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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所谓探亲——尘世怪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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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竹卿的愧疚持续了一路,直到陆程哲一句,“师兄,我暂时不回万宗之巅。”才得以中断。
“暂时不回?”正是清晨,素白手指将长发捋起,用发带堪堪束住,才回过了头。
许是因为骤然辞别扰乱了思绪,往日齐整长发平白添了几许凌乱,凌乱中还透着几许松散。
“嗯。”陆程哲点点头,走到了镜中人身后,替他解开发带重新梳理。
温竹卿喜穿红衣,发带为了呼应也常用红色,降红,银珠,胭脂...总之一般穿什么颜色,发带就是什么颜色。
今日是降红。
指节分明的手掌持着那抹亮色,五指分开灵巧穿黑发而过,不一会一只高高的蝴蝶绳结便成型了。
清晨特有的和煦阳光伴着清风自打开窗棂照进,暖暖地照着那只抖着翅膀的蝴蝶,也照着蝴蝶下举世无双的绝色。
陆程哲心痒痒的,低下头,悄悄在发尾上烙下一吻。
“是有什么要事?”
陆程哲一向作息规律,能让他晚归的,除了要事,温竹卿想不到别的。
“也不是什么要事。”陆程哲抓着温竹卿发尾,在无名指间轻轻绕了两圈,声音轻缓道:“回万宗之巅前想去探望探望亲人罢了。”
探望亲人...
万宗之巅在北地,陆程哲家在江南,此去便是御剑也需七八日,他们也须得分开七八日。
温竹卿有些沉默。
有些人一直在身边,不觉得有什么,一旦要分开,心里怎么品怎么不是滋味。
“师兄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陆程哲看出温竹卿的心思,勾唇问道。
“我?”
“嗯,我建议师兄跟我一起去。”陆程哲温和分析道:“其余同门已经先行离去了,师兄若不跟我在一起,便要落单了。”
那还故作正经地询问做什么?这人分明都打算好了!
抿抿唇,唇角久违地勾了勾。
即便心里已然打定了主意,温竹卿还是多此一举地问道:“你家在江南,此去来回至少七八日,再回万宗之巅就晚了。”
“不是去江南。”
“不是去江南?”
“嗯。”陆程哲点点头,“师兄同我走就好了。”
御剑行了一个时辰,待临近万宗之巅脚下的颠镇旁,陆程哲带人落了地。
出乎意料的,这处很荒凉,四周不见热闹踪迹,倒是荒山座座,青石层层。
惯性往前去了几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圈环形的木围栏,围栏不曾雕琢,边角干咧咧地生着毛刺,中心处有两扇高高凸起,看样子便粗糙赶制的门。
“这里是哪?”温竹卿稍稍奇怪,“以前似乎没见过。”
“一个建成不久的村子罢了。”陆程哲语气淡淡的,他拍拍温竹卿手背,话中带着几分安抚,“村子里会有些奇怪,等会儿进去了师兄别害怕。”
“村子...奇怪?”
温竹卿不知这话从何讲起,直到木门从外面推开,一幅扭曲画面摊在眼前。
褐色大地上搭建着十几间简易屋子,屋子粗制滥造,乍看上去不似房屋,倒像是木板胡乱搭在一起,不见丝毫美感。
胡乱搭建的木板上大多落着灰,像是经年无人居住,也有些干净着,却也干净不到哪去。
村子很静,四周听不到一丝声音,便是连蝉鸣犬吠都没有,不见丝毫生机。
温竹卿:“你来这里探亲?”
路上不见行人,枯黄落叶倒是铺满了一路,风一吹,就跟荒村古镇似的。
“师兄同我来...”
复往里走数步,终于见到了几个人影...
但那人影究竟还算不算人,温竹卿说不清...
只见几个尚且有些人形的生物在地上仰躺着,他们四肢细长,肚子肿大,头部扭曲,眼部凹凸...
说四肢细长还留了些余地,那四肢与其说是四肢,还不如说是四根细长麻秆,手脚平铺在地上,已经不见任何肢体形状,就那般细窄地延伸着,肚子在这种衬托下更是奇大,像吹起来的气球,鼓着肚子的蜘蛛。
寻常衣服承受不住这膨胀,支撑不住地炸裂开来,露出了内里鼓胀的肚皮,薄如蝉翼的肚皮下血管与白骨都被照得清清楚楚,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些活物转瞬即逝...
“他们...”温竹卿咽了咽口水,不自觉地往陆程哲身边退了退,“他们这是怎么了?”
“生病了。”陆程哲将身侧人搂在怀里,言简意赅道。
温竹卿将脸颊埋在陆程哲肩头,双眼透过乌发间隙望出,这一望才望到先前没看清的头...
