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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已修) ...

  •   因入水时长较短、救助及时,凌清醒来时,人还坐在岸边。

      “阿浊,你没事儿吧?”陈挺连忙蹲下身,左看右看,生怕哪儿磕着碰着了没看到。

      凌清抹掉面上的水渍,摇头,“我没事。”

      绕开人群,陆妄瞥了眼刘洺,后者当即会意,忙道:“都先回去,剩下的交给我们。”

      “好…吧。”陈挺依依不舍地站起身,临走前还回头看了几眼。

      胡水子实在看不下去,一手拽上人的大臂,使点儿劲就拽走老远。

      凌清轻舒气,勉强笑着道:“谢谢。”

      刘洺也笑笑,回道:“我没什么好谢的。巡查时,刚想抓你们偷鱼,就见那个谁鬼鬼祟祟,大人就慷慨地在桥头留了一阵。所以,很巧,几乎是你落水的同一时间,大人下令‘跳’,我和关五这才能及时跳水救你。”

      “主要是关五,他力气贼大,拖拽着你的手臂,我托着你的脚。我刚说用力一把,结果你就被拉上去了。虽然我的功劳不大,但我的心意还是相当到位的。当然,你能活,主要是大人指令下得好,关五力气卖得好。”

      关五大笑一声:“嘿嘿,力气是天生的,功在大人。”

      本来脑子就沉,还要听着这刻了功劳二字的飞镖反复回旋,凌清面露难色,正想着一人说句谢,一只有力的手环过腰后攀向上,一手轻绕过膝盖底儿,随即人有些飘忽。

      他身子一颤,微侧头,便贴上陆妄的胸膛,隔着衣衫,带着酥意的声音传入耳膜:“去审人。”

      “是,大人。”

      刘洺应完,就见他家大人抱着人走远,顿时眉头成断桥,劈成两半儿,他点了点关五的胳膊,“吐”道:“怎么在离北时,我伤得半死不活,大人也不曾抱过我呢?”

      关五挠挠脑袋,“为什么要大人抱你?”

      “……”深思后,刘洺“奸笑”了几声,就像偷到大米的老鼠一般,“害,你不懂。”

      -

      第一次被这么抱着,凌清有股说不上来的不自在。

      倒也不是嫌恶,就单纯的不自在。

      耳畔是密匝匝的心跳声,鼻尖里是同书库类似的香气,并不浓烈,却叫人安心;紧贴着的肌肤处,还有点儿热度相传。

      他不觉地放缓了呼吸——由落水与回忆碰撞出的“战栗”无声无息地便消散了下去,他魇足地向他怀里偏了偏。

      陆妄低头看了眼,见他双眼合着、长睫轻颤,心头微动,本欲踏进“一罪方休”,但临到院里时,他调转了方向。

      半刻钟后,宋遇毛毛躁躁地、又瞻前又顾后,“一安呐,我不是说了嘛,照顾好他,照顾好他,你就是这么照顾的吗?!”

      陆妄偏耳,自动过滤掉他的说辞,将人稳当地落在床上,见缝插针一句:“看看有问题吗?”

      宋遇连忙坐到床边,刚捞过人细瘦的手腕,凌清便自然地收了回去,淡淡回道:“我没事。”

      “怎么是没事呢?一安,快去找件儿衣服来,好好换上。这一天儿比一天儿冷,稍不注意,就风寒,遭罪的是身体啊……”

      陆妄“啧”了一声,转身绕到里屋。

      “十二!随便叫你哪个师兄熬碗暖身的汤,熬不好断粮三天!”吩咐完,宋遇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头晕不晕,有没有什么发热的感觉………明天我给你煮点儿汤,绝对鲜香一体,绝无仅有!”

      凌清耸了耸鼻尖,本以为听老儿啰嗦半天会是一件挑战神经、极度厌烦之事,可听他说这一阵,心头像被灌了一桶姜汤,暖得透透的。

      他轻轻一笑,“谢谢。”

      “谢什么…”宋遇脱口而出一句,说着说着就变调了,“不对,得谢。”

      “……”凌清道:“你要什么?”

      “叫我声师父,就当谢了。”宋遇搓搓手,翘首以盼。

      恰巧此时,陆妄拿了身衣裳,走到床边时,道:“什么强盗做法…”

      凌清笑了笑,看向宋遇,像做了一个莫大的决定般,稍显迟疑,语气却坚定,“师父。”

      “欸!欸!”宋遇顿时蹦起来,就差脑袋上缠根儿红绳,手舞足蹈:“为师听到了!”

