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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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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结束了几条性命,经霜朝荆泽华投过来的一眼仍然带有未褪尽的杀意,看得他后背发麻。
好在只是一瞬,她就收回了目光,将小指抵在唇边,发出一声短促的哨声。
“第一百四十九次。”经霜偏过头问, “小姐,此处血腥气太重,是否要让荆堂主入府详谈?”
陆星棋眸色淡淡:“不必。”
下一瞬,荆泽华感受到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这次,他心里更加慎重。
“荆堂主,江州产业繁荣、利润可观,三线堂主一分为二,我初接手江州,有六处选择,之所以先来你连胜坊,是顾念荆家一门忠烈。”
言语间,陆星棋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手中捏着的堂主印。她没用力,荆泽华本能地将印主动奉上。
拳头大的堂主金印上篆刻的貔恘,凶猛霸气,素有吞万物而不泄、纳食四方之财的意兆。
陆星棋转了转金印,态度随意到似乎这只是稚子玩物:“你们之间一直处于微妙的制衡局面下是因为之前家主和长老堂分给你们的权利资源完全相同,而自此时起,往后就都不似从前了。荆堂主,看在你娘亲昔日辅佐的是位嫡女的份上,本小姐给你这个超于他人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抓住,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完,陆星棋将金印一抛,提步就走。吓得荆泽华瞳孔放大,连忙去接,倒是失了之前那一番翩翩公子的做派。
她根本就没打算收他的金印,方才不过是高高提起,吓唬他罢了。
她走出门口,先前离开的侍卫侍女不知从何处出现,迅速跟在她身后。
陆星棋被搀扶上马车,沐霜有点气愤:“这次必然又是三少爷做的,他就只会出这种残害同枝的阴损手段了!”
接过侍女递上的热茶,背靠舒软的靠垫,陆星棋轻吹茶杯冒出的热气,氤氲了她如画的眉眼:“以他的胆子还做不出这等违背家规的事情,顶多就是想恐吓我要挟我、以此逼我放出手里的商脉罢了。”
沐霜哼了一声,仍不解气:“小姐您就是心善,说不得就是三少爷铤而走险了呢!”
这种反驳的语气陆星棋并不喜欢听,但沐霜忠心不二,而且只在十分担心她的安危时才偶尔如此,陆星棋自然也不会计较。
“无妨,宅子收拾出来了吗?”
沐霜成功被转移话题:“收拾好了!小姐的东西都已经送过去布置好了,都是按照您平常的习惯和喜好做的。吟霜还吩咐厨房做了您喜欢的狮子头和文思豆腐,鲜香适口。”
完成这些事项的吟霜在一旁安静点头:“府中一应事宜俱已安排妥当,小姐可安心休息。”
陆星棋喝了口茶,嗯了一声。
街上的叫卖声传进耳,她忽然想起另一件事:“船上捡到的那个人呢?”
好像叫沈…沈什么?
沐霜眨了下眼:“您是说那个沈策?之前把他押在外面,这会儿应该跟着侍卫一起跟马车呢。”
陆星棋目光清明地看着她,到底是多年侍奉,沐霜瞬间明白她的意思,连忙点头。
宽敞的马车里,陆星棋掀开右手侧的箱子,里面摆着文房四宝。
沐霜拿出纸笔,低头在上面写上传到自己这边的消息。
最上等的宣纸上,几乎详细写着江策的生平。陆星棋一目十行地看过去,捏着纸张放回桌上,眼风都没变一下。
沐霜妥善收起纸张,陆星棋单手拄着靠座托着侧脸:“去叫沈公子上来,没规矩,本小姐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待客的?”
