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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春山 ...

  •   元家的眼睛,仙门的眼睛好似都望在她身上,这样的视线远比仙盟会上更加能灼烧人,江盈分辨不清破坏阵法之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和元家又有什么联系?

      襄州城的疫病必定有古怪,只是如今被一把火烧得一了百了,就算她有心想要求证些什么,也无从下手,南也星君既然下令布阵焚城,就不会再破坏水相结界,另有其人在阻止她,也或许是引诱她去查探小世界阵法。

      在这些纷乱的思绪中,江盈作出选择的缘由,竟然只是一些不相干的凡人的性命,她将杏花的身影隐去,取出一张符纸,用灵力在上面写下了“翼虎”二字。

      灵符落地成形,化作了一只白色的猛虎,此类灵兽疾行之时,如有双翼相助,种属符文被铭刻下来,称作“翼虎神行”,并非活物,却也极为消耗灵力。江盈骑上白虎,将苏寒一把拉扯过来甩在身后,白虎迈开脚步,身体舒展,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江盈在风中展开舆图浮于面前,翼虎穿过荒野,行进山谷,踏入一片密林之中,据舆图所指,此地名为小重山,她方才感知的凡人气息和妖魔气息,皆混杂在一起,翼虎因为她的犹疑脚步慢了下来。

      疾驰中尚未察觉,江盈两只胳膊处的衣袖都被身后的人死死揪住,好在月蚕纱柔顺,才没有留下什么褶皱。她微微扭头,看见苏寒紧闭的双眼,忍了忍,没忍住说:“你身为蛟龙,遨游于天穹,甚至肉身行过至上之空,瞬息可达万里,不要揪着我的衣裳不放。”

      苏寒闷声不吭,松开手改揪住翼虎的毛发,浑身绷得紧紧的,翼虎越过沟壑,停下来原地转圈,江盈仔细对比着舆图,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不认路。

      苏寒不需人提醒,立刻一溜烟儿地从翼虎背上下来,江盈问他:“认得路吗?”

      苏寒探头端详了一下那副舆图,然后很果断地摇了摇头,下一刻,他猛然扭头看向了右边的方向,无法控制地警觉起来,江盈感知之中,有人在缓缓靠近。

      翼虎消散,一位男子从林间走出,他带着包袱,背着箭筒,手中拿着一把简陋的短弓,见到两人,面上浮现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惊讶,停顿了良久,才问:“两位是迷路了吗?”

      苏寒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江盈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那个人,杏花绕到了他身后,尖锐的指甲据他的脖子只有一毫之差,但他却一无所觉,身上毫无灵力波动,看来确实是个凡人。

      江盈点头,施礼道:“我们是从襄州城来的修士,前来追捕逃走的疫鬼,只是山峦万重,才失了踪迹。”

      那凡人露出了一点担忧的神色,又和气地笑了笑:“在下春山,与内人在小重山隐居多年,愿为仙子带路。”

      江盈问:“小重山中可否有人烟聚集之地?”

      春山脸上的笑容淡去,他拉平了嘴角,回道:“据在下所知,小重山中有一处村庄,约莫有三十几户人家。”

      江盈明显感觉他的态度变得不太热络,带路的脚步也变慢,心中猜测他是与这村庄之间有什么龃龉,委婉地问:“可有什么不妥?”

      春山淡淡道:“吾妻与我正是村中人,自从襄州城发了疫病的消息传来后,村里人便风声鹤唳,恰好内人染了病,被他们说成是疫病,便把我们赶出来了。”

      江盈皱起眉,道:“我倒是懂几分医术,可以替你的妻子瞧一瞧。”

      她一走近便闻见了春山包袱中草药的味道,只身出来采药,他那妻子恐怕病得不轻。春山看了她一眼,有些感慨:“多谢仙子,本就是无法了,打算去惠州城求医的,奈何路途遥远,只恐吾妻受难。”

      江盈真心实意地勾起唇角,小重山密林深深,山峦高横,遮天蔽日,白昼不见悬阳,想必夜间也不能观星辰,第一次行走其中,迷失了方向算不上奇怪,她有意记下走过的地方,只是越往前便越觉得哪里都长得一模一样。

