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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青州—喜喰 ...

  •   不远处的楼望遥遥看了他一眼,手里的扇子无声的打开,火红的枫叶林一闪而过,扇子在他手指上转了一圈,又被他合上。

      喜喰,一种以人喜乐的情绪为食的怪怪,与之相对应的还有悲喰,它们常常诞生于一块,在某个地方同时有红白事发生时,红白撞煞,人的大悲大喜聚集在一起时就有了喰。

      两只喰把诞生之处的悲喜吸收完后,便会另寻两个相邻的村子,各自为王,占领一方之地,从此两不相见。

      虽是如此,但本就是一体的喰,即便再无交流,可各自之间又会存在一些隐秘的联系,而这些联系与他们诞生时村子里红白喜事的当事人有关。

      楼望漫不经心的用握着折扇的手敲击了下掌心,道:“走了,去找喰。”

      步许“啊”了一声,放下写着喜喰名号的追息符,丢掉悄悄从男子身上拔下来的一根头发,跟着楼望在村子里左拐右拐的进了一座深山。

      静谧的山谷里有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风明雾薄,大抵是多水的青州即便在深山里,也少不了涓涓流水,潮湿的水汽弥漫在空气里升起一层薄薄的白雾。空谷足音,耳畔只有水流淌过的声音。没有虫鸣鸟叫,或许它们也知道这里头藏着个精怪。

      淡淡的草木气息带着水汽萦绕在鼻尖,经过几根错乱生长的竹子时,步许看见楼望摘下一片竹叶抵在唇上。

      悠扬的乐声带着别样的风情响在林间,清脆的流水声为其伴奏,树影晃动,皎洁的圆月从浮云后露出个头,似乎听客在无言的欣赏。

      飘渺的烟雾将那道红色的身影变得朦胧,头上系着的发带垂落隐没在墨发里,跟着走路时的动作一同摇摆,如梦如幻,虚实不定,似林间有仙客,历经万般红尘劫却依旧清风拂面。

      亦是一阵风吹来,他便会如那夜风一般飘忽不定。

      竹叶吹出的乐曲是多么奇特,像是荷塘里莲花的清香和某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步许觉得这曲调有点耳熟,似乎是哪一州的民间小调,他眨着眼睛努力回想,却始终想不起是何地的曲子。

      “到了,喜喰便在里头。”

      他们来到一处山洞前。

      洞口约末五米宽,两人并肩进入也绰绰有余,里头黑黝黝的,让人看不清情况。

      水珠滴落到石壁上,溅起一点到脸上,被步许用袖子擦掉了,洞内依然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步许见楼望没有明光的意思,便自觉搓了搓手,变出一团橙黄色明亮的火焰,照亮了这一寸之地。

      喰性喜湿,越往深处走就越能感受到空气里的潮湿。

      近了

      走到洞穴深处,石壁上的水珠汇聚成小流,流入洞底的小潭,潭水上方悬浮着一团淡红色的气体,杂夹着星星点点的亮光,隐约构出一个稚子的模样,看不清脸。

      这就是......喜喰

      “你们来了。”吞噬人类喜乐的精怪缓缓开口:“早在屏障被打破时,我就知道你们的目的了。”

      “你们是来杀我的,对吗?”

      喜喰声音平淡,似乎对自己被杀死这件事一点也不惊慌,淡然接受自己的结局。

      红气里的小孩动了动,气团里的光点也如萤火一般向四周飞去,将石洞照的明亮。

      它抬起头看向来访的不速之客,道:“我打不过你,我也不会反抗,但我有一个请求。”

      它话中的“你”指的是谁,步许很有自知之明,他看向楼望。

      楼望点头,喜喰才继续开口:“自从和它分别后,我就一直在这了。无聊、枯燥、乏味,偶尔也会去村子里看看,产生了一些疑惑,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红气落在潭水上,它看见自己倒映在水面上的身影,一团看不清脸,似人非人的东西。

      “你们说,是不是一个人一生只能说一万次“我爱你”,所以有些人怎么也不肯说了?”这句话说出口,喜喰自己都顿了顿,两秒后,它接着道:“你们人类真是我见过最复杂的生灵,只有欢喜不要,只有悲痛不要,有时还要装。明明不屑一顾却要装作视若珍宝,明明贪生怕死却要装作义无反顾,开心的时候要掉眼泪,难过的时候要满脸笑意。”

      “特别是你。”

      它的头突然看向楼望:“明明心里什么都不在乎,像一块冰一样寒冷,却偏偏要装作一阵清风,一缕阳光,左右逢源。”

      喰有看穿人心的能力。

      步许倒吸一口凉气,他紧张地看着楼望,对方脸上依旧挂着一抹笑,似乎毫不在意。

      “人活着不累吗?为什么要这么矛盾?”

      一张看不清的脸直直对着楼望,喜喰不知道自己讲了什么,它只是好奇答案。

      楼望挑眉,用扇子轻敲下颔,勾唇道:“或许是因为人情世故,你可不是人。”

      喜喰哑然,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良久,它又重新开口:“能告诉我为什么一定要杀了我吗?是因为我是精怪吗?我可没杀过人。”

      步许听了,立刻反驳:“可你扰乱人间秩序,你吸食走人们欣喜快乐的情感,留下悲伤痛苦,往后的日子被泪水浸泡,那还会幸福吗?”

      那对等着女儿出嫁的夫妇,封存多年的女儿红。
      那个在门口等待着的青年,不肯相见的姑娘,原本两个相互爱慕的人最终变为仇人。

      他们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茫然无知,只能哭着恨着度过此生。

      拜堂时满院的哭声,醇厚的女儿红混入泪水,新拜堂的夫妻还会幸福吗?

