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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再逢 ...

  •   一辆灵舟飞驰半空,上头传来的少年惨叫引得道上人群纷纷回头探究。

      “剑尊大人————您开慢点好吗?我好想吐……”

      步许的惊叫被无限拉长,惊起满林飞鸟。他咽下喉咙里的酸味,死死扒拉着舟上的木栏,防止被飞速疾行的灵舟甩出去的命运。

      他借着木栏间的空隙往下眺望,措不及防地被风扇了几个耳光,脸蛋生疼。恍惚间,他好像听到他太奶奶在叫呼唤他的名字。步许鼻头一酸,抹了一手眼泪。

      太奶奶你等会,我马上下去陪您。

      灵舟从晌午一直飞到傍晚,直到看到远方高山上的一抹红,楼望才缓缓放慢了速度。

      他站在灵舟上,驱使灵舟穿过一道道护山大阵,最后落到地上。

      刚下去,林子里迎面走来一个高大的男人,他迈着稳健的步伐自台阶上走来,眉眼锐利精明,穿着一身藏青色长袍,雄鹰逐日的图腾被金丝缝到胸膛处。

      步檀桦遥遥就看到了自家儿子的灵舟和灵舟前的楼望,恰好他和顾仙君也刚到没多久,告别之后便下来迎接被他无意抛弃的儿子,刚好同道回家。

      步檀桦走到楼望面前,抱拳道:“见过楼剑尊。”

      语气里没有一丝惊讶,似乎对楼望复生的事早有猜测。

      楼望心下微沉,略微低头回礼:“步家主,幸会。”

      步檀桦笑了笑,没做过多客套,开门见山道:“顾仙君在上面等你许久了,你快上去吧。”

      他眸底复杂,直至视线触及灵舟上东倒西歪的步许,眼里才浮现出几分讶然。他急忙走过去扶起儿子,又是掐人中又是喂丹药的,几分钟后,步许这才悠悠转醒。

      步许语气虚弱,开口就是大逆不道:“爹,我们快过去吧,别让太奶奶久等了。”

      步檀桦揽着步许肩的手猛然收紧,他深吸一口气,扭头微笑对楼望道歉:“见笑了楼剑尊,犬子……”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原本楼望站着的地方空无一人。

      现在四下终于没了外人,步檀桦一掌拍在步许头上,把他脑子里的太奶奶请走了。

      步许惨叫一声,成功被他爹的神掌拍醒,咬牙咧嘴地摸了摸头上微鼓的包,不满地看向罪魁祸首,控诉道:“爹!你拍我做甚!”

      步檀桦冷笑一声,指着棵枫树道:“看见了吗?你太奶奶在那,你快带着我去找你太奶奶吧。”

      步许疑惑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迟来的记忆回到他脑子里,脚趾无声的蜷缩,目光闪躲略有心虚道:“我……我只是想太奶奶了。”

      步檀桦毫不客气地打破了他的谎言:“你只见过她老人家的画像,谈何想?”

      步许揉了揉鼻子,道:“正是没见过才想嘛……血浓于亲。”

      步檀桦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懒得跟这个逆子做过多争辩。他看向那一望无际的台阶,火红的枫叶边缘镀上一层金光,从树上轻飘飘的掉下,数秒后虚化消散。而原本叶掉落的枝头,一片红色的嫩叶悄然生长,不过几秒便成型,然后掉落,消失,再生长,像世间各种生灵的轮回。

      步檀桦像是想起了什么,叹口气重新看向自己儿子,正色道:“你和楼剑尊是如何相遇的?”

      步许“啊”了声,瞅了眼他爹的神色,也没了插科打诨的劲,一五一十的把自己和楼望的相遇过程娓娓道出。

      步檀桦沉思一会,道:“你们在青州还顺便解决了个喰?”

      步许点头步:“是啊,楼剑尊好厉害的,刚打个面那喰就投降了。”

      “这样啊……” 步檀桦感慨了下,突然,他敲向步许的头,皮笑肉不笑地道:“胆子挺大的啊你,不知道问题就敢进,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把吗?什么热闹都敢凑。”

      步许委屈道:“这不有楼剑尊吗?”

      步檀桦:“人家也不可能总看着你吧,下次也要掂量掂量实力再说话。”

      步许:“哦。”

      楼望漫步在红枫铺满的石阶上,树影婆娑,有虫鸣鸟叫的清脆和叶与叶之间还有沙沙摩挲。

      这条路他已经走过上百次,周围的场景依旧是那么熟悉。时隔多年再一次行走,心境却有所不同。

      一别多年,是物是人非还是往事造旧?

      楼望的手抚上腰间的折扇,难得有一种紧张胆怯的心绪涌上。他想起三十年前,自己是抱着怎样必死的心态穿过这片树林,从未想过还有回来的可能。他以为自己终生都看不见这绯红的树林了,可谁料……

      一步,两步,三步……

      熟悉的木屋顶部逐渐出现在眼前,枫树的叶子落在屋檐上,给它增添几分短暂的颜色。两侧枫树是红与金争相辉映,好似人间仙境,世外桃源。

      楼望的视线落在屋前的案桌上,那里有一个人。

      白衣如雪,银发披散在肩,气质淡雅似皎月,散发着洁净神圣的光芒,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走到案桌前,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躬身行了个弟子礼,开口道:“师尊,弟子回来了。”

      听到动静,顾舟半阖的眼徐徐睁开。与周身一尘不染的白相反,他的眸子是漆黑到极致,不掺一丝光亮的颜色,似一个幽深不见底的洞穴,让人难以直视,只觉心中所念所想都会被这一双眼睛看透。

      “嗯,回来就好。”

      顾舟温和的声音响起

      楼望起身,眼眸直视顾舟

      三十年的光阴对于修仙者来说短暂,可再一次相遇,满腹的思念诉说最终化为相顾无言。

      楼望一向觉得师尊离他很远,仿佛世间万物沧海桑田,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瞬,像夜中月明月遥不可及,清冷又难以触碰。所以他努力,想去追赶,而现在……这种似乎距离更远了。

      楼望心里空落落的,顾舟是公认的最强者,不知道哪一天就羽化登仙,到了那一天,遥天门剩他一人时,他又该如何?