      苏寒头顶的断角因重伤而无法收回,江盈虽用术法替他遮掩过,但到底还是实物,穿过绿树丛林,总是挂到一些树枝,被勾得脚步一绊,使劲想把自己摘出来,又发觉了疼痛,后来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

      他根本就不在意周围是个什么地方,又要到哪里去,全新全意地护着他的角,被傀儡丝拉扯着,勉强没有走歪方向,像一只笨拙的鹿。

      江盈知晓他是指望不上了,不由得有些怀疑师父找得说辞有些敷衍,这蛟龙重伤未愈,原形都化不出来,灵力半分没有,还没心没肺的,若真遇上什么强敌,丢出去都拖延不了几息时间。

      江盈眼不见心为静,倒是春山看他走得磕磕绊绊,疑心他是否腿脚不好,用不用搀扶,蛟龙盯着他,瞳孔气成一根针,江盈才笑着替他婉拒了。

      大约半个时辰,江盈才在高坡之上看见了下方的村庄,她观望了一会儿,没有察觉到妖魔和疫鬼的气息,村子看起来也风平浪静的,春山察觉到她并无什么焦急的情绪,猜到了无事发生,于是问:“看来村中是没什么妨碍的,仙子可否先替内人诊治呢?”

      他本是出来采药的,亲自带了这么久的路,江盈暗中将杏花派了过去,点头答应:“自然,不知夫人生得是什么病,有何症状?”

      春山松了口气,说:“起初是咳嗽,几天了总不好,我煮了琵琶叶,只是效用不大,后来连夜地起热,便更严重了,前几日又受了风,如今总是昏睡不醒。”

      他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江盈偏头细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的眼睛微微发红,握弓的手青筋浮起,言行情深,江盈宽慰道:“听着只是普通风寒,与疑难杂症没有相干的。”

      春山勉强笑了笑,道:“仙子大恩,没齿难忘。”

      江盈没接这句话,默默地加快了脚步,春山带着病中的妻子被村里人赶出来,想来也不会走多远,果然,不过半刻钟,她就看到了一处简陋的木屋,门前挂着一些走兽的皮毛,看起来是个打猎时暂且歇脚的地方。

      春山引她们进入屋中,坐至床边,轻声唤那女子,江盈四处打量了一下,这木屋虽外头看着简陋,可里面凡漏风的地方皆被封严实了,三月份了炉中竟也生了火,她走近那女子一瞧,便忍不住皱眉。

      这位夫人鼻准呈燥赤色,乃是肺热之象,一般伴有喘症,确实像是受寒入风所致,但她面唇发白,额挂虚汗,眉心又有皱痕,是有长期痛症,忍痛所致。

      江盈近前把了脉,问道:“夫人有什么旧疾吗?”

      春山低着头,说:“曾有过哮喘之症,多年未犯过了。”

      江盈从他取下的包袱里翻出几味药材,又将窗子推开了三指宽的缝隙,叮嘱道:“夫人体内虚热,屋子最好不要闭得这么严实,家中可有瓦罐?”

      “在隔壁的灶房里。”春山说着就要往外走,江盈抬手制止了他,拿着药材出了这间有些闷热的屋子,在隔壁找到了还煨在火中的瓦罐,确实是琵琶叶的味道。

      她四处找了找,没看见铁夹或者湿布之类的东西,苏寒此刻没有被傀儡丝牵引,还是习惯跟着她一道过来了,见她盯着那个黑罐子不说话,随手将它拿起来,凑近闻了闻,被熏得直往后仰。

      江盈怔了怔,这便怪了,喘症并非痛症,春山也不可能如蛟龙这般铜皮铁骨,但他那位夫人又确实只是风寒的脉象,不,或许这只是伪装,靠近她的时候,江盈所有的丝线都在颤动不安。

      她一时深思,没注意苏寒随手将手中的瓦罐一下丢远了,砸在地上碎成了十几瓣,里面滚烫的药汁迸溅出来,顿时一片狼藉,她看向毫不心虚的蛟龙,沉默了半晌,没说出话来,还咽回了喉咙里的一声叹息。

      算了,江盈的感知顺着傀儡丝延伸到了杏花那里,漫不经心地想,总归是用不上。

      春山被瓦罐碎裂的声音吸引过来,犹犹豫豫地站在门边,问:“发生什么事了?”