看她兴致盎然的样子,吟霜无声地笑了笑:“小姐恕罪,属下这就叫沈公子上来。”
过了没有几息,车帘被掀了起来,‘沈策’走了进来,被马车里面的布置晃了下眼。
这马车从外面看只让人觉得它很大,从里面看更是别有洞天。
这马车足足有六尺高,沈策站直了还有一拳才能碰到顶。内里有配套的座位软垫,中间架着长桌,笔墨纸砚瓜果茶点应有尽有,而且右侧还放着两个箱子都不显逼仄。
最令人惊讶的是陆星棋坐着的位置,那根本就是一张床,宽敞舒服,沈策从未见过这般会享乐的人。
把马车改成这样,她是怎么想出来的?
心里这样的疑惑并没有表现出来,沈策问:“陆姑娘叫我?”
陆星棋懒散地靠着软枕,抬手示意他坐:“之前有要事在身,未顾得上公子,照顾不周,望公子恕罪了。”
沈策坐下来,视线落在桌案上:“陆姑娘客气,沈策蒙姑娘大恩,应是沈策感激姑娘,劳姑娘挂心。”
陆星棋勾了勾唇:“桌上有茶水,劳烦公子自己倒一下了。”
她的声音很清越,但若是语调放软就会流露出几分娇媚。沈策没接触过女人,没听出这里面的差别,但他能感觉到马车里的气氛有点…凝滞,他呼吸有点不正常,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合适。
沈策按了按膝上的手心:“多谢陆姑娘好意,沈策不渴。”
陆星棋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细致观察着他的反应:“既如此,不知可否请公子帮我添一添茶?”
添茶?
沈策视线稍移,骤然对上对方的目光,激得他连忙移开了视线,拿起桌上的茶壶给她的杯子里倒水。
不知道为什么,沈策忽然想起之前在船上听到的暧昧声响,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陆星棋几乎令他感觉到局促,不同于之前的‘谈判’,这一次,他甚至感觉到难以招架。
这种感觉令他不安而慌乱,导致他没能注意到陆星棋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那种招猫逗狗的饶有兴致。
为了缓解那道仍旧注视他的视线带来的压迫感,沈策祭出了一招百试百灵的招数——转移话题。
“陆姑娘,方才在赌坊里听经霜姑娘所言,江州商脉…是有很多产业吗?“
陆星棋瞥了那过于满的茶水一眼,嗯了声:“江州盛行商之风,产业的确颇多。”
沈策的好奇心起:“中州陆家声名远扬,我自小便听家里提过许多次,却一直无缘得见,这次机缘巧合见陆姑娘,倒是缘分。姑娘是嫡出血脉,想必父母必是十分疼爱,难怪姑娘气度非凡。”
“我出身旁支,是后来转到嫡系的。”陆星棋纠正道:“天赋的确是生来就有,父母初时只教导开了蒙,正式被教养是在入嫡系之后。”
一般来说只有嫡系无子嗣或生父生母均去世之后才会改换父母之名,沈策一时不确定她是哪一种情况,顿了顿,没说话。
真有道德啊。
像是四书五经教养出来的君子之风。
陆星棋欣赏了半晌他的犹豫神色,终于肯体贴解围:“公子以为我是因为孤苦入得嫡系?非也。家族门规森严,决计不致因幼子无依越矩。我父母健在,公子不必多虑。”
三两句话下来,气氛倒是放松了不少。沈策自在许多:“英雄不论出处,陆姑娘心怀坦荡,沈策佩服。我观姑娘身边的人都是敛息的高手,武功甚好,看得出姑娘十分得家中看重。”
他只学过些拳脚功夫,武功平平,也没看见经霜含刀饮血的场面,但听气息之轻便大概知道他们的武功远高于自己。
“公子好眼力。”陆星棋夸了一句,毫不在意将陆家的情形宣之于口,“家中长辈对我的确看重,我身边的人都是经过层层筛选出来的,有的还同我一起长大。”
沈策了然:“难怪。”
他见经霜沐霜二人风格各异,却都能在有人的场合下代她发言便可知晓二人地位。另外的吟霜礼霜较为安静规矩,却也对其余侍卫侍女有明显的压制和命令,地位区分得十分明显。
沈策长得十分白净,之前见到他的时候虽然浑身血污,却也能隐约看出其下的好皮相。现在洗干净了出来才发现,他长得十分端正,剑眉星目,许是受伤失血的缘故,还给他添上了几分脆弱之感,中和掉了那种自带的冷冽气质。
垂眸思考的时候,更多了几分滋味。陆星棋抬了抬骨头,眼神里带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沈公子。”
闻言,沈策看向她:“…陆姑娘?”
