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家主》珂陌

21、第二十一章

　　是的，赵临是个蠢货。

　　自从进了这个门开始，赵临只是看了楼上的陆星棋一眼，似乎确定了她的身份。接下来，便只顾得上凑到太守身旁说话了。

　　金成双不一样，在对上陆星棋视线的第一眼就连忙躬身行了个大礼。

　　陆星棋的脸色稍稍变得柔和，再看向太守及他身旁的赵临时，脸色就远不及刚才好了。

　　而赵临对此毫无反应。

　　“太守大人。”

　　太守气势威严，并不给他面子：“赵临，你不必多说，本官今日定要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妖女绳之以法，届时再治你藏香院一个私藏钦犯的罪名。”

　　“太守大人，草民冤枉啊！”赵临首先示弱，继而陈情，“草民这几日都在城南的宅子里醉酒，此间发生之时小人一概不知啊！”

　　听到这话，众金银羽卫身上的杀意瞬间勃发。

　　此言并非只是撇清关系，在陆家，这与判主无异。

　　赵临仿佛被冤枉得声泪俱下：“大人，此人出现在藏香院行凶，纵容侍卫打伤荣王殿下，小人也是苦主啊。”

　　太守反问：“既如此，你之前为何拦我？”

　　赵临解释：“大人，您捉拿钦犯小人自是支持的，但我这藏香院是前年才花了大力气翻修的，您在大堂里动起手来我这生意还能保得住吗？再说这些姑娘们一个不落的都在这呢，这刀剑无眼的，其它人也就算了，那广陵南枝她们若是伤了毁了脸可怎么好啊？”

　　“而且……”赵临附耳在太守耳边提醒，“那位公子点名要的流萤还在呢，若是不小心伤了她，那位恐怕会恼怒啊。”

　　听到这句，太守的怒火熄了大半，但看着楼上那张有恃无恐的脸，他皱起眉：“本官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让她们先出去。”

　　“别啊，大人，也没必要非要打啊。”

　　太守绷着脸：“是本官非要打吗？你看看她，她的人都快将刀戳到我的人眼睛上了。本官要将她下狱判决，必须先解决了她的侍卫。”

　　“大人，我来，我来试试。”

　　赵临自告奋勇，得了太守默许的意思，便上前一步，和陆星棋沟通。

　　“想必姑娘就是陆家四小姐陆星棋，在下藏香院院主赵临，见过四小姐。”

　　太守和陈子仪瞬间朝他看去，脸上的问题具象化了：你还说你一概不知？打个照面就知道身份了还说一概不知？？

　　陆星棋没回应，只是居高临下地俯瞰他，眼神沁着冷意，无声审视着对方。

　　赵临感觉头皮发麻，下面的话也被这股气势压得有点说不出来。他咽了下口水，在心底安慰自己，只是个仗着家族阴翳横行无忌的女子而已，也就只是会点表面功夫了。

　　他勉强张口，将想好的话说出来：“荣王殿下身份尊贵，四小姐伤了他，不敬皇室的罪名势必定下了。今日来的尚只是太守大人，来日或许就是京城的人亲自过来了。四小姐还是要为家中考虑，不敬皇室只是四小姐承担后果，但若是反抗朝廷落下个谋逆之类的罪名，连累陆家满门，想必四小姐也不想成为陆家的千古罪人吧？”

　　这厢，江策是彻底听明白了前因后果。他微微蹙眉，觉得陆星棋颇为大胆也过于冲动。
　　但同时，他几乎下意识地立刻为陆星棋想开脱的办法。

　　陆星棋的沉默被赵临错以为她听进去了，于是想了个折中的办法：“在下知道四小姐在意家族威仪，必定不肯就此认输。不如这样，我手里最近新得了一把上好的兽皮弓，四小姐同太守大人比比弓，若是小姐胜了，太守大人今日就打道回府，由小姐自行去同荣王殿下有个交代。但若是小姐输了，便要散掉侍卫随从，自请入狱，如此如何？”

　　闻言，太守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他虽然不常举弓，却也是学过的，十箭里起码能中一半。而这次和他比的是一个女子，女子怕是连弓都没摸过吧？

　　这赵临的确是有点急智在身上的。

　　陈子仪微微一笑，故意激将：“姑娘不会是不敢了吧？”

　　听了这话，陆星棋似乎被逼急了，立刻答应。

　　“可以，那就比。”

　　陈子仪同太守对视，面上不约而同露出几分势在必得。

　　赵临还贴心地介绍规则。

　　每个人有五箭机会，挑出己方的人出来做靶子，头顶苹果站在门口，站在二楼射箭，射中的多的为胜者。

　　陈子仪嘲笑道：“陆姑娘，如若不然让我们大人先来？省得你面上不好看。”

　　陆星棋没理会他。

　　片刻后，吟霜拿着一把拓木弓从她的房里走出，陆星棋从她的手中接过弓箭，手指划过弓身上镶嵌的上好的珍珠、以及一眼看去便知极其复杂精妙的雕刻图案。

　　无需陆星棋指名，离得最近的一个金羽卫自发上千站在了门口，头顶苹果，眼神却坚毅无畏，仿佛丝毫不为自己下一刻是否活着担心。

　　江策主动握住她的手腕，陆星棋转过头，对上他含着担忧和焦急的眼眸。

　　“你不要被他们带着走。”江策飞快地捋现在的破局之法，“你同他比弓箭相当于引颈自杀，束手就擒啊。”

　　陆星棋看着他，似乎看清了他此刻的想法：“你希望我……反抗太守？”

　　当然不希望！

　　江策只觉得头疼，反抗太守就是反抗朝廷，这同伤害荣王是完全不同的性质。但若是让陆星棋下狱，在这些人手里她都活不到半月。

　　这是江策无法接受的。

　　如果定要在眼前和以后中选一个的话，那他宁可她现在反抗，起码当下性命无忧。

　　江策将这个想法同她说了之后，陆星棋看想他的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惊讶，她仿佛重新认识了眼前的人一般。

　　陆星棋从他的手中抽出，纤细的手指搭在琴弦上。

　　“公子安心，我从不冲动。”

　　她拉满弓，眼神牢牢地落在苹果上，笔直而专注。

　　长箭瞬间离弦，在众人的目光中飞快而准确地插入苹果之中。

　　一阵惊叹声不约而同地响起，又在陈子仪赵临等人的眼神警告中熄灭。

　　陆星棋毫无停留，再次取箭搭弦。

　　她微微垂眸，清风穿堂而过，将她的发丝扬起，在空中遮住脸庞的一瞬，眼如寒潭，荡出清冷的弧度。

　　发丝落下，她抬眸看去的时候，很难让人将注意力放在那张明艳的脸上。她握着弓的样子智珠在握，不动声色，仿佛世间事态皆在心中。那一刻，她的身份、美貌、气度，全都不重要了。

　　没有人能不看向她，没有人能不看她此时的眼睛，那是眼前女子真正灵魂联接之处。

　　江策站在她身边，恍如亲见天神临世。

　　清风吹过耳鬓，却宛如吹掉了他心中的堤坝一角。

　　自此，洪水倾盖，奔涌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