      江盈歉意地笑了笑,说:“不碍事,没找到湿布,一时烫了手,只是打碎了你家的瓦罐,抱歉。”

      春山面上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仔细回忆了一下,又恍然大悟:“湿布在隔壁,我那时直接将瓦罐端了过去,忘记拿回来了。”

      他顿了顿,接着说:“仙子无事就好,罐子还有备用的。”

      江盈点头,用放在一旁的棕叶扇扇开炭上的浮灰,苏寒仿佛无聊至极,蹲在那将地上的碎片一点一点地捏成齑粉。她带着一点制止的意味问他:“你今年岁几何?”

      苏寒不搭理她,站起来拍了拍手,看见缸中有水,便要伸手进去,江盈用傀儡丝扯开他,说:“苏寒。”

      蛟龙扭头看她,眼睛稍微眯了眯:“我要洗手。”

      江盈本欲同他解释,灶房的缸中水并非是净手池,却忽然垂下眸,手指一动,将他狠狠按进了水缸之中,她的傀儡丝从蛟龙的四肢蔓延伸展,攀爬上他的筋骨,只差一步就能渗透刺入。

      江盈停住了,她被苏寒挣扎时扑腾出来水花溅湿了裙角,那点轻微的寒意并不算明显,却让她冷静下来,蛟龙从水中甩头出来,一脚踹飞了水缸,双眼几近暴怒地看着她,手腕、脚腕因反抗傀儡丝被勒得鲜血淋漓。

      江盈避开蛟龙的视线,在心里恶毒地想,蛟龙的皮与鳞能制成甲胄,肉与骨能磨成药粉,血与髓能起死回生,数不清的人觊觎他,是她这个只余一年可活的祭品勉强给他套上了一层护身符。

      现在他是仙盟窥视她的工具,只待她血祭碧海,苏寒便会被人剥皮拆骨,分而食之,不晓事理的畜生,现在还有功夫在这儿玩一些不谙世事的天真戏码,平白给她添堵。

      苏寒喘着粗气,他看不见傀儡丝,只能清楚地感觉到手腕间仿佛不可撼动的挟制,他绷紧手臂往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拉扯,骂道:“喜怒无常的疯女人!”

      江盈缝缝补补将自己的面具黏回去,她顺着蛟龙的力道抬手,掩在袖间的手腕苍白,艳红的鲜血从她的指尖滴落,她低声说:“抱歉,我并非是有意的。”

      苏寒露出来匪夷所思的鬼才信你的表情,门外瓦罐碎裂的声响打断了两人的对峙,春山站在那里不知看了多久,手掌空悬着好像还抱着什么东西,他看着湿漉漉像发了大水的地面,以及打翻的水缸和碗柜,眼睛微微瞪大。

      “……”

      江盈真心实意地说:“抱歉。”

      最终春山在院子里重新垒了石砖,翻出了另一个落了灰尘的砂锅,江盈生火慢慢熬起了药,苏寒靠在离她最远的墙边,盯着黑沉沉的树林,她慢慢地挥了几下扇子,视线落在了自己右手腕间的红痣上。

      江盈摩挲了几下那颗鲜红的点,忽然感觉它活过来一般在自己的皮肤下跳动,像蛇鼠一样在经脉里游曳,她捂住手腕,表情一下子变得非常难看,等那种恶心的感觉消失时,她松开手,那颗痣还是稳稳地停在固定的地方。

      她嗅到了一丝甜香的味道,昏昏沉沉地抬起头,苏寒已经不在墙根了,她的视线变得雾蒙蒙的,几道或老或少的声音混杂在她耳边。

      “是她吗?”

      “没错,她还煮着药呢!”

      “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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