来了,那种局促的感觉。
陆星棋勾唇:“之前追杀公子的人没见到你的尸体想必不会离去,公子安危仍有隐患,不若这段时日就同我待在一处,如此方能护住公子性命。”
她似在问询意见,实际上却连拒绝的口子都没留下一个。这种设身处地的担忧下,不当即应下就是不识抬举。更何况对方还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沈策沉吟片刻,随即点头:“那便劳烦陆姑娘了。”
“无妨。”
等到了宅子,沐霜扶着陆星棋下马车。
沈策一下马车,吟霜便对他说:“沈公子,您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这两个小厮这段时间会侍奉您,有什么吩咐和他们说,若是有事也可以来寻我,我叫吟霜。”
沈策微不可察地颔首:“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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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陆星棋躺在拔步床上,礼霜熄了烛火,悄无声息地退出房门。
檐上灯笼高挂,礼霜笔直地站在门口。周遭的一切声音悉数入耳。
卧房不远处侍卫巡逻换队时的交谈声、晚风吹起纱幔带着树叶沙沙作响、湖里的鱼摆尾与水碰撞的声音,以及…隔壁院子里住着的那个沈策和小厮的交谈声。
相隔太远,她听不见对方说的是什么,只能隐约判断是在说话。
同院子里的侧房里,沐霜坐在书案后看着手里的信,桌上林林总总的消息堆积,她在筛选归类。
右手边有一小叠信封,上面写着‘陆星棋亲启’,这样的信件沐霜都不打开,只消验过无毒即可。
经霜吟霜坐在窗边吃着糕点闲谈。
“小姐对那个沈策是什么态度?”
吟霜捏着玫瑰酥:“小姐中意他。”
经霜:“…那这段时日便要对他客气些了。”
她们早已习惯小姐的恣意,男女之事于她而言就像是惊险骤然生活中的一点调剂,她总能从暧昧推拉中找到微妙的乐趣。
就像今天出门看到一朵梨花,想摘;明日又见院里的海棠开了,想看。
不同的花有不同的花期,自然也有不同的摘法。
吟霜认真点头:“你可别犯浑,瞧不上人也把态度摆好一些,小心被吹了枕头风惹小姐不悦。”
经霜听得进去:“我知道,安心。这个沈策的确长得不错,就是之前太狼狈了些,气质有所折损。”
吟霜嚼嚼嚼:“他受了伤看起来有点易碎,小姐肯定喜欢,其它都不打紧。”
“也是。”经霜露出认同的笑,“有好皮相能得小姐看上就行,管他身后是谁仇家又是谁,反正都影响不到小姐。”
吟霜的腮帮子微鼓:“比之前那位梓琛少爷更胜一筹。”
无论是脸还是气质。
听到这句的沐霜看着手里的线报不语,心里却想:那当然了,就连身份都隔着天堑呢。
经霜探头问她:“沐霜,你觉得哪个生得最好,最配得上小姐?”
沐霜眨眨眼:“去年的那个小将,叫翟闻的。”
“那个人太蠢了!横冲直撞的。”吟霜嚼糕点的力气都变大了,“那段时间小姐身上的青紫最重,一碰都疼!”
经霜托腮,调笑她:“但他陪了小姐足足有半年呢,算上之前认识的两个月,一共八个月,这是在小姐身边陪伴最久的男子了。”
沐霜点头,补刀道:“小姐最喜欢他,还陪他去过过元宵节。”
吟霜脸一黑,她观察入微不逊于其他人,自然也看得出小姐最喜欢那个翟闻,有那么几天,小姐还亲自吩咐过她准备些对方喜欢的吃食。
用心之深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