      山盟海誓的断裂,美好的回忆带来却是悲伤仇恨,守在屋门的青年,会不会在一次又一次无望的等待里闯进大门,亲手杀了自己的爱人?

      爱由心生,恨亦如此。

      一辈子活在悲痛里,不断的流泪,不断的错误,不断的遗憾,他们未来里全是蹉跎的岁月。

      步许说:“人的情感被剥夺了一半,那还算是人吗?”

      喜喰“哦”了声,听不出意味。突然它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话,话题转变的太快令人摸不着头脑。

      喜喰道:“喜乐的味道是酸甜的,有点腻。”

      步许:“啊?”

      喜喰没解释,继续道:“东边几十里还有一个村子,和我同出一脉的悲喰就住在那,刚诞生的时候我抢先一步吃了喜乐,这件事让它记恨了我很久,因为悲恨是又苦又涩的,它不喜欢。”

      “你们去把它也杀了吧,这样等我们的魂魄进了魂渡河时,我可以让它先走,下辈子让它去当喜喰。”

      “人的一生只能说一万次‘我爱你’,而我不是人,我可以说无数次,我想试试看。”

      这一次,回答他的人是楼望。

      “好。”

      扇子打开,金色刻字上的流光覆盖在上面,逐渐将精怪包裹,周围的萤火上下跳动,表达着欢呼雀跃。

      步许看着这些如孩童般的小光点,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离他最近的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光球被他碰得抖了抖身体,往旁边飘走。

      见状,步许忍俊不禁地笑出声:“小东西还挺有意思的。”

      “这是人喜乐的情感,有灵性,但没灵智。”

      楼望不知何时收了扇子,喜喰曾站着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潭上的水波逐渐平静,洞内的小光团成了黑暗里唯一的光亮。

      啊.....步许反应过来,村口时他还说让楼望不用出手,可最后还是靠人家解决,这......有够不要脸。没事,步许脸皮一向很厚,只要他不提,就没人知道。

      “回去吧。”楼望道

      刹那间,如夜空辰星的萤火聚集到一起,凝聚出一条明亮的长河从潭水延伸到外,照亮了漆黑的山洞,使回去的路上不必点光。

      天已微微亮起,鱼肚白的一线此东边出现,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扩大,橙金色的太阳悄然从远山山头露头,将温暖与光明尽情挥散。

      林里有了鸟叫,它们重新发现了这一处山林,好奇又悠闲的穿梭其间。

      出了山正好到了迎亲的时候,敲锣打鼓以及唢呐的乐鸣争先恐后的响起,盖着红盖头的新娘被人扶着从花轿上下来,换上手里的同心结,红段的另一边是她的新郎。

      “一拜天地————”

      拜堂的老婆子换上喜庆的新衣,头上别着的红花,指引成亲的夫妻朝养育他们一生的山水日月遥遥一拜。

      “二拜高堂————”

      高堂上坐着一对夫妇,他们笑着哭着,红色的手帕被泪水打湿,嘴角挂着的笑却是那么欣慰。

      “夫妻对拜————”

      唢呐吹的响亮,锣鼓砰砰震鸣。一对青涩的夫妻面对面,同心结将他们绑到一起,往后余生都有另一人相伴。

      新妇遇良人,弯下腰时红盖头被吹起,露出丹红微笑的唇角。

      新郎娶贤妻,双目饱含笑意。

      爆竹被人用竹竿挑起高挂,门口噼里啪啦的叫着,红色的纸屑洒了满地,“囍”字紧密相连。

      愿白头偕老,愿永结同心。

      宾客谈笑着,他们坐在露天的椅子上,搬主人家把饭端上桌。新娘的父亲从树下挖出几坛女儿红,珍贵储藏十几年的美酒,终于得见天日,被人小心翼翼的放好。

      在女儿出生时埋下的美酒,再在女儿出嫁时拿出来与人共享。愿往后的日子红红火火,回味无穷,愿女儿在夫家也能被人珍视。等到你也生育一个女孩时,别忘了去提醒丈夫埋下几坛女儿红。

      醇厚诱人的酒香弥漫在庭院里,透明的酒液倒出,在瓷器清脆的碰撞中,一点点被喝掉。

      “哟,瞧瞧是谁来了?”饮酒的大汉里有人眼尖的看到一对男女,笑着打趣道:“今儿是李二和清姐儿成亲,你俩什么时候有动静啊?”

      被问话的憨厚青年挠了挠脑袋,黝黑的脸上浮现出几抹不明显的红云,可手却还是紧紧握着一旁的清秀女子。

      “快了快了,下下个月我俩成亲,只是我和阿悦都无父母,平时多亏你们照顾,实在不好意思,还望各位父老乡亲到时能赏个脸就好。”

      宾客们笑着应下,甚至还有一些热心的村民问要不要帮忙,青年没有拒绝,带着身旁的女子一一谢下。

      楼望和步许进入村子时,手里还被好客的新娘父亲塞上一碗女儿红。

      那父亲忙活着,招揽楼望二人来吃饭,他说:“来者皆是客,吃了饭才好赶路。”汗水打湿了他微白的鬓角,眼角的纹因为笑而皱起。

      楼望拒绝了留饭的好意,端起碗一饮而尽,醇厚辛辣的酒味在嘴里炸开,慢慢顺着咽喉滑入体内,余下的辛辣也化为甘甜。

      他把雾鱼递给了那个老父亲,对方认得这是青州独有且珍贵的雾鱼,连忙摆手示意两碗酒算不得什么。

      楼望没强求,只是在走的时候将鱼放到了树下的女儿红旁边。

      没想太多,他只是觉得雾鱼还是和师尊一起来青州吃最新鲜的好。

      东边二十里外还有一个村子,那是悲喰的地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青州—喜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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