处了！
而浑然不知自己已被认出了身份的散宜生，则是在队列接近田庄时，“吁”得一声驱使了座下白马停下。
也是在他居高临下寒声质问寒绝道长之时，在场众人才发觉刚刚厉呵住了寒绝道长的人亦是他：“你这道士当真胡言乱语！”
“大王求贤若渴，无论男女老少，凡有贤德者，俱为西岐福泽矣，怎会轻慢待之？！”
“你这道士眼盲心愚，却不该胡乱攀扯于大王！”
冷脸呵斥了寒绝道长几句话，直将对方说得一脸灰败后，他则是看也不再看那道士，转而抬腿下马，快步走到面色沉静的麦面前。
对上麦，他登时面露欣喜之色，抖开大袖对其长鞠一躬：“这位贤士，我乃西岐上大夫散宜生，奉吾主公西伯侯之命，特来访贤。”
“不敢，”不同于惶恐不安的寒绝道长与奴隶大总管，早被嫦娥通知将有“贵客”来看这场大戏的麦，在目睹了散宜生这一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同时暗戳戳宣扬了西伯侯贤德之名的唱念作打后，此刻心里唯有平静。
嗯，甚至想给正在庄子里喝冰西瓜汁的娥姐鼓个掌——感谢她紧急排出来的，展现了自己是人非妖、心系天下、不慕名利等等优秀品格的一连串台词。
想来再没有什么投名状，能比这被人在暗处听到过的“无心”之语，更可叫人信服了。
脸不红心不跳地压下内心诡异的羞耻感，对着散宜生上来就鞠躬俯首的大礼，以及其口中所言的自己被西伯侯姬昌看中一事，她仍是面不改色，丝毫没有心愿即将达成的喜色。
暗暗传音一句谢过娥姐后，她脚下一转迅速避过散宜生的礼，神色淡淡反问道：“散大夫如何敢断定，我乃是你们想要找的贤士，而不是这道士口中的妖女呢？”
闻言，散宜生面上喜色稍稍收敛，只是眸中激赏之色在火光映照下，仍旧灼灼似火：“贤士何必介怀这道士的无知之语？”
“短短数月以来，经由贤士的勤勉耕作，这田庄中的麦子不仅长得又大又好，更是收获了数次！”
眸色微沉，注视着眼前的女子，他压低嗓音，在萧萧风声中，透出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暗示之意：“如此非凡的耕作之法，纵使是此前其他曾在天庭公务员考试大典中习得过神仙传道的大贤见了，亦是极为赏识，恨不能与贤士促膝长谈呐！”
“哦？”听他提起曾在天庭公务员考试大典中，跟随自己修习过种田之法的小朋友们，麦下意识就想勾唇。
若非发现他们中的许多人后来都被招揽到了西岐，兼之被天庭定为了未来新朝的西周应当能提供一个研究育种之法的安稳环境，她也不会想着要趁热打铁，在自己传下的种田之法还未被世人淡忘前来此继续授课。
然而一听散宜生此后的话，再看清他含笑不语的模样，她当即敛眸隐去眼底情绪，语气恢复成了丝毫未被打动般的波澜不惊：“听上大夫此言，想必西岐已有曾随仙人修过种田之法的人了。”
“如此看来，我此次来西岐，倒是多此一举了。”
说罢，她抬手对石锄方向一挥，寒绝道长、奴隶大总管等人手脚上缠绕的绳子就悉数松开，重新束住她袖口。
被倒吊着的人则尽数落到地上，在一片“噗通”声里，她不顾散宜生紧张起来的神色，拿起飞至掌中的石锄，对他抱拳拱手道：“既如此，我这便准备离开了。”
“至于这可能曾误杀过凡人的糊涂道士，还有那些倚仗权势作恶的贵族，便辛苦上大夫了。”
抬眸看了眼脸色微微错愕的散宜生，她若无其事地对其一笑，笑容上满是诚挚的信任与敬佩之情：“自入西岐以来，我便常闻上大夫宅心仁厚、关爱百姓、刚正不阿之名……”
“想来定能将这些人严加判处，还曾被他们欺辱过的人一个公道。”
“有上大夫接手，我也能放心走了。”
说罢，似乎当真毫不留恋一般，她脚下一扭，转身便走。
莫看她专心研究农事，便把她当做听不出人言外之意的呆头鹅——
这散宜生口口声声叫着她“贤士”，可自提起那些小朋友“赏识”她开始，便暗含了“我西岐早有能臣，你来也不过只是锦上添花，而非必不可少”的拿捏之意。
绝不是她多疑多思枉自揣测，或许同样的话说给别人听也算得上真心诚意，但落到她身上，那就绝对是在有意拿捏了。
毕竟散宜生口中的那些大贤，本就是在天庭公务员考试大典的幻境中跟随她修习过的凡人。
他们的能力，曾分出一缕魂魄亲自入梦教导过他们的她心知肚明——即便未来可能有非凡成就，但今时今日，也绝到不了能在看到她这片麦田之时，只以“赏识”之语带过的水平。
——合该震惊膜拜才是。
这也绝不是她自傲自负，而是潜心研究万年的经验与娲皇宫得天独厚的资源，早已在她与后来者之间划下了一道巨大的鸿沟。
倘若他们在区区一场梦再加几个月间的努力就能赶上她的经验心得，那才是超乎常理了呢。
总而言之，散宜生这略带几分俯视感的“赏识”二字一出，麦就明悟，这大抵又是一次无聊的试探——试探她对自己的能力水平是否有数，更试探她性情是否好拿捏。
撇了撇嘴角，她恹恹地想，这就是她不喜当今人族的又一点了。
分明当年她们部落里，大家对于有能力与贡献的人都是会发自内心尊敬的。
偏偏如今的许多人，遇见了贤能之士，却还要去琢磨人家是否好拿捏，能不能被自己掌控，进而成为自己晋身的踏脚石……
一声轻叹消散在夜风里，她眺望一片幽暗的乡间小路，深感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诶？不！等等！贤士稍等！”
不料这黄衫女子三言两语间，竟要就此离去，更在自己一个晃神时就已大步流星走了好几步，散宜生适才还胸有成竹的脸上立刻浮起了一丝错愕。
提起宽大衣摆一脚深一脚浅追上女子，在泥泞的乡间小路上艰难稳住了身子，他不禁苦笑一声，不再玩心眼子，诚恳告饶道：“还请贤士见谅，贤士之才经天纬地，其他大贤亦是心折不已，愿追随贤士修习。”
是他方才轻慢了，对于才学突出又或是心有所求者，尚可拿捏一二。
可对这其他大贤都自叹不如的举世无双之才，还是丝毫不慕名利的人，或许唯有以礼相待，企图用真心将其打动方可。
然而在他躬身俯首告罪之时，那已被他唤住脚步的女子却并未出言。
直到他试探地抬头，顺其视线回眸，才愕然发觉——“主公？！”
幽幽冷风中，正有一道身影，在内侍搀扶、武将护持中，精神矍铄而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