      他压下心里怪异的情感,上前一步笑道:“师尊,许久未见,可还安好?弟子本带了青州雾鱼回来想与师尊共享,若配上离州的酒,想必更有一番滋味。可惜雾鱼与新人,倒讨到了一碗女儿红。”

      他笑着,绝口不提顾舟的银发是为何?也没问自己的重生又是怎么一回事?好像这样便能自欺欺人一般,毫无缔结的过着和之前一样的日子。但毫不在意就真的不存在吗?坚硬的石头有了裂缝尚且无法消除,更何况是柔软的心呢?

      顾舟看出了楼望内心的勉强与难过,他喉结滚了滚,黝黑深邃的眼眸平静安和,薄唇轻启,叫住了楼望的小字:“飞霜,为师说过,在这里你不用做任何伪装。”

      像一个开关,楼望愣住了,他垂下眼帘,嘴角笑意消散,在抬眸时,眼底一片淡漠。

      “师尊”楼望道,眼眶周围有一点点红,驱散了不少眼底的寒意,也彰显出他远不如表面上那般淡定,最真实的内心:“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把我的尸身封入冰棺,将我从亡者拉入人间?

      他在冰棺周围摸到的红色血迹,神秘诡异的阵法,那是谁的血?

      以魂祭剑,魂魄不全四处逃逸,又是谁帮他一点一点把三魂七魄找来?

      天道的规则不容打破,复活一个人又怎会是那么简单且毫无代价的。

      “为什么?”楼望道:“我既然已经死了,为什么又要把我带回来?”

      “师尊,你的后果又是什么?”

      楼望想起荆州林府的黑猫,他也是那么大义无私,甘愿一命换一命。黑猫在林云柒十几年的生命里短暂出现了三年,而楼望呢?

      没有人知道顾舟从何而来,又活了多久,只知自十四州出现后,他便一直存在于遥天门了。

      十四州有多久的历史?大概有三千多年吧,自己和顾舟相处的一百年的光阴,而这一百年对顾舟来讲,或许只是弹指之间。

      为什么要救他?

      楼望有太多想问的,心口密密麻麻的痛,迟钝的情感让他不明白,一想到自己的生可能是用师尊日夜煎熬换来的,他就恨不得立刻去死。

      楼望张开嘴,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最后却什么也说不出。

      他所有的情绪都来源于师尊,所有的冰冷也因师尊而化,那柔软的雪也只因一人所念所想而降临。

      楼望抬起头,倔强地等着一个答案。

      顾舟道:“为师维护十四州与荒芜之境的平衡,天道会对我宽容许多,并无太多严惩。”

      他说的模糊,但楼望还是一下子捕捉到其中的关键。

      “那就是还有。”楼望忽然道:“师尊,凌微散解了吗?”

      当年顾舟其实已经到了荆州,在去往法阵边缘的时候遭人算计,不慎中毒,下毒人也自爆而亡,查不到来源。他虽及时封住灵脉将毒逼出,却仍有一部分残留体内。

      顾舟见多识广,认出这是凌微散,一种早已失传的奇毒,只需一点点,顷刻间便能让一名大能修士死亡。

      楼望不知道他中了多大的剂量,但那一天顾舟脸色有多苍白,他是见过的。所以他大逆不道地用法术将顾舟锁在一处,替师前进。

      凌微散的一大特质就是让人浑身剧痛难忍,在幻境中死去。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折磨,以顾后的修为来看,凌微散虽对他造不成什么实质性伤害,却足够煎熬,简直是压制他的最佳办法。楼望甚至怀疑这毒的现世,里头就有天道的功劳。在要知道,早在数百年前,凌微散就已消失匿迹,没落在众人眼里。若不是顾舟中毒时喊了它名字,楼望还不知道呢。

      下毒之人虽早早自爆,但法阵还没被攻破,荒族人进不来,而且当时楼望也隐约感受到灵力的波动。

      仙门里有叛徒,他们甚至从未察觉到,这简直居心叵测。顾舟中毒的事从未跟外界讲过,众人只当那年事出有因,只叹意外发生,楼望丧命。

      楼望静静地看着顾舟,他想问师尊痛不痛,但这无疑是废话。

      袖袍被手指扯的绷直,他在和自己生气。如果不是他太弱,连保护一个州都要以魂祭剑才行。要是他再强点,师尊是不是就不会受这些痛苦了?

      楼望自以为动作很隐秘,却不知这些反应都被顾舟看进眼里。

      顾舟无奈叹气,旁人都说楼望是一个通情达理,随性洒脱的。可在他眼里,楼望却是个性子倔强,总爱和自己绕弯子的人。但他喜欢这样的楼望,最真实又直白的一面,只在他面前才会有。

      世人有七情六欲,渴望如愿以偿,无论想要什么,顾舟都可以实现。
      庇护,修为财富,宝物,众人看向他的眼神永远充满敬畏和渴求。
      可楼望不同,在过去相处的一百年里,他的眼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人,是以他偏爱,不忘,难舍。

      这是他唯一的弟子,永远的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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