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羊毛[破镜重圆]》碎玉青

15、西西弗斯

　　谈婕摇摇头，“多久以前的事，我早就忘了。”
　　她脸上分明是笑意，整个人却浸透着浓烈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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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婕记得，那天清晨她从楼梯走下来，迎面见到舅舅一家与纪燎坐在饭桌边。
　　她低眸轻瞥一眼，没有说什么，拎着随身物品便想离开。

　　“小婕，这么急着走吗，时间还早，一起吃个饭。顺便，讲一讲你和纪燎的事情。”
　　开口的是舅妈琳达。
　　她是混血，小时候在国内住了很多年，后来随家人搬来了这里，与出国留学的舅舅相识相知，走到一起。

　　整个家里，谈婕只和舅妈的关系还算熟络。现在她主动邀请，谈婕不能驳了长辈的面子，从善如流地走到纪燎身边坐下。

　　舅舅笑了笑，将食物推给谈婕，“没想到，你们两个竟然能走到一起。如果不是琳达察觉，我还蒙在鼓里。”
　　谈婕并不觉得他这种笑是温暖的，反而更加胆寒，本能抗拒答话，只得硬着头皮道，“是，我们经常相处，久而久之便有了感情。”

　　舅舅又道，“不过这异国情缘还是要慎重。纪燎之前就说毕业要回国，谈婕你呢，打算去哪？”
　　谈婕不知道。

　　纪燎忽然出声，“只要她愿意，无论哪里都可以。”
　　说罢，谈婕的手被另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掌轻轻包裹，指腹蹭着手心，似是在安抚。

　　饭后，纪燎有课，走得早。
　　谈婕有东西落在了阁楼里，于是折返回阁楼去取。

　　她正四处寻找，门口传来了贺潜的声音，“小婕，开开门。”
　　谈婕应了一声，想到是他，也没在意。
　　然而，门被打开的那一刻，贺潜突然冲上前，将谈婕抱在了怀里。

　　她神色讶异，以为贺潜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怎么了哥？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

　　贺潜终于恢复了清明，缓缓松开抱紧的手，望着谈婕的眼睛，“他们和我说，你跟纪燎在一起了，是真的吗？”

　　被贺潜这样直接地询问，谈婕有种被熟人调侃的尴尬。她闭了闭眼睛，随后承认道，“嗯，大约有一年了。”

　　“可你从前还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以事业和享受生活为重，怎么、怎么就和他谈恋爱了。”贺潜有点语无伦次。

　　这下谈婕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了，只得怯怯低语，“抱歉，事情发生的实在突然。”
　　见贺潜沉默不语，她又道，“其实偶尔体验一下也不错……我本来也没想过以后。人生那么长，谁能提前预知未来呢。”

　　“可是他根本给不了你想要的，”贺潜将手放在谈婕的肩膀，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我是你哥，我们相处了这么久，你心里想的我都清楚。”

　　他这话听得谈婕不太舒服，“哥，虽然我们关系好，但有些事情……”

　　“你不就是想得到家人的关心吗？你爸妈对你不好，把所有关爱倾注在你妹妹身上，将你抛弃在这里，从不关心。而纪燎呢？据我所知，他来这里留学，纯粹是依靠自己，从来不联系国内的亲朋好友，这足以证明他在亲缘关系上非常淡漠。”

　　言下之意，纪燎不关心家人，无法承担谈婕心目中的完美亲情。
　　可他这话说得也太重了。

　　谈婕知道，她一直都知道。自她记事起，父母对自己关心甚少。冯若琳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这点尚可以理解，但父亲谈风亦是不闻不问，这让谈婕时常感到心痛。

　　初中时，谈风提出要把她送到国外读书，为了享受更好的教育和便利的人生。
　　谈婕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可她已经渐渐懂得这其中暗藏的心思，知道这是亲人离散的前兆。
　　但她没有拒绝。

　　做个听话的孩子，父母应该会安心吧？
　　于是，年纪轻轻的女孩一个人乘坐航班远赴他乡。

　　临走前，谈婕去了谈颂的房间。
　　她送给谈颂一块木雕，当作最后的礼物。
　　那是一双手，捧起一颗心。

　　谈婕对这个妹妹没有太多的感情。
　　说实话，她只是有点羡慕。
　　羡慕谈颂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父母全部的呵护和照顾，羡慕她一出生便能得到那么多。

　　想到这里，谈婕凝眉，推开贺潜，“就算如此，那也是曾经的事了。我现在只想和纪燎简简单单地谈个恋爱，他对我很好，这就足够。”

　　贺潜的视线突然移到谈婕床头的垃圾桶，他惊声，“你和他……在一起了？”

　　谈婕有点不耐烦，“我都说了很多次了。”倏然，她见贺潜眼神不对，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一刹那脸色爆红。