那头也是形状怪异,别扭扭曲,其上五官更是挤在一起,眼窝深陷,眼底乌青。
平地起风吹落叶而过,这些人一边被风吹得左□□倒一边用手指在褐色土地上抓出轻微划痕,竟连稳定身形都做不到。
温竹卿不忍直视地收回了眼睛。
陆程哲停在了一间稍微规整些的房子前,还没来得及在门扉上敲上两敲,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女娃就从房间里迎了出来。
“陆哥哥,你来了。”
女娃约莫十七八岁,正是最阳光明媚之时,迎着正午阳光盈盈走来,好似一株清水里生出的芙蓉,别说与这里格格不入,就是热闹城镇也不敢称能配上这种美。
温竹卿却注意到名唤小雪的女孩虽然笑着,眼底却是忧郁的。
“小雪。”陆程哲同她打招呼,随后又问,“阿婆呢?”
“阿婆在...”
话还没讲完,一个颤巍身形便拄着拐棍从里屋走了出来,依旧是四肢纤细肚子鼓大,但尚在正常范围,远远看去就是个怀孕妇人的模样,只是四肢不禁风的纤细着。
“少爷你来了。”阿婆满脸堆笑,稍稍开始扭曲的五官仍可见一副慈祥模样。
和蔼双眼中放着光,那光很温暖,像母亲注视孩子。
陆程哲拿出腰间药囊,“这里是刚采撷而来的婆婆子,阿婆自留一些,剩下分给大家吧,婆婆子药性强劲,省省用,五年够了。”
“多谢少爷。”阿婆同小雪一起含笑点头,随后阿婆将目光转向温竹卿,“这位是?”
“我师兄。”
温竹卿明显感觉阿婆的笑顿了一顿,仅是一瞬,随机又被更大笑容代替,“真是一表人才,一看就是个有出息的。”
温竹卿不适应来自长辈的夸奖,只是微笑,点头。
“少爷吃饭了吗?没吃我去做。”
“不用了,我带师兄到处走走。”
“好,你们忙,你们忙。”
虽说是四处走走,但陆程哲稍快的脚步总令温竹卿生出一种逃跑的感觉...
果然,两人刚走出没多远,身后便传来一阵惊惧呼喊声。
“怎么回事?”以为出事,温竹卿转头就要回去,却陆程哲沉默地拉住。
“怎么了?”他疑问出声。
“别看。”陆程哲低着头,表情很是难看,长出一口气,才道:“别去看。”
温竹卿没回话,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
“啊!疼啊!杀了我,杀了我!”
喊叫中混杂着哀嚎,哀嚎中混杂着撞击和物体掉落声,小雪清脆声音在其间忙碌安慰着,“忍一忍,忍一忍就好了。”
惨烈声持续了半盏茶时间,随后才慢慢褪去。
陆程哲握紧的手腕慢慢松开,抬起头,眼睛微红,一副脱力模样。
温竹卿看了他一会,才试探地缓缓道:“那些声音是因为灵草?”
“嗯。”陆程哲点头,“挨过这一阵就好了。”
温竹卿环顾四周,“这里究竟怎么回事?那些人...他们的病...”
“是怪病。”与刚才态度不同,陆程哲简短而云淡风轻,仿佛这种怪病整个尘世都是。
“怪病?为何不去瞧医师?”
在多年社会主义和平稳定发展教育的影响下,温竹卿有些想法是理想化的,比如在他的观念中有病便应该看医师,便是再复杂的病症,只要加以研究医治也应该有所抑制。
灵草虽能治愈百病,入体疼痛却并非常人能承受的,非修行者,体魄要差上太多。
何况哪有那么多灵草。
灵草对于他们这些修仙者都一株难求,更何况是身患重病的常人。
“师兄这么说必是久居山门,极少出门。”
温竹卿不懂他为什么这么说。
陆程哲目光深沉着,缓缓道:“近几十年来尘世并不太平,各地灾难频频,战乱,地旱,水患...还有各种各样怪病——有身子枯瘦如柴,终日吐血不止,血尽而亡的;有全身腐烂,骨头一节节寸断,惊惧之下活活疼死的,也有面前这般四肢萎缩,肚子胀大,活活胀死的...”
“这些病症毫无关联,各有特点,传播方式,致死缘由皆是谜,却无一例外医治不了,只能靠灵草压制...这些人背井离乡,来到各门派山脚下驻扎,也只为求得一线生机。”
温竹卿这才想起这些人穿着都不尽相同,似乎五湖四海的都有。
“可是哪来的生机...”陆程哲语气失落,“各门派不是不想救,是自己都没有灵草,何况眼前看到的...不过沧海一粟...”
温竹卿缄默着。
这些事他的确一点都不知道,温父虽然嫌他不成器,却也把他保护得很好,也正是因为这保护太好,在得知一切时才更加震撼。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将一切与尘世衰落联系在了一起。
作为一个穿越者,他一直知道这个尘世在衰落,但这么切身实地地感受还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