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今晚在家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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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好久别重逢的喜悦，但在陌生的环境被许久未见的人握住手，大概谁都会湿润眼眶。
新单位比原来宽敞，不过桌椅板凳还是原来那几样，其中老式的藤编摇椅吱嘎作响，庞奶奶刚被扶着躺进去，手里的拐杖就被接过戗在一边。
她在听广播，粤剧，帝女花。
电视对她来说已经用不上，如今再精彩的剧，稍稍看上几分钟眼睛便开始发酸流泪，倒不如闭目在摇椅上听。
一听就是一整天。
她听出齐天磊沉稳声音中的停顿，听出廖小峰既高兴又局促的自言自语，随后，有人拿热毛巾给她擦脸。
但她不敢丢开那只手，一味用伸不直的关节刮擦对方掌心：“好啊！都长大了。”
说着说着又开始流泪，齐天磊腾不开手，抬起剩下的那只撩起她的额发，同时廖小峰将毛巾掸在腕上，配合着小心松开夹子，再重新别回去。
两边都弄好，廖小峰在齐天磊伸手的同时递去毛巾，转头进厨房做饭。
也许是庞奶奶的问候太过亲切，让八年未见的屏障短暂消失了几分钟。
然而方才递毛巾的功夫，双方的手隔着毛巾搭在一起。
热乎乎、残留水汽。
廖小峰心脏快跳了好几分钟。
幸好把人带过来，他想。
两分钟后，庞大勇拎着盒饭推开门，抬头看见齐天磊，齐天磊正盯着毛巾发呆。
庞奶奶出声他才回头，见大勇掐着燃尽的烟头保持要丢的姿势僵了几秒。
一轮招呼打完，再探头，家里只剩庞奶奶，直到菜好上桌，两人才掐着点带着满身烟味回来。
刚吃两口，廖小婷的电话打过来，伴随嘈杂的音乐声。
她哥手机不接，她习惯拨了这边的座机。
听庞大勇说齐天磊回来了，她兴奋的尖叫声连庞奶奶都听得见，一个劲儿催促张立轩快点结束同学聚会，好赶去奶奶家看人。
“不急，这趟回来就不走了，”齐天磊笑，顿一顿又说，“不去酒店，今晚在家住。”
廖小婷终于打消了要赶来的念头，问了几句之后的安排，廖小峰凝神听，不愧是亲兄妹，这些都是他想问又不敢问的，譬如齐天磊之后会去沈震的公司上班，但他不住半山别墅，而是在九龙城区租了间单位，提前回来就因为明天是签约的日子。
想也知道沈震不会同意，公司在上环，上下班要过海，而九龙又那么乱……
但廖小峰听了莫名高兴。
挂断电话，庞大勇追着拄拐的奶奶出来：“这都放多少年了？他们明天还上班。”
“你懂什么！鬼佬身上都是细菌，不杀菌会得病！”她手上抱了个落满灰尘的酒坛，廖小峰眼熟，这东西起码在厨柜搁了5年，是她精心炮制的药酒，自打奶奶搬离了深水埗，药酒似乎永久失去了效力，反正连发热的症状也难以消解，只是这酒越放越辣，搬家时深水埗的跌打师傅来要走了全部，连着药方也给讨走了，说给客人按揉扭伤的脚踝有奇效。
到了新单位买了新坛子，但光这一坛一直不让碰，也不说理由，原来是给齐天磊留的。
刚揭开，浓重的药香把烧鹅味都掩盖住，放了5年的药酒，酒液倒是清亮，但一看度数就不低：“天磊啊，喝几杯奶奶泡的酒，保准把那些鬼佬的细菌排干净。”
“好！”齐天磊没拒绝，进厨房拿了一个杯子，出来拍拍庞大勇的肩：“我明天没什么事。”
廖小峰不免有些出神，明天没事是没事，可今晚这个人要住他家，可他又担心，要不要把酒劝住，到底是摆了5年的酒，万一有问题……
犹豫的功夫，一杯已经下肚。
接连又是两杯，奶奶转头拉住廖小峰：“小峰也来一杯，身上那么凉。”
“他不能喝，”齐天磊的脸开始有点红，“……他明天上班。”
跟庞奶奶保证过，经常来这儿吃饭，两个人得以离开往家走，时间还早，街边坐了些外国劳工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群看，他们身边放着几个塑料布，好像在搭讪，又好像单纯想同人说话，只是带着口音的英文着实难以辨认。
有几个内地游客被拉住，其中一个几分钟前毫不避讳地对劳工拍了张照，劳工指着相机让其删除，游客听不懂又害怕就往旁边让，在撞到廖小峰前被齐天磊推了下后背，随后那相机掉在地上摔坏了，游客不敢找劳工，索性盯着齐天磊不放。
操着各式各样的普通话，另几名游客也围上来，说都看见是齐天磊推人在先。
“Go away！”齐天磊哪听得懂，倒是廖小峰从他身后出来，指了指街角的摄像头，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说：“有录像，警察来，是你撞我。”
他的顾客里近7成都是内地人，能听得懂也勉强能表达沟通。