　　她挡在贺潜面前，“你看什么。”
　　垃圾桶里是没来得及扔掉的计生用品。
　　而他说的在一起，指的是身体关系。

　　“谈婕，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贺潜望着谈婕，眼里满是不可置信，“随意将身体交给别人，你不知道这是你最宝贵的东西吗？”

　　闻言，谈婕直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贺潜从前对她温声细语，从不会以极大的恶意来揣测她。

　　“是，我和纪燎上床了，那是我自愿，我喜欢。”谈婕冷冷丢下一句话，拿着东西便要走。

　　贺潜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堵住谈婕的去路，“你好好想想，别再去见他。”说着，离开房间，反锁阁楼的门。

　　谈婕向后止不住退了几步，直到整个人栽倒在地。肘部传来火辣辣的刺痛，她垂眸查看，一道伤口出现在白皙的皮肤上，鲜红的血渍显得格外突兀。

　　她倒吸一口凉气，撑着另一半身体在柜子里找到创可贴。
　　谈婕没有准备急救箱，只能将创可贴覆上去，勉强遮住患处。

　　做完了这些，谈婕整个人失去力气，像被沥干水的手帕，软倒在床边。
　　地板冰凉，不带丝毫暖意，谈婕却连辛苦几秒爬上床的功夫也不愿腾出来。

　　阁楼只有一个小窗，光线透进来，仅能照亮方寸天地，其余尽是黑暗。
　　谈婕的目光胡乱扫视着房间里的情景，最终在枕头上找到了一件纪燎的外套。
　　她将外套披在身上，感觉暖和了些。

　　嗅到外套上熟悉的气息，谈婕的眼泪涌了出来。她抬起手背拼命地擦拭，换来的却是无可挽回的越陷越深。
　　情绪占领上风，谈婕鬼使神差地从抽屉里取出一把小刀。

　　刀刃划过皮肤，血滴争先恐后地从中冒出，渐渐融成一线。
　　尖锐的疼痛反而制止了谈婕想哭的冲动，她抽了几张纸擦掉脸颊泪痕。

　　望着手腕上的几道刀痕，谈婕开始干呕。
　　那画面恶心得她想吐。

　　谈婕将刀扔到床底，躺在床上，任由受伤的一侧手臂垂落床下。
　　她正处于一种奇异的境地。
　　疼痛逐渐消散，身下的床似乎也变了模样，软而飘，谈婕觉得自己躺在海面，抬眼便是刺目的日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
　　谈婕被巨大的喊声吵醒。
　　她有些轻微的起床气，皱眉道，“我马上就起来。”

　　忽然意识到事情不对，谈婕猛地清醒过来，发觉贺潜正站在床边，带着医疗用品为她包扎伤口。
　　她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过了一会儿，冰凉的手指落在谈婕的半边脸，泛起丝丝冷意。
　　谈婕伤了右手，只能翻了个身抬起左手试图阻挠对方的触摸。
　　水光潋滟的眼里却映出纪燎的模样。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谈婕慌乱地缩回手，她并不想让纪燎发现此事。

　　等了许久，纪燎终于沉沉开口，“疼不疼？”
　　谈婕眼眶红了，悄悄别开视线，“只是意外而已。”
　　“嗯，我知道，”他没说太多的话，只是示意谈婕把注意力放在床下，“看看。”

　　谈婕抬眼望去，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可置信地望着男人，“你……哪来的猫？”
　　床脚处，一只橘黄色的皱巴巴小猫安静地躺着，似乎是察觉到人类的目光，开始瓮声瓮气地喵喵叫。

　　一时间，谈婕忘记了手腕的疼痛，尝试起身去靠近。纪燎拦下她的动作，将小猫抱到她面前。
　　谈婕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小猫的后背，“好可爱。”
　　她从前只在学校里与流浪猫们有过短暂相处，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能拥有这样一只猫咪。
　　“你是从哪里找来的？”谈婕问道。
　　纪燎用手贴着她的额头，“有人在街头无偿赠养，想来你会喜欢。”
　　他的确了解她。

　　“那我们给她起个名字好不好？”谈婕眼神中闪烁着兴奋，侧眸看着纪燎。
　　“随你。”
　　经过一番细细思索，谈婕终于拟定了橘猫的名字。

　　“就叫小元宝！”谈婕洋洋得意。
　　纪燎无奈地揉了揉她的头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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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婕回神。
　　她走得急，将小元宝交给了救助机构帮忙寻找送养家庭。
　　也不知现在如何。

　　林绛抱紧谈婕，像是快要把整个身体嵌进去。
　　“谈同学，我不在的时候，千万别这样伤害自己，我会很心疼的。”她脸上一副凶巴巴的模样，说出的话却柔软至极。

　　谈婕发自内心地笑了笑，“放心，我会乖乖听你的话。”

　　她转身对贺潜道，“我会想办法和纪燎见面，说明情况。哥，我不想你因为我的事耗费心力，不值得。”

　　谈婕走到洗手间，锁上门，找到先前的通话记录，回拨过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