      生怕他下一秒就要喊着那屋子“一二三四…”一齐出来,凌清想着都冒了冷汗,下意识求助似的看向陆妄。

      陆妄勾了下嘴唇,将叠得齐整的衣服递给他后,对宋遇说道:“…您老先出去激动吧。”

      “这说的什么话!”

      话虽如此,宋遇还是双手叉着腰,昂着快要与地面平行的上半身,带着那串厚重得跟板鸭似的笑声,晃出去了。

      见人出去,凌清淡声:“谢谢。”

      “嗯。”陆妄背过身子,给他留出换衣服的空间,手上摆弄瓷瓶时,顺便问道:“推你那人,认识吗?”

      凌清钻进被子里,麻溜地褪下湿透了的衣衫,又迅疾地换上新的,回道:“不认识。”

      “他跟你说了什么?”

      陆妄指尖点着瓶身,滑溜溜的点不出声响。

      当时桥头观时,他看得分明:若是那人执意要行“不是”,单以“阿浊”的本事,尤其是已经准备好的动作来看,不可能轻易落水。

      凌清眸光微颤,思量后,如实回答:“他说:‘水里安全’。”

      “‘水里安全’?”陆妄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转过身来,“谁对你说过吗?”

      凌清微怔,点头:“嗯。”

      “他叫秦坠月。”

      三字一落,如水里炸开惊雷:激起滔天的浪花…曾经被迫截断的记忆彻底连成线,一切似乎都明了清晰起来。

      见他神情不对,陆妄望了望屋外:尚是金光大放。

      从思绪中抽身,凌清坐直,也没管暂时性的腿部发软,“大人,我能书库吗?”

      陆妄眼疾手快地“捞”住人,才免了他摔个“头朝地”,道:“可以。”

      说完,他将人扶正,顺手将腰间缀着的钥匙取下。

      凌清低眸,接过,“谢了。”

      -

      紧着时间将捡回来的书看完时,夜黑风高,白天才跟刘欢学了爬树的凌清,手攀上枝桠,用力向上,将身子也“打捞”上去。

      秋色渐凉,凌清半倚着粗大的树干,回想起书里的逦迤。

      闭眼之后,所望皆黑:而读过数遍的文字,悉数化作银白色字符,兀极而明。

      而字里行间溢出细水流长来,并非浩荡可歌的二人情长;

      相反,是粗茶淡饭里氲起的家长里短。

      他没收住飘荡的思绪,就像是在白茫茫的雪地里,任灵魂的行痕延伸至很远,而他之肉身,被缚于原地踌躇。

      楚若渝一生无妻无子,除了收养他,院中就只余隔段时间便被替换的“佣仆”。

      他何来这些情绪?

      而那本“对对对,对出名堂”的书里,绘着一段故事——独属于三人记忆里,曾经的想云街…

      那段相识,又岂能是楚若渝的记忆尘埃?

      夜风一阵一阵转凉,他笼了笼单薄的青衫,望着格外残缺的明月如钩,他魂儿飘着,不自觉应诺了脑中的陆离。

      那夜,似乎也是如此——黑漆漆的天幕,星星点点、若隐若现的光亮。

      凌倚梦的前半生,在处处做活维持家用,他也时不时跟着,随他四处搭桌整凳、吟诗写对,将佳句妙词留在大街小巷。

      声名四起时,左邻右舍均知:“巷尾人家,有郎如玉。”

      耽误了年华,在唐无争“为天下人知”的几年后,凌倚梦决定参加科举。

      正式作考时,多人迎送,他爹坦荡其怀,行礼致至。

      月后殿试之上,得获探花之名时,他们一家还没来得及高兴,便有礼品不断地送达。

      夜幕降下,总会霸道地吞噬白日里的闹腾与欢愉。

      宴酬前夜,他于书房同他爹静静地读书。

      一纸被墨迹填满,他欢着起来,说要吃食;他爹宠溺地收拾书卷,就揽着他要去厨房。

      只是,门一推开——黑影成行,刀剑泛寒光。

      顶头的黑影行了一礼,还算有礼:“有人买你们的命,我们拿钱做事,恭请配合。”

      他爹将他往后一拉,声色温润且不乱:“我们,而不是我?”

      黑影同他的伙伴聊了两句,转头道:“确认了,是你们,而不只是你。”

      他从他爹背后钻出来,天真至极地问道:“多少钱?我们有钱,可以出三倍。”

      黑影抱着刀又退回去,聊了两句,回答:“我们不爱钱,要不了那么多。”

      “可是,我怕疼…要不让我们自杀?”