游客张望了半天，确认摄像头可能会拍到自己后，一时底气全散了，那名相机摔坏的同伴心疼地摆弄镜头，丢下句“倒霉”便不了了之。
齐天磊被吵得脑仁疼，心知庞奶奶的药酒起了作用，他抬手按了按太阳穴，忽然感觉另一手里捏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才发现，居然主动牵紧了廖小峰的手。
于是脑袋愈发疼，面上也似火烧。
他紧了一下，随即松开，转身捋头发时看见路边停了辆小巴，稍一犹豫忽然抓住廖小峰的手臂跳上车。
小巴过海，满是人，只剩一前一后靠走道的半个座位。
廖小峰也觉得，现在不是回家的时候，他掏出八达通，在车子开启的摇晃中坐在前面，齐天磊紧随其后，坐在他身后。
没想到身边的乘客都在进隧道前下了车，两人索性移去窗边，依然没有坐在一块。
这时，电台有人点歌，是swing的《开始到最后》：
「一切已习惯，
无谓是心变硬说成负担，
已消失去故事，
有些不知所以，
……」
进隧道前，车内照明被司机按灭，小巴瞬间成了穿梭在霓虹中的小盒子。
好像瞬移回从前，隔了长长的8年，廖小峰忽然觉得有点恍惚，他往后仰，脖颈靠上椅背冰凉的扶手，被冰得起了几粒鸡皮疙瘩，可随即却被温热消下去。
齐天磊的额头抵上来，先是隔着一双手，几秒钟后手拿开，额头悄悄贴紧了脖颈上的皮肉，带出长而深的呼吸。
廖小峰没回头，这又是一种共同的默契，哪怕一方退缩或者前进，平衡都会被打破。
他不动声色地将车窗再推开一些，想让风把过度的温热带走，然而还是能闻见齐天磊身上浓浓的酒味，甚至还有一丝烟味。
只喝了三杯，怎么就醉成这样？
连带他也……
「然后再路过路，站过站，
沿途是那天空淆蓝，
衬午夜离开一刻的暗淡，
在这刻开始去习惯，
为了在开始到最后终站，
……」
第二天清早，廖小峰破天荒被闹钟吵醒。
在床上怔了几秒钟，他赤脚冲出屋，看见对面敞开的门，心里已是一沉，果然床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像没人睡过一般。
齐天磊走了。
再出来，才看见方桌上留了沓钱，还有个MSN帐号。
他没多思考立刻拿手机加上，不出5分钟，对面通过并主动留言。
Edward Qi：钱用来付酒店定金。
Edward Qi：：昨晚睡得很好。
廖小峰吃了颗定心丸，但不知道该回什么，最后叼着牙刷慢吞吞回了三个字。
盛通保险Liam：那就好。
又等了5分钟，没有新消息才开始穿衣服，那张空白遗言纸还在口袋里，他拉开书桌第一格抽屉，同满满的信放在一起。
去上班正好碰见隔壁单位送家具，经过时廖小峰瞥了一眼，他有位顾客就是开家具店的，跑业务时听人推广过，因此知道新搬进屋的家具至少够他大半年薪水。
印象里这间单位一直空置，但一年中也能听见几回钥匙开锁的动静，只是从未打过招呼。
时候不早，他在楼梯口帮师傅扶了下沙发就去上班了。
其实他上班很自由，除了公司开会要请假，大部分时间只需在外面跑。
不知不觉做保险已满5年，还是之前的工友介绍他入的行，一开始上手艰难，保险拼人脉，初始积累非常关键，而他认识的人中很少愿意拿闲钱买一个不确定的未来，好在慢慢做也开始有了成绩。
3年前他跳槽到盛通，中途想走没走成，为留他，主管Vincent特意把手里的大单分给他，对此他很感激。
今天去公司，就是Vincent介绍的大客户又来追加签单了。
盛通位于中环某栋金融大厦的19层，刚进电梯，迎面撞见同来上班的vivi，廖小峰给她按开即将关上的电梯门：“待会签约你放聪明点，谁不知道Vincent最贱，专喜欢抢下属订单，也就是你，傻呵呵给他分去大头。”
抢订单最为业务员不耻，然而此种现象在保险公司屡见不鲜。
廖小峰口头答应，但心里又是另一番打算，他摸不准所谓的大客户究竟从何而来，客户群都是些辛苦打工的普通人，哪有资源能给他介绍上百万的大客户？况且vincent也不是白占便宜，暗地里陆陆续续给他介绍了好几位优质客源。
去年张立轩家的超市扩大经营规模，贷款还是找vincent搭桥才顺利办下来，因此佣金少些也能接受。
前台judy刚送完咖啡，回来冲廖小峰指了指会谈室。
客户这么早，还是亲自登门，不常有。
他赶紧拿上公文包里的产品介绍去敲门，只见vincent对面坐了位年轻女士，穿一身浅橙色翻领套装，半长卷发到肩膀，一见他便笑容可掬地站起身：“你好，我是委托人的秘书，我姓林。”
递过来的名片上写着：「启乐证券经纪公司董事长秘书 林丽真/Cathy Lin」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今晚在家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