      黑影被蒙住的眼睛露出疑惑,反应了半天才回答:“上面的意思应该是,你们只能死于他杀,自杀的话,是完不成任务的。”

      他爹和他相视一眼,道:“摊上当探花还被杀的爹,滋味如何?”

      他瞬间泪上眼眶,冒头对黑影说:“杀我们,是怕我日后成了状元吗?”

      黑影似动容了一下,不太确定地结巴道:“这……没跟我们说。”

      他爹轻抚他的头,在他耳畔笑着说:“早知道搏个状元,名声更震些。”

      说完,他们将自己的倒影从对方澄清的眼瞳中抽离,默契地分开,朝两边拼了命地跑——哪怕明知可能没有结果。

      院中的黑影远比见到的要多,脚步声将独属夜间的寂静踏得粉碎,撕裂成一阵兵荒马乱。

      他只觉得腿上再也抽不出气力,支撑不了他求生的欲望。

      跌倒时,骤地被一团黑影包围住时。

      刀起,他闭眼聆听心脏的狂跳;

      刀落,想象中的刺痛却没有及时传来,相反,他被横腰一抱,用力之大,他被勒得几乎出不了气。

      他努力睁开眼,却只见好似无边的质地不错的黑衣。

      接着,整个人上下颠倒,他被扔进井坑,而一根粗壮的绳子垂下来,捆缠一只手腕时,耳边,是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突兀出现的黑影,反复着一个词:“水里安全”。

      而身下,是直往上冒的井水寒气,从脚底窜入头盖骨,绳子磨得手生疼,他被放下去,死死拽着绳子。

      隔着几米的距离,他听到刀剑相接,和隐忍着的嘶喊。

      什么叫“水里安全”,换一种死法,更好跟那边的人交代?

      如果松了手掉井里,算自杀还是他杀?

      他用尽全力,往上攀了些许,透过乱倒的木架,他得以看清院中景象。

      有人放了火,火光接天连地,黑影在火光下更加分明。噼啪的焦燃中,他看到空中划成线的血迹,也看到潦倒之下,那张张带着安详微笑的脸。

      心头的痛楚具象化,因为用力,麻绳勒穿掌心,血脱离肉而流淌,他在嘈杂声中,不自觉松了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自杀吧,不遂坏人愿…

      …夜风一阵坏了思绪,凌清紧了紧喉咙,回想起日中时陆妄的话——“他叫秦坠月。”

      落水前,他明显感知得到:

      在失常的情况下,那人力气大得惊人,就像当年将他横腰捆在井绳上的人。

      而他口中,念叨着的一句话,一而再,再而三地,急促着语调,而声音几乎跨时空地贴合重叠——“水里安全”。

      …

      从井里被打捞起,他便到了一个新鲜的地方——“香粉之院”。

      后来院中人告诉他:他被一个大善人收养了。

      大善人当时声名不算浅,名字也很柔气,唤作:楚若渝。

      一天,他听说有人受游街之刑,在院里人的推搡下,他便偷摸着溜了出去。

      跑了几条街,弯弯绕绕的,他终于见到了囚车。

      而柱条缝间,那人遍体鳞伤,血痕透湿囚衣遍布。凭他半点医术都无的脑子,都能看出:那人快死了。

      那人东舞西荡的,有些疯疯傻傻。可车头偏转,那张脸亮出——分明曾是风流子的潮趋。

      那时,他爹与一公子中途为友,缘分上乘,可谓是不二知音。之后,两人佳话频传,以至当时有言道:“坠月于倚梦,不下红颜知己。”

      为图生计,秦坠月常在酒楼填词,偶尔上街摆桌写字。

      只要得了钱,便会带些字画、吃食过来,同他爹一番棋艺磨磋,兴致高时,一住便是几天。

      他幼时除了仰慕父亲的才学,便是钦慕秦坠月的文才。

      可惜,同进考后,秦坠月名落孙山。

      知晓当夜,秦坠月满腹愁肠地携了好酒来府宅,借着酒意,豪情歌了几首,泪眼唱着“此生不出仕,自在江湖间”。

      第二天就跟没事人一样,继续出去卖字……

      半月后,殿试结束,消息绽开。

      首递出去的邀函却迟迟没有应答,而如今,敲破面纱阻隔才知,再度相见,他已化作夺命之黑影。

      原来,“水里安全”,是因为,杀人之后,要放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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